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那些美好对人们有着最直接最致命的吸引力,这些东西都是不可否认的。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那个小丫鬟在她身后就端着汤进去了。 容虞停下脚步,那小丫鬟进了约莫小半柱香的时间,她放一碗汤,或者再同沈映说几句话,然后又做了什么呢。 她想了想,觉得哪怕沈映曾经看着这个小丫鬟,有过一丝一毫,或者只是一瞬间的“如果阿虞也能这般有灵气就好了”——容虞都觉得自己接受不了,不是接受不了,而是简直要疯魔了。 她浑浑噩噩的走出门,仰头看着初春里微弱但刺眼的阳光,忽然迷茫了。 她已经不是她了。 小蔷现在院子门口,看着容虞出来眼睛便亮了起来,她语气略显激动的道:“姑娘姑娘,你看到那个小丫鬟了吗?” 容虞脚步不停的缓缓向前走着,道:“看到了。” 小蔷嘀嘀咕咕道:“奴婢不喜欢她,虽然她很好,但是奴婢就是看不惯她看着殿下的那个目光。” “真是讨厌,她难道不知道殿下只喜欢姑娘一个人吗,还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殿下,好恶心!” 容虞问:“她叫什么名字?” 小蔷道:“好像叫念衿。” 她顿了顿道,:“姑娘,你要是跟殿下说你不喜欢哪个丫鬟,殿下一定会把她逐出府去的!” 容虞道:“我没有不喜欢她,别乱说。” 小蔷睁大眼睛,道:“可奴婢真的觉得她喜欢殿下……” 容虞扯了下唇角,但是笑不出来:“喜欢他的人很多。” 小蔷有些懊恼,可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不喜欢归不喜欢,念衿这个人确是做事让人挑不出错处来,不会耍小聪明知道什么还管什么不该管,也知道轻重,否则不会在书房外伺候,她可是唯二可以去书房的伺候的丫鬟。 就因为那“不喜欢”而把她调走或者逐出府,实在是过于说不过去了。 沈映下午的时候下午又出去了。 容虞像往常一样,安安静静的坐在房间里,听了大夫的话,吃好饭,喝好药,然后午睡休憩。 平常她睡不着也会在那里闭上眼睛闭一个时辰,但是今天她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坐在镜子面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脸比以前瘦了,颧骨比以前明显,下巴尖了,眼睛还是以前的那双眼睛,眼睛下方的棕红色的小痣也还如往常,唇色苍白,整张脸没什么血色,皮肤有点泛黄,锁骨凹陷下去。 其实还是好看的。 她洗了把脸,施了粉黛,抿了口脂,又去换了一件颜色鲜亮的衣裳,再看镜中的自己。 很瘦,但是没到脱相的地步,她之前总是妩媚艳丽的,如今倒多了些柔弱纤细的感觉来,冲淡了那股子魅惑。 她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小蔷站在门口,看见出来的容虞,一下惊在了原地。 她仿佛又看到去年那个足以颠倒众生的女人,她第一眼看到容虞便觉惊为天人,虽然没什么生气,但是那并不妨碍她容颜倾世。 后来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见到的都是那个被病气缠绕的的容虞,如今忽然又见到这样光彩照人的容虞,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容虞说:“我要出去。” 小蔷愣了愣,努力让自己的目光别那么呆滞的粘容虞脸上:“……什么?” 容虞低头看她,道:“我要出府。” “出…出府,是要出奕王府吗?” 容虞不语,看着她,等她反应过来。 “不是,夫人,您要出去,你想要去哪啊?” 容虞语调轻了下来,不知道是在回答小蔷还是在跟自己说话:“我也不知道去哪,就出去走走吧。” 容虞的每一次出去都是沈映带她出去的,这还是第一回 她自己要求要出去看看,小蔷不知道自己是该忧愁还是该欢喜,姑娘想要出去看看自然是好的,但是殿下又不在府里,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也担当不起。 “要不然夫人,您要不然等殿下回来了再去吧,您跟殿下一起走多好呀。” 容虞像一个执拗的木头人,她直直的看着小蔷,道:“我要出去。” 小蔷有些为难,谨欢也不再府里,她也不知道应该问谁,只能干着急。 容虞道:“我想出去,你拦不住我。” 小蔷语调软了下来,乞求道:“夫人……” 容虞不语,态度很坚决。 ……… 小蔷还是带着容虞出去了,带了两个护卫,一个车夫,马车上有奕王府的标志,寻常人也不会不自量力的来找茬。 容虞现在被拦住了,她也总有办法自己出去,与其这样,倒不如带着护卫和她一起出去。
“夫人,我们去哪里呀。” 容虞脸上围了一层面纱,身上一袭孔雀蓝的衣裙,她道:“……就去郡王府吧。” 郡王府,分明还不到一年,可是她再去回想郡王府,便觉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小蔷并不知道容虞和郡王府具体恩怨,只知容虞和郡王府关系不好,但是毕竟是自己长大的地方,又怎么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呢。 况且她想着那么大一个王府,定然有几个对姑娘倾心相待的人,便道:“姑娘,您是想家了吗?” 车窗的帷裳被丝带揽了起来,容虞一直看着窗外,道:“是,我想家了。” 小蔷叹了一口气,道:“姑娘,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事情都过去了,等您养好病,您一定是最幸福的人!” 马车慢悠悠的走着,容虞道:“是,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她发现接受自己活着似乎并不难。 但是曾经有一段时间,没人知道,她总是在想,如果大家可以一起毁灭就好了。 她的存在没有意义,别人的存在也没有意义,与其一起痛苦的活着不如都去死好了。 她在枕头下面放了一把刀,夜深人静时,沈映躺在她身边,她会在万籁俱静的时候坐起身来,看着窗外绝美的月光,把那把刀拿出来。 她如果下手了,这样毫无防备的沈映不会有一丝一毫生还的机会。 她只要用力的刺入沈映心口,刀尖穿过他的心脏,鲜血溅出,他会睁开眼睛,会用那双熟悉的,淡茶色的双眸看着她,她那么爱他,当然要让他生命里最后一眼,是看向她的。 沈映会死在她旁边。 然后她会被沈映的血包围,在血泊里再拔出这把刀,用沾着沈映血的刀刃,刺入自己的心脏。 紧接着,沈映死了,他的计划会失败,然后和计划有关的所有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啊,这样的话,所有人都解脱了。 再也不用受这份苦难了。 但她记不清自己为什么没有动手了。 她一天一天的煎熬,喝药,吃恶心的饭,听沈映说话,听各种人在她耳边说话,一日又一日的克制自己。 春天快结束了,她开始有点接受“生命”这两个字了。 至少活下去,对她来说不是一种刮骨削肉的煎熬了。 “夫人,快到了。” 容虞沉默了下,忽然道:“停下吧,我们走过去。” 马车悠悠停下,小蔷率先跳下了马车,然后扶着容虞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还是这条熟悉的街道,路上基本上没有行人,大约都觉得郡王府这里有些晦气吧。 “夫人,郡王府已经被抄将近半年了,奴婢听说原本这里是要给新来的高官做府邸,但那人好像觉得这里风水不好,又换了地方,所以郡王府到现在才没人入住。” “不过总是不能一直空着的,最近好像快有主了。” 四月末的风轻轻的吹过容虞的衣摆,她缓缓的向前走着,然后站到了郡王府的门口,仰头看着。 牌匾被卸下来了,那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还在,门上的红漆掉了点儿,楹联掉的七七八八,吹过来的风带着凉意,曾经往来进出的大门,如今没有一点人气。 小蔷可惜道:“可惜被锁了,不然可以进去看看。” 容虞静静的站着没说话,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而这时,不远的又响起了马车车轮咕噜咕噜的声音,小蔷原本觉得是路过的人,但那辆马车,竟然也在郡王府门口停了下来。 从里面下来一个男人,容虞回头看了看,是张岑斐。 他显然也看到了容虞,神色有些诧异,甚至有些局促,可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放在容虞的身上。 他身后跟了两个小厮,他道:“……娘娘?” 容虞道:“我只是个侍妾,不要这样叫我。” 张岑斐走近了些,道:“殿下那样待娘娘,您今日不是娘娘,日后也是的。” 容虞重复:“不要叫我娘娘。” 张岑斐似是没想到容虞这般不同寻常,有些尴尬,轻声咳了咳故作掩饰,道:“……夫人,您过来这里殿下知道吗?” 他换了称呼容虞才收了那个固执的语气,道:“你过来这里做什么。” 张岑斐心下有些诧异,容虞的语气很随意,不客套甚至不带什么礼仪,可又很自然的问了,他不知容虞的性子,也不知她的病情,便觉有些奇怪。 “哈哈哈,草民将这里买下来了。” 容虞这才正眼看着他,能把郡王府这么一个大院子买下来,可并非普通商贾能做到了,她便问:“张大人家里有人做官?” 张岑斐道:“草民就是一介平民,祖上但是有做官的,只不过就是个小县令,能买下来就是运气再加草民有些小钱罢了。” 小蔷默默咽了咽口水,突然想不通这些富商们对小钱的定义了。 “这里人死了个精光,张大人怎么不换个地方。” 张岑斐摸了摸下巴,道:“唔……因为我年轻时曾见过这里,当时觉得这个郡王府实在是恢宏大气,日后有权有势了就想来这里面看看,如今我又来了京城,又恰逢郡王府势落,我也就顺势捡个便宜了。” “也算是全了年少时的一个愿望吧。” “夫人呢,夫人怎么来到了这里?” 容虞道:“我以前住在这里。” 张岑斐抿了抿唇,没有立即接话。 他知道容虞以前住在这里,也知道她的母亲是什么样子。 这个姑娘乍看来似乎是和白倾截然不同的人,但是张岑斐知道,她和白倾其实很像,她们的五官很相似,她冷着眉目的样子,简直像极了白倾生气的时候。 “对对,草民差点忘了,夫人您……逝者已逝,也不要太难过了。” “太难过,你说我吗?” “我不难过,我母亲都死了好多年了,难过什么?” 张岑斐说的自然不是这个,郡王府被举家流放的事他知道,容围死了,其他人估计也难以活命。 他的手掌轻轻的握了握,道:“夫人您生的如此美丽,想必令慈也是一个出众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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