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辉轻笑出声,来到李氏面前,慢悠悠道:“嫂夫人,这么大喊大闹,怕是失了你的身份。” 李氏见白玉辉比自己还瘦弱几分,平日里又总是笑眯眯的一副慈善摸样,便有些登鼻子上脸,扬了鼻孔开口道:“身份?白尚书你也知道自己是有身份的人,那还好意思拉着我家相公去喝花酒。就不怕大人的一世英名尽毁,失了身份?我呸!饶我平日里看你斯斯文文的,还以为是个正人君子,没成想也是个管不住自己的风流鬼!” 白蓝正巧搬着一摞子藏书去前厅,听到这几句呵斥,随手捡了一本地方杂谈对准李夫人身后的小婢女扔过去。 小婢女应声倒地,疼的龇牙咧嘴。 李夫人见状更加嚣张道:“谁给你的狗胆子,老娘的人也敢动?”言罢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干架。 白蓝也是个一点就着的主儿,此时放下书册,也是一副你敢过来我就敢打死你的架势。 两边剑拔弩张之际,白玉辉弯腰拾起沾染了灰土的杂谈笔记,轻声吩咐不远处一直等候吩咐的管家:“通知禁城军,有人擅闯民宅,滋事闹事,先捆了打四十大板。奥,对了,李夫人是有身份的人,不能同一般宵小一样苛待,那就六十大板吧。死不了再送去大牢住几日。另外,通知李副官,他可以准备娶新了。” 李夫人没成想依旧笑意盈盈的人,能说出这么狠毒的话,嚣张的气焰立时灭掉了一半。 冷静了几秒钟,才想起自家夫君往日里的叮嘱,惹谁也不要惹吏部尚书白玉辉,那是个让你稀里糊涂就能闭眼睛的主儿。 李夫人此时想起,稍有些迟。 可是这般光景,立马求饶,似乎也有些下不来台 。 管家领命准备去叫禁城军,正碰上一路小跑来的李副官。 李副官刚进院儿就一连声的“且慢且慢,白兄弟你高抬贵手。” 白玉辉冷笑道:“李副官若是来求情的,我看就免了。尊夫人如此强势,闯我白府,呵斥我一个尚书大人,若是不帮她长长教训,只怕日后闯宫的事儿也是能干出来的。到时候给她的,就是一条白绫或者一杯毒酒了。” 白玉辉的语调不高,也没有什么火气,就那么淡淡的,仿佛两个人在席间聊天一般的轻松自在,但是听到李氏夫妇耳中就像是冰锥子一样凉飕飕的往脑子里钻。 李夫人早就被惊得张口无言,宽大袖袍里的手开始微微打颤,好在李副官及时站在身后,将她圈到了怀里。 李副官好说歹说,对天对地的起誓,豁出去自己这张巴掌大的脸面,堪堪让白玉辉收回了通知禁城军的口信。 李副官两人将要迈出白府大门之际,白玉辉凉凉的说道:“李夫人,莫要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对啊,刚才还跳脚让白玉辉不要忘了身份,自己又怎么忘了呢? 自己的夫君只是个副官,白玉辉可是堂堂的尚书,比自己夫君的官职更高,也更受左丞相的青睐。 无论怎么算下来,更加不知身份的,是她李氏啊。 自此之后,李夫人着实安静了许久。 眼下说起那场闹剧,白玉辉会仍是忍不住眉脚突突的直跳。 让户部尚书顶缸,这个李副官胆子也是真够大的,那可是他家顶头上司刑部尚书的亲堂弟…… “白尚书,为了表达我真挚的诚意,今晚我请你去聚丰楼喝酒,怎么样?”李副官癞皮狗一样的扯着白玉辉的衣袖,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松手的样子。 “还有谁?”白玉辉问道。 “没谁,都是我们伙儿的那几个。你是主宾,他们都是陪着伺候你的。要不怎么叫给你赔罪呢?” 白玉辉叹气道:“好吧。” 月上梢头,星垂遍野,冷冽的空气依旧提醒着出门的人,二月的寒冷可不是说说而已。 白玉辉身着墨蓝色的大氅走在前面,白蓝披了一件纯黑色的披风跟在后面,一路上不住嘴的嘀咕:“这李大人也真是的,既然是请主子喝酒,干嘛不直接派顶轿子来接您?这么冷的天,若是着了风寒,他担得起吗?” 白玉辉轻笑出声:“白蓝,你近来怨气颇多,是受了什么刺激?那日城门让你甩了两巴掌还没有消气?我知道了,这外头的野猫进来发春,也是这般聒噪。莫非你……” “主子,小的哪有什么怨气,只不过……算了算了,您要是嫌我烦,我闭嘴还不行嘛。” 聚丰楼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段,地起四层,明灯高悬,在夜色中算得上一景。 第3章 远远地,白玉辉就看到趴在窗沿上对着他挥手大喊的李副官在吆喝:“明允,这里这里,就差你了哈,快点上来。” 明允,白玉辉的字。宫外聚会的时候,为了不让大家过于严谨,坏了气氛,大家都以小字称呼。 白玉辉站在聚丰楼门口,抬头仰望金灿灿的三个大字,颇想喊一句:“真有钱。” 小厮是个识趣的,行礼后就默默领着白府二人上了三楼。 人还没到,李副官的声音再次响起,“文言,你这就是不给面子了哈,大家都这么热情洋溢,拂了面子我们以后怎么能玩儿到一家子呢?” “莫不是,文言兄觉得我们这些人份量不够,不足以让文言兄你喝下此杯?”一旁添油的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差点被李副官算计着背了黑锅的户部尚书陈尚书。
白玉辉紧了几步,进入雅间招呼道:“不好意思,来晚了,这杯酒我就自罚了。” 不等大家反映,白玉辉已经径自端起离自己较近的人面前一杯酒,仰头灌下。 空杯搁下,白玉辉故作惊讶道:“呀,这不是新近的红人金掌事吗?怎地今天还把你请来了?”白玉辉说着拿眼去瞟李副官。 接受到这一记眼刀,李副官忙招呼白玉辉坐下,自圆其说道:“本来我这是为了给白尚书赔罪开的小宴,正巧路上遇到了出来逛夜市的金掌事,这么大的缘分不拉他来一起聚聚,实在说不过去。白尚书你说是不是?” 白玉辉交代了白蓝几句,笑道:“那是自然,李副官一向是喜新厌旧的主儿,我们都知道的。” ……李副官的耳垂蹭的染上红晕。 在坐的其余几位,也都是左丞相的门下,彼此之间相互熟知,知道这是白玉辉在打趣李副官,都似笑非笑的盯着李副官越来越红的脸颊,看他吃瘪。 白玉辉也不再继续给他难堪,转头望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一身白衣,在明灯下端坐的犹如要入定的高僧一样端正。 头发束的极高,本就不大的脸蛋显得更加稚嫩。 肤白唇红,眼睛里覆着一层明亮的光芒。 四目相对间,原本被李副官劝酒劝的有些恼火的金陵月突然就笑了。 李副官等人皆是一怔。 “白尚书,在下无心扰了大家聚会,饮完此杯,便告退了。” 金陵月言罢已将空杯搁置桌上,退一步做了个礼,就要离去。 白玉辉嘴角微扬,调笑道:“李大人,看看,你惹的金大人不高兴了,小心明儿我告诉左丞相,仔细他扒了你的皮。” 李副官浑身的鸡皮疙瘩立马集体站桩,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已经越过几人拦在了金掌事身前。 论别的不行,这个撒泼打滚赖皮磨牙,李副官在官场中绝对是第一把交椅。 他怎么会不明白白玉辉话里的意思,留人。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要留下金掌事,但是,先留下总是没错的。 金陵月拗不过李副官的软磨硬泡,重新坐回了座位,抬眼间,桌对面的白玉辉正单手支颌的注视着自己。 “文言?我听李大人这么叫你,是金大人的字?” “正是。” “嗯,好字。” 李副官坐在金陵月旁边,听着两人有些怪异的对话,小声的问旁边的陈尚书:“你说,他们俩这是唱的哪一出?” 陈尚书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冷笑道:“只要不是鸿门宴,你管他是哪一出。” “我叫明允。分明的明,公允的允。” “好字。” 李副官觉得再这么听下去,席间的醋溜鱼都要凉透气了,便招呼来几个身材婀娜的唱曲人助兴。 竹帘后,佳人琴弦轻拨,歌声婉转,在这冬日里尤显得清澈空灵。 大家时而举杯同饮,时而低笑浅语,一派的和睦景象。 酒壶烫了一遍又一遍,大家渐渐有些醉意。 李副官看看外面的夜色,估摸着再不回家,又要招惹是非,便歪歪扭扭的撑着桌案站起来,举杯道:“来,这一杯,我们再一次欢迎新入朝的金掌事,祝他官途顺利,前景无忧。金掌事,有空可要多和我们聚一聚。咱们都是年轻人,有话可聊。你说是不是?” 金陵月微微点头,应声是。 曲终人散。 白玉辉醉意极浅,吩咐好各家的随从照顾好自家的主子,目送他们前后下了楼,才转身问还没有离去的金陵月。 “文言兄,你的随从呢?” 金陵月浅笑,“只是闲逛,并未带随从。” 白玉辉看一眼哈欠连天的白蓝,笑道:“那便由我送你回府吧。” 白蓝张大的嘴巴差点就没合上。 他们家主子会送人回府?闻所未闻。 白玉辉接过大氅,吩咐白蓝:“你先回府休息吧。” 金陵月想要婉拒,看到白玉辉已经穿戴好率先走到了前面,便默默跟了上去。 夜已深,街上的商贩稀稀落落的开始收拾摊子。 除了几个夜营的地方还有些人气,路上的行人极少。 两个人并排走着,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能清晰的听到声响。 月色当头,凉风依旧,相并无语,就这么缓缓的沿着青石板路,走入夜色深处。 金陵月的住所在一条极为僻静的街道拐角处,甚不起眼。 眼看着就要到了,白玉辉住了脚步。 同他一起的金陵月也停下驻足,看向仰头望月的白玉辉。 “月色不错。”白玉辉淡淡的说道。 “是。” “那文言兄,我们就……小心!” 白玉辉正欲作别,忽然看到不远处一支长箭正对准金陵月的后心。 顾不得多想,一把拉住金陵月的手腕,将他整个人圈到怀里,旋身了几个周圈,躲进了一处墙角处。 方才他们站着的地方,赫然插着一支银光闪闪的箭羽。 “你才到京城就得罪了人?”白玉辉两手撑墙,低声问被自己圈住的人。 金陵月眉头紧锁,认真的思索自己何时招惹下的祸事。 额头上附过来一只温暖的大手,“罢了,依照你的性子,得罪了人你也是记不得的,别劳心了。我听着屋檐上还有几个。你待在这里,我去……” “他们要的是我,你去了也没用。”金陵月冷静分析道。 这倒是句实话。 “你府里可有护卫?”这里离着金府不远,若是有近援倒也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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