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陛下说,她现在做的事情,是为王爷……”卓云说了,只是似乎没甚底气。 女皇也没有跟他说清楚,为什么就是为王爷好,所以,他也跟燕王说不清楚。不过,他也不多想,他相信女皇的心襟,不会害她皇叔。 只要是为燕王好的事情,他都愿意做。 “所以,你就跟她一起,来欺瞒本王了?”燕王心头起了不安,已经在起身。 “……”卓云不敢有反驳,然而,急不可待,忍不住将今日突来的传讯,又重复了一遍,“陛下说,六月十九日,北狄王要来攻浮图关,她先去守城,请王爷调兵去援!” 简直是火烧眉毛一般啊。 “传令青龙骑立刻整军,今夜出发,去浮图关!”燕王抬腿,大步出了书房。 他心头,其实也急。 那一日,是六月十六。 就算是走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去调北线上其他守军去援,传令一日,整军开拔,需要一日,行军还需一日,所以,等援军赶到,至少也需要三日。 且那些疆线上的守将,本就对这种撤自家防位,去援隔壁关隘的调度,心有狐疑,既要防着是不是敌手的调虎离山之计,亦要想着会不会被围城打援。所以,办起事来,甚至磨叽。 到不如,他自己领兵去援,来得迅捷,稳妥。 然而,驻扎在京畿大营的青龙骑,就算顷刻出动,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浮图关,至少,也需要三日。 且还是当中那些跑得最快的急先锋。 也就是说,今夜出发,六月十九日夜,才能有援军抵达。 六月十九,六月十九,这个蹊跷日期,他一想着,心头就突跳。
第45章 浮图关 救无辜生民于战火,胜造七级浮…… 六月十九, 浮图关。 浮图关是一座关,也是一座城。 蔓延砂山凹出来的关隘,平地而起的边关之城。 两翼有山脉的屏障, 隘口有高筑的城墙,也算是易守难攻。 若是坚壁清野, 即便是突然遇袭, 至少也能抵抗个十天半月, 守住城不破, 怎么会在一日之内,主帅阵亡? 皇甫璎站在那城头上,举目眺望着关外的荒凉, 怎么也想不出那梦中记忆的空白。 那梦中,她只记得,永乐十年六月十九, 北狄王突然不守和约, 举兵进犯浮图关,然后, 多年以后的端午节,金鳞池上, 卓云哭丧着脸,与她说,燕王就战死在这一日。 其他的,便怎么也看不见了, 亦如十七岁那次的生辰梦魇。 夏日干风, 吹过见面,热烘烘,粗嘎嘎的, 空气中,有泥土和草木的气息,白云边上,偶有苍鹰的旋影。 季亭山站在她身边,举目将空荡远处眺了个遍,又转头将她的侧脸看了个够,终是问出心中惊叹: “陛下这密报,也真是奇了,连敌手未起的侵犯,也能探得清楚……” “根本就没有什么密报……”女皇低头,莞尔一笑。 “……”季亭山怔住。 “北狄王今日来侵,是朕梦见的……”皇甫璎抬颌,似乎自信满满。 他不问,她也准备,将这些事情告诉他了。 “梦见的?……” 满城戒备,遣散妇孺,厉兵秣马,城头防御,临阵以待……她却跟他说,那将来的危机,是梦见的!? 季亭山一脸的不可思议,赶紧转头,看一遍城头的忙碌,城下的准备,再抬手扶住城墙凹眼,支撑他那有些虚弱的身躯,极力忍住,不被那凌厉干风,吹成凌乱一团。 两月的悠游,实则水土不服,旅途劳顿,已经将他消磨得瘦了一圈。 “我的梦,可厉害了……”女皇偏首,瞥了他一眼,悠悠说起往事,“那年鱼娘送鸩酒,我就事先梦到过,不然,为何会提前借你家门客来行事……” “……”季亭山有些恍然,又更多了些疑惑,“陛下,是何时梦见的……北狄来侵” 他约莫也察觉到,她心中,有着深深的恐慌与悲凉,这两月的旅途,女皇与皇夫,自然是同吃同住,同行一车,她在深夜里的哭泣,白日里的发呆,却又什么都不愿与他说,那种独自承受的煎熬……于他,也是煎熬。 “就是在我与你成婚那天夜里……”女皇看着远处,眼神虚空缥缈,随意答他。 季亭山便撤了撑在墙眼上的双手,站直了身躯,忍住跳起来抓揉她的冲动,却忍不住那连珠炮的质问: “陛下若是信那梦中预兆,为何不及早部署,调兵增援?偏要赶着这来攻的日子,跑到这里来以身涉险?就算是陛下想要亲自督战,为何却要挨到前几日才传讯燕王,让他不能及时来援?” 果然是了,可不,两月的悠游,仿佛一个弥天的幌子,真正的目的地,就是这浮图关吧。 且那弥天的幌子,瞒的就是一个人。 就是那个人! 季亭山饶是再皮缓的性子,也对她这种飞蛾扑火,对自己的安危性命不负责任的做法,十分有意见了。 眼中有些火星子,被城头干风吹得,似有隐隐噼啪作响。 女皇收回极目神游,却是一把伸手,揽住他后背,一头抱住他。 季亭山瞬间,僵成一块激动的石头。虽是夫妻,同吃同住两月,她却从未这样主动地靠近过他,哪怕就是像现在这样,抱他一下。 于是,再是兵荒马乱的心情,也被安抚了。 女皇别头在他肩上,看着候在不远处的玄勿,开始低声悠悠地,说着心中的恐慌与绝卓: “季亭山,你知道吗?我当时梦见的,今日是燕王守城战死……我知道,我的梦,有些准……所以,你说,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我也不瞒着你,我心里,喜欢他得紧,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所以,我上东山去,找无崖子解梦,大师告诉我说,那是他的命数,是他舍了自己的骨血,替我逆天改命,才会遇到的命中劫。所以,我得把他之所予,还给他,他才可以活…… “无涯大师的话,我也是信的,我今日来浮图关,就是来还命的,他的劫数,我来应……我与你出京,就是想以监国之由,滞留燕王在京中,我挨到前几日才传讯,也是让他赶不及在今日到来……” 季亭山听得,心头慌乱再起。按说,她抱着她的夫婿,却说着她喜欢的别人,且还要把命也还给那人,他应该觉得醋得酸才是,然而,却是那种怜得慌。 “……” 城头大风,吹得他凌乱不堪,不知如何应答。心头却在暗自发狠,既然让他知晓了这些,那他是决计不会让她瞎折腾的。 “季亭山,你什么也别做,谢谢你……谢谢你这两个月来,陪着我,也谢谢你这么多年的,对我的好……” 那女皇却伏在他身上,像是知道他心中算盘,亦像在与他作别,末了,又轻松了语气,像一阵温柔春风,触唇在他的耳边,递了些嫌弃的话: “这次回去,一定要努力餐饭,多多强健身体……太瘦了,显寒碜,像个饭都吃不起的穷弱书生,失了季公子的风韵……” 说着,不容分说,悄悄背着他,朝玄勿招手,又比了个砍的动作。 玄勿会意,两步上前,一掌击在季亭山后颈。 那人便眼前一黑,身躯一软,倒了下去。 ∝∝∝ 六月十九,午后,云散,风止。 果然,北狄人来了。 上万铁骑,铮铮踏蹄,气势汹汹,明明是骄阳烈日的午后,却如黑云压境,风暴来袭。 草原蛮族,并不擅攻城。铁甲骑兵,轻装上阵,无攻城之工事利器,于这固若金汤的关隘城池来讲,其实,并不为惧。 然而,皇甫璎眯眼,看着那天边地平线上,一点点放大的肃杀,如卷动的黑云,越来越靠近,越来越清晰之时,她终于明白了。 似有电闪雷鸣般的光亮,劈亮了她那梦中被遮蔽的地方: 那密密麻麻的铁骑前面,无数轰轰践踏的马蹄脚下,裹挟着一大群人,在行进。 几千,上万?数不清,哪些人,一边走,一边倒,再被铁骑驱赶着,踩踏着,翻滚着爬起来,踉跄前行…… 那是无数手无寸铁的妇孺与老人! 北境和约,开阜通商,茶叶换骏马,丝瓷换青盐,许多辰国百姓,都出关求发财,讨生存。 那狡诈的北狄人,虏掠了这些关外求生的百姓,当做阵前的挡剑肉! 小儿的惊恐啼哭,妇女的悲苦哀吟,老人的无奈蹒跚……被铁骑推进着,直至眼皮下面,城头弓箭射程之线,才停了下来,定格成一片强压惊恐的寂静。 果然,北狄人在城下叫嚣着,要浮图关守军出城去战,不然,杀无辜于阵前。 不擅攻城者,却擅攻心。 和约之期,浮图关守军只有三千,若是出城的话……护民入城,尚易,但若还想全身而退,便难,两军一旦短兵相接,胶着开战,便只有你死我活,拼杀到底这一条路。然而,寡不敌众,难有胜算。 但若是弃那些百姓于阵前不顾,亦将是千古罪人。 浮图关守将上前来请询,一脸的绝卓,亦有种无奈的犹豫。 女皇身披明光铠甲,低头扪心,想了一会儿,便下了决断: “出城迎战,护百姓入城!并且,在今夜燕王援军到来之前,不许退!” 她想,如果是她皇叔,他会出城的,先护无辜生民之安危,再与来敌决一死战。 那么,她也会这样做,这是她身为女君的责任。 也许,这就是梦中那人的唯一选择,也是她今日,要还命还情的唯一选择。 于是,三千守军将士,一边开门,出城迎战,一边看见,他们的女皇,带着那护卫她的五百龙牙亲卫,也跟着出了城。 女皇陛下竟身先士卒,上了战场! 那肤白貌美的女郎,刚满二十岁,据说今日还是生辰之日,其实,也就个柔弱女子而已,重弓都拉不开,重剑也提不动,一身明光白甲,背了箭羽,手执红缨小枪,却无畏地,扬鞭策马,上了阵前。 自然是振奋人心!女皇陛下与他们同生同死,他们自然愿意,同生共死。 先是护百姓入城。 那入城,自然也无法有序有礼地进行,那边北狄铁骑,一边驱人,一边已经冲将了过来,看似在放人,其实已经开打。 本就是奔着这攻城的目的而来。借这些无辜生民的血肉之躯,作一回让守军投鼠忌器的干扰。 因此,从一开始,三千守军与五百龙牙,便在城门前头,再筑了一道铁墙,既要放那些奔跑的妇孺入城,又要扛住那些北狄人顺势而来的冲击。 于混乱中,尽力维持着军阵与章法。 待百姓全数进城,便火速紧闭了城门,就在那城外的空地上,继续与那些蛮子,胶着混战。 在那喊声震天的杀戮中,女皇回头,却猛地看见,季亭不知怎的,蹭到了她身边。让玄勿打晕了绑好的,却又活蹦乱跳的,跳到了战场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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