军中恶名远扬,无人应战,云麓一琢磨,决定去“为祸乡里”。 这次入城便是为此。 大墉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而云麓无心于此,只是眯眼寻找着“目标”。 “小偷!抓小偷!”突然,一个小贩在人群中叫嚷起来。 云麓虎目一瞪,扭身窜出马车,待侍卫反应过来,已然跑出二十步开外。 “郡、郡主!”侍卫长吓得魂飞魄散,“愣着干嘛?快追!” 于是乎街道上出现了:一个小贼在前边儿跑,一个黄花丫头在后边儿追,一大群孔武汉子在最后头鬼吼鬼叫的奇景。 眼见小贼要钻入巷子,云麓脱下脚上织娘新织的鞋子,往里塞俩石头,找准角度奋力一掷 ——那小贼被直接砸倒在地。 云麓喜不自禁,打着赤脚就跑了上去,把人一翻,发现是个跟自己一般大的男孩。 男孩因为脸着地,蹭破了鼻子,血流不止,眼见逮着自己的竟是个年纪相仿的女娃,登时脸也红了。 瞅见一群壮汉围了过来,脸又吓白了。 “把这小贼绑回去,本郡主要亲自审问!”云麓威风地一叉腰。 吕梁府内,赵濂正在磨墨。 前些天的上巳节,赵濂不能出府,闲极无聊,作了首咏柳,不料被吕侯看见了。 “嗯……这诗我是一窍不通,不过你这字写得好。”吕梁直言不讳。 赵濂心中一喜,按下不表,只是谦逊地躬身作揖。 自那以后,他便开始偷偷练字。 然则门外倏地巨响,惊得他手一哆嗦,墨溅了满桌。 ……看来是郡主回来了。 赵濂深深叹了一口气,叫侍女收拾,自己出门迎接。 “哦!阿奴!”云麓见着他,一脸欢喜,“爹爹呢?” “侯爷一早就被召进宫,怕是……为北境战事吧。” “啊?”云麓挠头,“那他多半会直接回军营……算了我在营里等他吧。”大手一挥,“扛走!” 赵濂这才发现,云麓背后那些虎背熊腰的侍卫拎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孩。 他立马转身进屋,当什么都没看见。 ………………………………………… 上巳佳节,春暖花开,大墉百姓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花飞蝶舞,少年驻足。 男子骑在马上,远远的便望到了那颀长的背影。 正欲驾马离去,怎料少年突然转身相望,好似心有灵犀。 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 坐在马上,吹着徐徐春风,吕梁仍旧气焰难消。 北境告急,可他那些兄长只着眼于争权,削他兵权兵势,夺他主将之位! 而他的好父王,更是任由兄长争权夺利,自己作壁上观。 只因他是不入流的七公子! 多年征战算得了什么,他吕七不过宫女所生,自出生起便只是那地里的泥! 哪怕再活一世,吕梁还是无法释怀,心中悲咽。 “你把她教得很好。是秦国不配。” 那人的话语突然响彻耳边。 ……是了,至少,云麓不行。 吕梁像是笃定了什么,两腿一夹,快马而去。 “好了,说吧,为何做贼?”云麓把花生抛进嘴里。 男孩畏畏缩缩的不敢说话。 “快说!不说的话,你这舌头留着也没用了。”云麓一把抽出腰间匕首,插在案上。 “我说我说!”男孩吓坏了,“小民本是北境村民,村子被匈奴烧了,一路南逃……小民饿坏了!小民不是故意当贼的!” 北境已经这么严重了?……云麓心下喃喃。 “那你父母呢?” “被、被匈奴……杀了……” “……” 云麓沉默片刻,抓了一把花生,径直塞男孩嘴里,蹲下给他松了绑。 “既无父母兄弟,你以后就跟本郡主吧!至少不会沦落做贼。”云麓起身拍拍手,“走,带你去见张叔……顺便蹭个饭。” 在听闻吕侯归府的消息时,赵濂便心道不好:未去兵营直接回府,怕是……被夺了权。 打听一番,得知吕侯在屋内独酌,赵濂调了些解酒汤,装在壶中,前往吕侯寝屋。 甫一开门,铺天盖地的酒气冲出。 赵濂毫不在意,闭门,转身喊道,“侯爷。” 榻上那人还认得人,“……你来作甚?” “为侯爷煮了些汤药,不喝,明早会头疼。”赵濂倩然笑道。 “嗯,放着吧。”吕梁摆手。 赵濂把壶轻放在案上,退回去跪坐在榻下。 “……你不走?”吕梁挑眉。 “侯爷盼阿奴走吗?”赵濂反问。 吕梁被问住了,混沌的脑子思索了片刻,摇摇头,“不,你留下吧。” 赵濂一喜,膝行了两步,离吕梁只有咫尺,伸手就能碰到……然而他规规矩矩地放着。 吕梁却当他不存在,自顾自又喝了起来。 “赵濂。”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出声,“你是赵府庶子对吧?” “……是。”赵濂缓缓答下。 “令尊待你如何?”他接着问。 赵濂闭口不答。 “是本侯多言了。”吕梁自答道,“能把你送过来,想必也是不怎么在乎你的死活。” “你说这些人,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搞出一堆庶子,美其名曰开枝散叶多子多福。”吕梁手执空杯,嗤笑道,“然,这些所谓的多福之子,还不如人农家养的畜生。那牛死了,一家子掏心窝地疼,官府还要抓人,庶子死了……再生便是了。” “侯爷。”赵濂沉默良久,终是搭话,“其实嫡子,亦是如此。” 吕梁望向他,一脸疑惑。 “真正有用的,仅嫡长一人,其余嫡子,只是以防嫡长出事之备而已……甚至嫡长本人,亦可取而代之。”赵濂解释道。 “嫡子较之庶子,只是……更为值钱的畜生罢了,如同西王母掌下青鸟。” 吕梁细细琢磨,突然大笑出声,“哈,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生了那么多儿子,还不如本侯这个没有儿子的!” “侯爷待郡主极好,是真正视为了掌上明珠。且郡主聪慧过人,骁勇善战,不比同龄男子差,甚至胜上三分。”赵濂报以微笑,“您把她教得很好。” 你把她教得很好。 谁料,吕梁犹如被当头一棒,立马清醒,惊恐地瞪着赵濂。 “出去……” “侯爷?” “滚!!”
第9章 观音 “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 是夜,赵濂照例来吕梁屋内“侍寝”,被点拨一番后,正欲离开,却被吕梁叫住。 “我已吩咐,自明日起,你可借兵书一阅。” “……侯爷?”赵濂惊得转身,杏目圆瞪。 兵书本身无碍,只是这“准借兵书”一事……胜过千言万语。 “侯爷!阿奴、阿奴……”赵濂彻底乱了阵脚。 “夜深露重,早些回屋。”吕梁只是摆手。 每年九月十九,大墉城西都会举办盛大的庙会。吕梁是个心软的主,这日会给下人准假,留下寂寥的侯府。 “侯爷!欸,侯爷!”三三两两的小侍女把吕梁团团围住,实属罕见。 “绿翘绿珠绿枝,你们怎的还不去庙会?”吕梁不解。 小侍女互相推搡着,最后还是推了一个出来话事,“侯爷,奴婢、奴婢想求您件事……” “何事?”吕梁挑眉。 小侍女只是低头一笑,倏地拉上吕梁,“侯爷,您先跟我来!” 还不待吕梁反应,另外两个出其不意绕他身后,轻轻推搡着,“对啊对啊,侯爷,您先过来!” 如此这般,吕梁被“挟持”到了侍女们休憩的屋前。 “这、这闺房本侯是进不得的!”吕梁面上一红。 事已至此,小侍女们可不许他打退堂鼓,俩人一边一个拽着不让跑,最后一个“蹭”地上前一把推开了门 ——只见一人只着素纱坐在屋中,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甫一回头,端的是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阿奴你莫动!这胭脂扑厚了!”屋内的小侍女责怪道。 这厉声似乎惊醒了赵濂,他连忙转过身去,不再看吕梁。 “这、这是……”吕梁木讷不能言。 小侍女踮起脚,又把吕梁拉低些,伏在他耳边,“侯爷,这城西庙会,差个观音……” 吕梁木然站立,只须臾,却踏进屋内。 赵濂低头,羞于见他。 然,吕梁只是伸手,撩起一缕乌发,“这便是‘从此不敢看观音’么?”他轻叹道,“本侯受教了。” 赵濂盯着那发丝缠绕的手,心里百转千回。 那手终是收了回去,“你们带他去吧。莫玩太迟,子时前回来。” ……………………………………………… “侯……少爷,快来快来!”少年搂着男子胳膊,在人群中穿梭。 “阿奴慢些,莫撞到人!”男子喊道。 少年不听,挤开一层又一层,终是挤到了最前排。 戏台上,正演着《梁祝》。 梁山伯手执书卷叩问道,“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祝英台放下笔,叹气,“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 语毕,祝英台扬笔,隔空点了点梁山伯,“梁兄啊,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梁山伯一怔,却是垂下眼眸,“……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台下一片叫好,甚至偶有三两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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