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萼搂着一件织锦皮毛斗篷进来,披在她肩上,“娘子,不如也拜上一拜。” “拜一拜又能如何?”她嘴角微涩,“还真能如话本子里一样,赐我一位如意郎君么?” 此番她入宫,“如意郎君”的美梦,今生恐怕再不能有,盼只盼宫里素未谋面的那位,贵眼能瞧得上她罢,那样也算是保全了宋氏一族的荣光。 “娘子……陛下少年英才,未必不是良缘啊。” 宋珂似笑非笑,“但愿罢。” 她仰首凝望,那尊月老泥塑面容慈善,仿若一位十分和蔼的老人,宋珂心底涌上莫名的亲切,终究屈膝跪在了桌前。 供桌上铺厚重的大红绸布,从桌面褶叠落地,她一张瓷白的面容被红绸映成绯色。 盈盈三拜,宋珂直腰欲起,却一眼瞥见层叠绸布下,是有一个黢黑布囊。 布囊上满是灰尘,质地挺括,掩映在红绸间堪堪露出一角。 伸手攥住,一用力便从绸布下拽出来,霎时间,纤尘飞扬。 绿萼赶忙抬起帕子掩住宋珂口鼻,抬袖挥去扬尘,“娘子,这是何物?” 那黑布似丝似麻似棉似绸,摸上去平直爽滑,见所未见。 宋珂摇摇头,“不知何人遗失。” 打开布囊,里面竟是手掌大小一本小册子。封面无字,无著。 竟是一本《无名书》。 翻开第一页,上书: “虞氏,上京人氏,戊戌年八月初一生人,适时百鸟来贺,祥云漫天……” 哦,原来是一册话本。
作者有话要说: 专栏预收《我在仙侠虐文里当霸总》,感谢支持~
第2章 初遇见
“戊戌年八月初一……”宋珂红唇微启,念念有词。“无巧不成书,绿萼,这话本子中的人竟与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真有这样的巧事?” 绿萼侧头过来瞧,打趣道:“莫不是月下老人所赠之物。” 宋珂笑着睨她一眼。 青葱玉指摩挲书册,略微有些出神,“它的主人大概是觉得它没用,便将它弃于此,如今有缘被我寻见。绿萼,你说我与它可有些相似?” “娘子怎会这样想?” 绿萼顿住,“侯爷他怎会弃了娘子,夫人也不会……” “好了。”宋珂打断她。 顷刻间,她愁容已散,语气坚定,“无论如何,明珠不应蒙尘,既有缘,不如同我一齐,共辟一条光明前路?” 说话间,宋珂躬身朝坐像又是三拜:“荒野间,寻不得此物原主,就让月下老人替他受下这三拜,权当赠书的报答。” 不多时,云消雾散,天光大亮,雨过天晴。 一行人起轿继续朝京都方向去了。 进到城中,穿过荣和街,直奔玄武门,宋珂撩开窗帷向外瞧了一瞧。 上京城中香车宝马络绎,呼朋唤客声震耳,与民风淳朴,山清水秀的南岭大不相同。
行至晌午,忽见一座赤红色大门,门边立着一班金吾卫,着盔佩刀,气势浑雄。轿子吱吱呀呀一路进去,直抬向太后居所——长寿宫。 宫门外,太后身边最亲近的尚宫林浅,躬身相迎:“宋小娘子,太后娘娘念你甚久,已在正殿等候多时,请随奴婢前往拜见。” 微笑颔首,“有劳林尚宫。” 宋珂识得这位尚宫,幼时,太后回淮南侯府省亲,那时她不过三四岁的光景,阿兄携她参拜新朝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娘娘。 那时,她便瞧见过这位林姑姑,跟在娘娘身边,印象中很是温柔亲切。 天气微凉,宫娥打起帘笼时,殿内迎面袭来熏香暖意,间伴有…… 一股浓浓药味。 鼻尖轻嗅,宋珂心下百味杂陈。 太后,她的姑母,宋氏家族地位最高的女人。 如今,却身患重症。 “阿珂,你来了。” 太后倚靠在祥云椅上,面带喜色。 宋珂垂首躬身,行礼参拜:“阿珂参见太后,太后圣安。” “你过来一些。” 太后朝她招手,“阿珂,哀家想看看你。” 宋珂抬首,只一眼,一路上千万的不情愿都顷刻消散了,她眼眶发热,要拼命忍住才没有哭出来。 这个曾经以美貌和才学征服上京士族的恵贤皇后;这个扶植弟兄子侄,一手成就现今宋氏荣耀的宋氏长女,如今却已容颜老去—— 太后发丝间已有星星点点的银白,曾经骑马征疆场、不输男儿身的新朝皇后,现今怎会病态如此啊? 究竟为什么? 她的姑母不过将将四十岁,老天爷怎么就如此不公,好人却不能长命? 鼻微涩,宋珂膝行向前,在祥云椅前跪好。 “真好,阿珂,哀家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太后抚上她的脸。 “姑母!” 只是一句话,宋珂终于哽咽着叫出最亲近的称呼。“姑母!阿珂来了,阿珂来了,阿珂在这……在这。” 两人相拥,泣不成声。 姑侄俩久别重逢,直聊到傍晚皇帝来定省时分—— 这一日,帝巡河一月刚刚回宫,照常来长寿宫请安。 晚间,天气愈发的凉了,雪纷纷扬扬飘下来,寒梅也开出一个个骨朵。白雪红梅辉映,皇宫有如天外天的琉璃世界。 虞洮被太后留在正殿叙话,茶饮到一半,太后状似无意地提起:“对了,你可还记得,你外祖家有一位表妹?” “朕记得。” 虞洮自然知道她,澧朝大名鼎鼎的南岭宋三娘子,传言里温雅含蓄、兰心蕙质的神仙人儿。 她深得母后喜爱,母后病情渐重,前些日子便安排她入宫觐见,留在长寿宫客居。 “她今日刚到,你可要见见?” 太后微微一笑,又捧起茶盏补了一句:“哦,她茶艺也极好,还可以顺道为你烹一回茶。” 宋珂此次进宫的目的明眼人都知道,决不单单为了探望病重的姑母。 自圣祖爷离世,太后病重,朝中以右相为首的一众官宦多次向皇帝谏言:“淮南侯独统南岭,距京千里,危及皇权,应将南地三分为郡,分而治之。” 如今,朝臣要削权夺势,宋氏却将族中身娇玉贵的嫡长女送进宫来,无非是献女求荣。 虞洮不置可否,“现在么?” 太后柔声道:“是啊,她如今就在偏殿。” 他们虽说是表兄妹,但到底隔着男女大防,宋氏突然将冰清玉洁的侯府嫡长女送进宫来,母后还刻意引见,虞洮心下一片清明。 他想了想:“如此,遵母后意。” 林尚宫领着宋珂进殿时,虞洮正端杯饮茶,耳边传来一个娇美轻柔的声音。 “阿珂参见姑母,参见陛下。” 他放下茶盏,侧目望去。 宋三娘子亭亭袅袅一身白衣,跪在碧色的绒毯上,虞洮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穿梭亿万年的万丈红尘,窥见一朵水莲在云雾中绽开。 他这个表妹确实生得一副绝世好皮囊。 淮南侯倒是真舍得。 “阿珂莫要多礼,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太后笑道,“这位,就是你表哥。” 宋珂盈盈起身,袅娜走到他面前,微微一福。 “阿珂见过表哥。” 虞洮丰神俊秀,一身玄服,端坐在官帽椅上瞧她,神情坦定,凛凛眉目犹如山水相逢。 他玉雕似的下巴轻点,星眸漠然。 南岭三分,集权中央,此乃势在必行。无论淮南侯送来何样天仙佳人,此女子断不可收入后宫。 “宋三娘子有礼了。” 郎君声音朗朗,如玉石撞击,语气中却含疏离。 宋珂赶忙俯下身回礼,一副知礼守节的贤惠模样。 早听闻当今圣上幼时继任,励精图治,大兴国运。然而,能带来昌隆盛世的帝王是千古明君,却断然不适合做女子的心上人。 呵,宋三娘子…… 她宋珂竟也有贴人冷脸的一日,初见就拒人千里,俏生生一位美娇娘送到眼前,他口中却一声表妹也不愿称呼。 她这个表哥果真生得一颗铜墙铁壁心。 宋珂纤腰折微步,皓腕呈轻纱,楚楚动人跪坐在虞洮面前,专注地烹茶。 风炉上扇滚了水。沸水咕咚作响,散发出阵阵甘冽清甜的香味。 她一副媚眼秋波,笑意盈盈,“表哥,这炉水采南陵蟠龙古寺中的千年枫树露水,收百年难觅的紫竹叶上的雪,埋在地下,至今已有三年,今日开坛。还请表哥细品。” 指如葱根,一双玉手在杯盏间灵活翻飞。 太后接过盛着茶汤的白瓷盏,茶汤清澈,透香沁人,细品一口。 “饮得阿珂这一盏,再喝别的茶,怕都是不过如此而已了。” 说完,太后又笑着看了看虞洮。 宋珂耳边向来不少这样的夸赞吹捧,嘴上却应承着,“姑母过誉了,阿珂的手艺哪里上得了台面。” 最后,她媚眼如丝、面泛桃花的将那杯“枫露茶”奉到他面前,满脸期待。 他敛袖接过,星眸熠熠墨色,薄唇轻抿茶汤。 “有劳。” 礼数周全,态度冷淡,再无別话。 “……” 唉,宋氏的荣耀之路怕是艰难了。 这一日,皇宫里白雪红梅,窗外雪簌簌落了一夜,宋珂却读了一册惊人的话本子。 故事里的男主角正是眼前的皇帝表哥。 而她宋珂,却是个苦命的可怜虫。
第3章 无名册
夜,长寿宫侧殿。 烛火通明,暖炉里烘着上好的红罗炭。 寒冬的暖意最容易令人发困,赶了一整日的路,又匆匆见了皇帝与太后,宋珂精疲力竭,穿一身亵衣,累得胡乱瘫倒在胡床上。 俨然跟“宋氏贵女”几个字半点不沾边,毫无形象可言,与方才在太后皇帝面前的温婉动人、大家风范相比,简直是两个人。 眼下,屋里只有她和绿萼二人,这般模样绿萼是见惯了的。 她同宋珂幼时一块长起来的,外人眼里端庄闲雅、仪态大方的宋氏长女,私底下肆意无稽,就连使计耍赖也是常有的事,时常是一副面孔两张面皮,人前端庄闲雅,人后好吃懒动,分分钟上演蜀地变脸绝学。 “娘子,南岭带来的这两箱物什,也一同入库吗?” 绿萼在拾掇南岭带来的行李。 宋珂一个猛地坐起,“嗳,等等,这些都是宝贝!”顿了一下,“归置到里间去。” “好。”绿萼应了。 宋珂又补一句,“放床榻底下!拿着方便些。” 宫中日子无趣,若连点消遣玩物也没有,更得日日煎熬了,总要自己给自己寻点乐子。两个大藤木箱子里装的都是话本子,还有一些民间勾栏瓦舍里流行的小物什。 谁也不知道,澧朝贵女的表率,娇贵矜持的宋氏长女宋珂,原是个道貌岸然、装腔作调的主。装的满满一脑袋淫词艳曲,最爱的居然是瓦子里这些慰藉痴男怨女的俗物。 绿萼见她心情好了不少,一面低头笑,一面同宋珂闲聊起来。 “陛下年少继位,胸中有丘壑,跟以往只会献媚讨好娘子的仕族子弟自然不同,态度冷淡些娘子不要放在心上。太后娘娘打小就疼娘子,宫中的日子有太后娘娘照应着,总不会太难过的,娘子别想太多,照常过日子就好。” 宋珂大字型仰躺着,“嗯,入宫前心中难免忐忑,今日见到姑母才安心些。” 绿萼不倒翁似的点头,“娘子放宽心就好。” “知道了,你这个惯会操心的管家婆!” 宋珂撑在湖绿色绒枕上,墨发垂落,一副美人卧榻图般,她眯起一双笑眼,调笑绿萼。殿内暖融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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