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云本是摩拳擦掌,要上场替女皇陛下测试一下未来皇夫的身手的,却被女皇叫住,一通低语。 那女皇与他说的是,玄勿本就嫌朕,与你,比与他,更亲厚些。这种满朝瞩目的时刻,自然是要让他露一露本事的。 卓云听着那一句与他更亲厚,自然也就怀揣着窃喜,退下了。 玄勿听着那突来的召唤,自然也是欣然领命,上前来招架。 一边动得骨头咯咯响,一边低头来问女皇陛下,用什么分寸来打。 女皇便低声给了句吩咐,往死里打。 然后,武神附身的玄勿大人,便没怎么留情,也似乎没怎么用力,就把那十个皇夫人选,逐个给打得趴下,灰头土脸,一瘸一拐地回了坐席。 没有一个,能打过女皇身边的龙牙卫统领。据说还有个昔日青龙骑中第一的卓云,还没有上场呢。 这个时候的场面,比先前皇甫弥生的童言无忌,更让人尴尬。 偏偏那皇甫弥生,还拊掌起兴,又来了一句:“玄勿大人真是厉害!龙牙卫的人,是不是都像他这般厉害?” “可不?”女皇隐隐磨着银牙,顶着她皇叔投来的不悦目光,赏了她那龙牙卫统领一杯酒。 又摸摸配合默契的小弟的头,任由他摸出她腰上龙牙匕,一通赏玩过后,竟拿去切案桌上的一份炙鹿肉。 眼看着选夫的宫宴,要成搅局。 那遥遥的殿门边,突然冒出一个人。 风尘仆仆,却精神抖擞,一身九品乌纱官服,官居末位,却如个天降大员,通身气度。
不合时宜,不合规矩,却恰到好处地,站在了那里。 “陛下征选皇夫,怎么都不提前通知下官,害得下官风雪兼程,还差点赶掉这场宫宴!” 那人朗朗出声,声色和煦,还带些潇洒笑意。可那理直气壮的无礼,却让这本就凝了些僵意的场面,更尴尬了。 门边两个侍卫,一个挺身举步,拦在了他面前,只等有令下来,就将他给扔出去。 “季亭山,你上前来说话……” 女皇遥望着门边之人,终是不忍,既不忍叫人扔他,也看着季相爷的面子,遂抬手召唤。 可又有些头疼,心道,这个时候,他跑来凑什么热闹。 那季亭山便轻轻拂了门边侍卫的阻拦,抖了抖身上风雪,逆着众人的诧异目光,尤其是他父亲大人那种要杀人的目光,一步一步,稳稳地上前来。 那十丈阔殿,步步行来,行得蹊跷而生猛,步步生变,直直让众人惊掉下巴。 那人一边走,一边摘了乌纱,脱掉官服,露出里面一身玉带轻袍的贵公子打扮来,大声说来: “下官乃季相之幺子亭山,陛下亲政之后,第一榜恩科进士,名探花,入翰林,外放做县令,两年课考,为满朝九品中最优,即将升任,回京之前,同僚皆祝贺,说下官前程无量。但是,为了燕王爷定的规矩,这皇夫人选,不可有功名,下官便在这殿上,弃了这官身,来应与陛下的白头之约……” 一句话,再好的仕途前程,他亦舍得弃了,要来做皇夫。 “……”女皇却听得偏头侧目。 她与他,几时有过白首之约? 满殿亦噤口,有些不明就里。 那人就从袖中摸出一块碧翠的玉来,双手高举捧了,继续笃行着,为众人解惑:“陛下十七岁生辰之前,就将先皇先后所赠的随身玉,赠与了下官,下官时刻随身携带,将陛下之情义,铭刻在心,日夜思念……” 皇甫璎听得,抬手托额,来叹气。 她亦是有口难辨。 这人就是这些算计,鬼精鬼精的。当年拿赤龙珠买凶,他不慎掉落在燕王跟前,被收了回来,倒也罢了。十七岁生辰前一日,她又摸了随身玉,买他家门客来朱华殿唱一出鸿门宴,只道也是使人工钱,哪知他还拿来这般用处! 女皇叹息之际,那贵公子已行至她案前,两个转身,朝着两侧席间众人,拱手行大礼: “下官文武皆修,做过陛下七年侍读,为官期间,亲手擒过山贼。琴棋书画,略有小成,礼乐书数射御,皆通一二。今日前来应征皇夫,请诸位大人,不吝考核……” 请得众人有些无所适从。 “季亭山……”女皇便出声叫他,几欲哀吟。他这般绝卓,闹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那人便转身,上前两步,直直地看着她: “亭山对陛下,一片似海真情……” 这种堂皇场合,他竟也不吝,肉麻而深情地表白。 “……”女皇转开眼眸,也不知该往何处去看。 这发小,竟给她出难题。知道他有情有意,还经常将这做皇夫的人生目标,挂在嘴边。可这征选皇夫,她却故意不叫他,就是不想将他拉入那无情无爱的婚姻中去。 眼角余光中,皇甫弥生还在拿着她的龙牙匕,比试挥舞着,左右把玩。 满殿鸦雀无声,似乎都在等她的反应。她斜眸去觑她皇叔,亦看不出有何波澜,那人旨在嫁女,似乎也巴不得她马上就点头应下。 突然,一道寒光袭来闪了眼睛,却是皇甫弥生那小子,将手中匕首一挥,朝着她胸上刺来。 心头一个咯噔,本能地侧身去躲,却也觉得太迟,突然的变故,猝不及防。 一个电光火闪的惊魂过后,却无疼痛在身。 转身回眸,见着一双手,替她抓住了那要即将刺入身体的短刃攻势。 稳稳的,重重地,空手抓住利刃。 手指缝里,渗出汩汩鲜血。 是季亭山。
第41章 大婚仪 见字如面,便是以后此生的相见…… “季亭山, 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除夕宫宴后,女皇陛下把季亭山留了下来,单独询话。 “就是这个意思……”季亭摊着那一双已经处理了伤口, 被层层包扎成了熊掌的双手,笑得有些傻憨, “如今, 满朝皆知……” 能够当场弃了前程无忧的官身, 来求娶, 能够出于本能地用空手抓利刃,来护驾……这样的人,对女皇陛下的恋慕深情, 有目共睹,日月可鉴。现在,他若做皇夫, 其他人都没有二话可说。 女皇终是不忍, 凑近过来,拿起一只熊掌, 寻着那纱布里面的隐隐血迹,端详了一番, 想着都有些疼,不觉皱眉问他: “痛吗?” 毕竟,这么多年的情谊,最知心的朋友。 季亭山点头, 又摇头, 摇了再点头。也不知想说什么,反正,可能是有些激动, 舍得掌上一刀剐,抱得个梦寐以求的美人归。 “弥生来刺我,是你……教他的?”皇甫璎擎着那只熊掌,突然发难。 那宫宴上,皇甫弥生突然举刀刺她,她心头还是十分惊骇的。 那小儿被玄勿看管了起来,她还来不及去询问。却也觉得这事情太凑巧,而往往,无巧不成书的事情,都是人为。 “不是,是天意……”季亭山突然敛了嬉笑,高举了伤手,一副对天起誓状,“天意让我季亭山,在那大殿宫宴之上,呈上对陛下的拳拳之心。” 本就是风流斐然的贵公子,认真表白起来,别有一番噬骨的魅惑。 “季亭山,你不能……”女皇便摇头,苦笑,“不能做皇夫!” “为什么不能?”季亭山惊愕反问。 “就是……”皇甫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答他。 她跟她皇叔赌气,没把这择夫成亲的事情看得好认真,也就不想把这个认真的人,给拉入这场赌气的儿戏中去。 “我犯着哪条律法了吗?燕王爷定的规矩,皇夫不能有功名出身,我也依从了……” “季师傅不会同意的!”皇甫璎仰面眯眼,终于想了个很好的理由。 从宫宴当场上,那位老相爷的表情来看,是反对这事情的。想想也对,但凡能够仕途通达的人,都会慕那堂皇的朝堂权力,而不是仅仅做一个囿于女皇后宫的枕边人。 “那是我的婚姻事,不是他的……”季亭山笑得绝卓。 女皇几个摇头晃首,欲言又止,觉得他有些油盐不进,不想与他多话了,起身就走。 如今,天子做久了,亦有些随心随意的权利。说不清的,就懒得说。 “璎璎,我爱你……”那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追来,喊的是她儿时的小名,逾越了规矩,却是真挚无比,“我知道,你心中装有人,但是,不管你心里,装的是谁,我都愿意,站在你身边,替你全这夫妻的名分,一辈子都愿意……” 皇甫璎突然眼眶一热,视线模糊,差点踢在门槛上。 ∝∝∝ 女皇夫婿的人选,终是定了季亭山。 这个人选,世家权贵,满朝大臣,都没有意见,据说,燕王也觉得很满意。而燕王爷满意了,也大致就是女皇陛下的满意。倒是季相爷,一脸气呼呼的,却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搞得他好嫌弃女皇陛下似的,配他儿子都不乐意。 太常寺便开始着手女皇大婚的仪典。 好在女皇向来从简,诸事也不甚苛刻讲究,说是问皇叔便可。于是,过了那年的年节开始准备,入了四月里,便诸事备妥。 四月十六,黄道吉日,行大婚仪。 那一日,不到卯时,皇甫璎就被红衣从床上催起,然后就被一大群宫女和命妇包围着,梳那新娘妆。 然后,先着一身天子祭服,于皇宫西南角,祭祀皇家先祖。 按例,这婚仪第一项的祭祀,长长的祭文,需得新娘的父亲亲自来祭告。 可女皇是个孤家寡人,她要出嫁,哪来的父亲主持祭告?不过,太常寺那班人倒也挺会转弯,女皇没个父亲,那就九皇叔吧。叔伯也能当个爹,差不离,也合规矩。 再说,也没别的人选了,只有燕王。 于是,燕王一身玉冠紫袍的亲王礼服,还真在那祭殿里,字正腔圆,煞有介事地念了那告文,再焚祭,叩头。 “……五礼已过,克今日吉辰,不敢自专,谨以启告,伏愿听许……” 皇甫璎低头,听着那庄肃祭告,心头却忍不住发笑。她那皇叔,真是越发像个当爹的了,替她挑选夫婿,操持婚礼,此刻还要向皇甫家的祖宗们请告,这桩婚事,妥否? 当然,晨光初晓,殿中无风,香烟袅袅中,天上那些慈祥的先祖们,自然是无言地默许了这一门喜事。 皇甫璎掉头就走。 自从那除夕宫宴之上,她皇叔说了句季亭山不错之后,她就没怎么认真与他说过话。仔细想来,已经快四个月了。 出了祭殿,便回朱华殿里,听长辈的告诫礼。 这天子寝宫朱华殿,就算作是女皇的闺房了。 那黄昏之时的婚礼,同牢合卺,婚筵大席,为了方便世家宗亲与朝臣权贵们观礼,自然是设在平日就为礼乐所用的含光殿,而那青庐与洞房,亦也是设在宫中他殿,日后的皇夫居处。 所以,在这昔日的闺房之中,女皇要在长辈的告诫声中,跟那闺阁时代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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