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叫了,羊肉又的确鲜美,她便拿过来,用铜箸夹起来往嘴里送,果然满口留香地好吃。 “这蛮子地界,什么都没有,倒是羊肉真的美味。我以为再好吃的东西吃久了,也是要乏味的, 吃了十几天,却越来越爱吃了。”枫儿也喝着奶粥暖着身体, 一边对李秀蓉絮叨,见她十来天以来终于肯好好用饭, 也忍不住有几分高兴:“还以为那蛮子要欺负姑娘了。” 李秀蓉把空掉的碗放到小柜子上, 回过头来,却对枫儿肃容说:“西蛮荒凉不假,但伊哈桑也是我的夫君, 以后不许蛮子来蛮子去的了。既然是和亲,还要不辱使命才行。” 枫儿和梅儿闻言都一愣,怎么姑娘吃了这碗羊肉,不仅人精神起来,还向着那蛮子说话了。但是又一想,姑娘说的也是实情,无论如何两个人是成亲了。 梅儿比枫儿脑子灵透,自然是看出了方才李秀蓉和伊哈桑在这小小营帐中的一段时间,肯定是打了交道。西蛮人看着都十分野蛮粗鄙,偏伊哈桑的汉话说得极好,姑娘这般仙人模样,娶了回来,没有男人不懂意的道理,可是他对姑娘秋毫无犯,这看起来不合常理,却并不代表不喜欢姑娘。 反而可能是,真的太喜欢了。男人太喜欢的时候,就舍不得强迫。而姑娘此时言语中与其说是让她们两个说话注意分寸,倒不如说是有几分在维护这位蛮子王爷了。 梅儿给有些困惑的枫儿递一个眼神,缓缓说:“姑娘教训得是,奴婢们以后说话是要注意分寸的,当对王爷尊重些。” 枫儿一时间没有领会,还以为梅儿被蛮子收买,不肯做忠奴,想要为自己辩白几句,又被梅儿摆摆手制止了。 直到第二日,枫儿才琢磨过来。晨起冒着冷风,出去给姑娘打雪水进来烧开了以备梳洗,枫儿问梅儿:“你昨天的意思,难道是姑娘和那个蛮子……呸呸呸,是西蛮的王爷,对上眼了么?” 梅儿用手上蒯水的铜勺敲一下枫儿,凛冽的寒风吹着她俩的脸颊,她再把头上的皮帽子使劲儿戴了戴,回头看看四下没有人,才说:“你这话说的好蠢,姑娘和王爷已经是夫妻了。咱们在这里举目无亲,你难道还希望两个人不好?若是王爷喜欢姑娘,咱们还有些好日子,若是两方跟仇人一样,现在天高路远,死在这里都没有人知道。你怎的在相府这么多年,还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忠心护主?” 枫儿其实过了一夜,也想清楚了些许,但是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姑娘也喜欢王爷呗?” “我瞅着那个王爷的确是没有京中公子哥的干净朗润,但是仔细瞧瞧眉目也是清朗好看的,好像他是通汉学的,总比嫁给一个真正的土生蛮子好。主子的事情咱们就别操心了,横竖在这里,想着如何活下去要紧。” 枫儿深以为意。梅儿见桶里已经是满满的积雪,便示意枫儿往回走,回程途中就看到了太阳从草原的黄金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昨夜的风雪给草原铺上了斑驳的白,太阳出来,一望无际的草原虽说已经是枯败的辽阔,却也有了一种壮阔的豪迈之美。 两个小丫头过去从未出过京师,更妄论草原,精致的亭台楼阁见多了,这壮丽的风景,也会让人有一种震撼的感受。 正此时,远远看着一个强壮的身影,远远策马而来。背后的朝阳给他潇洒的身姿镀上了一层金边,雄迈的男子气象扑面而来,反倒把京中簪花浮粉的贵公子那种病态的美,狠狠比下去,踩在了脚底下。 一瞬间,伊哈桑到了两个婢女跟前,他没有下马,就这样威严赫赫地俯视,寒风中口中吐着白气,问她俩:“你们姑娘起来了吗?” 他汉话说得很好,若非一身胡人打扮,只听声音根本不能判断出是一个蛮子。 枫儿本来就畏惧胡人,更何况是这部族里最大的人物,所以竟然紧张得说不出话了。倒是梅儿机灵,忙道:“回王爷的话,王妃刚刚起身,奴婢们这就去烧水伺候她洗漱了。” 听梅儿称呼李秀蓉为“王妃”,让伊哈桑嘴角微弯动一下,有几分得意地对梅儿说:“跟她说,今天我要骑马带她出去。早些吃点东西,路上会饿的。” 随后从马鞍旁的悬挂的皮兜里取出一个罐子,丢给枫儿。枫儿差点没接住,好歹罐子不大,没让她掉到地上。 伊哈桑一拽缰绳,马儿迅速转身奔跑起来,两个人看到他远去了自己的营帐,翻身下马的动作行云流水,比她们在地上走路还要稳健得多。 回到帐中,枫儿把罐子递给李秀蓉,道:“应当是王爷给姑娘的。” 李秀蓉打开罐子,里面是香喷喷的八宝饭。这个小罐子上雕刻着缠枝莲纹样,看起来是一个精美的食盒,盛着八宝饭倒是顶合适。她取过铜汤匙,一口舀饭入口,香气四溢,甜糯可口,还泛着奶香。 “姑娘还没净口呢,怎么就吃起东西来了。”枫儿忙把净口的清水递过去,李秀蓉接过来却放到了一边,还拿着铜汤匙往枫儿和梅儿嘴里都舀了一勺八宝饭,两个人在相府依循尊卑做事情习惯了,嘴里含着饭震惊地看着李秀蓉。
李秀蓉却并不以为然,对两个人说:“我看西蛮这里的风气,主仆之间也不怎么设防,都是一同伙着吃饭喝奶茶,总之入乡随俗,你们舍命来做我的陪房,这辈子都要交付给无垠的草原,以后也做姐妹相处好了。不必再如京中那般,也怪累的。” 说到再也回不到京中,两个丫头心里却是都不是滋味,若是有点办法,她们也不想陪嫁到这荒蛮之地,但是李秀蓉一番话倒还是能让她俩有几分感动的。远嫁北上一路上,两个人也是拼了命在照顾和伺候她。 “没看出来。这甜饭还真的挺好吃的!”梅儿这才反应过来口中的八宝饭有一股奶香,和大郑的甜食不同,透着一股子豪爽,但甜却不腻,有返璞归真的味道。 李秀蓉开心地继续一勺一勺把食盒里的饭吃完,一边吃一边接过枫儿递过来的帕子,小心翼翼躲着脸上的皲裂的口子。 其实不守规矩,不必食不语行不言,不必恪守那些世家女儿的规矩,像草原上的牛羊或者鹰隼一般自由畅快,似乎这样的日子也有其乐趣。何况看着贫瘠的草原,其实也有烤羊肉或者八宝饭这样的美食。总归是部族首领的夫人,吃喝还是不愁的。 李秀蓉突然发现,不过是昨天一天的时间,今日自己对于远嫁和亲的伤怀,已经消除了大半,甚至开始品味这里美食的美好。 她不想承认,这是因为伊哈桑远远比她之前所以为的谦和有礼。嫁过来十日,并没有做任何伤害她的事。甚至还有粗粝为人中的细心。 “方才王爷说,一会儿要带姑娘骑马出去。”枫儿见李秀蓉心情还不错,于是提起来。 “出去?”李秀蓉很好奇:“这里方圆几十里恐怕都只有无边的草地,出去能去哪里?” 话音未落,伊哈桑推门进来,仿佛是刚才最后一句话落到了他的耳朵里:“草地幅员辽阔不假,但是我的马也很快。”
第66章 温泉 这种感觉应该概括为…… 李秀蓉好奇伊哈桑的马到底又多快, 但是外面已经是十分寒冷。她脸上皲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尹哈桑倒是看出了她怕冷,给她披上了羊皮的大斗篷,带上银貂绒的帽子, 将整个人裹成粽子,牵着手筒出门。 李秀蓉这时才看到门口已经有了七八个身强力壮的猛士, 每一个身旁都牵着骏马。冷风如刀, 在他们身上看不出一丝痕迹。其中有一个身量虽然高, 但是身形瘦削一些,李秀蓉从猎猎的风中看出来那是个女孩子,并不比枫儿大许多, 只是草原上的女孩都健硕,若是在京师,这个身量的女子是几乎绝无仅有的。 “这都是我的随从,各个骁勇善战。” 几个人见李秀蓉出来,跪在地上用汉话喊王妃。 那个女子走过来,也用不流利的汉话对李秀蓉说:“王妃,我叫卓兰,以后伺候你。”她显然还没分清楚你和您的区别。在西蛮语里,并没有汉话中那么多的敬语和谦辞, 可见其社会阶层的扁平,主仆之间的义气。 李秀蓉一愣, 看着这些目光炯炯的人,这时候才真正明白, 广阔的草原上, 她嫁的这个人的的确确是个人物。 伊哈桑微微一笑,随从牵过一匹红鬃烈马,额头上有一个白色的斑点, 伊哈桑说:“这是我的马,还没有汉名,你想想,给取一个吧。” 李秀蓉还没答应,就被伊哈桑拖上了骏马,随后他自己轻松地翻身上了马,坐在她身后,从后面圈住她,然后抓紧了缰绳。 “有些冷,但是很快就会到达。” 说完这句话,伊哈桑将李秀蓉的貂绒帽子再戴的紧一些,把她摁到怀里,紧紧暖着。 这一次是李秀蓉第一次坐马。虽然本朝风气开化,并不禁止女人骑马,甚至还可以戎装打马球取乐,但是李秀蓉的父亲是一个真正的儒士,所以她从小并不曾如市井女子或者武将之家的女儿那般,有骑马的机会。 不得不说,伊哈桑的马,的确如他说的那般快。而他的胸膛,也极暖,李秀蓉的羊皮斗篷挡住严寒的风,似乎并没有过多久,就来到了一处风景奇绝的地方。 说是风景奇绝,是因为这是李秀蓉从未见过的景象,若出现在梦里,她倒是并不惊奇,可是偏偏真山真水在眼前。 氤氲的热气从温泉池上冒出了,咕咕的气泡缓缓从池底升上来。四望是五六个泉池,似乎是被人工修葺过,泉池周围以巨大的青石围起来,有几分粗粝,见惯了京师考究的精致,此时李秀蓉却觉得如此以天为盖的温泉,反而有了几分朴拙之美。 她这时候突然明白了什么,有几分惊讶地看着伊哈桑。此时伊哈桑已经下了马,把她扶下来,她回头看看七八个随从已经策马远去,以温泉池为中心,像四面八方奔驰,大概是到了数里之外为他们守卫。 这草原幅员辽阔,真的要护卫什么人,需要这样在各个方向都长出耳目。 唯有卓兰,从马上下来,在背囊中取出了羊皮袋子,里面放着干净的衣衫,李秀蓉看得出来是她自己的衣服,也不知道枫儿是何时准备了交给卓兰的。她也有些讶异于伊哈桑貌似粗放实则细心的作风。 “去,泡一泡。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随时带你来。”伊哈桑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温泉池近处,蹲下身子,去试一试水温。 “开始会觉得热,但是泡久了却觉得正好。”伊哈桑说着,站起身,用温热的双手捏住李秀蓉的芊芊素手,低下长长的眼睫,突然像是有点歉意:“草地苦寒,我却还是奢望你能喜欢这里。” 陡然一瞬间,一股温热的感受,如这地热之水浇筑到心田一般,让李秀蓉觉得寒风中也不是那么的冷。 卓兰走过来,俯身,将背囊里的东西一一准备好,里面有皂荚精炼的澡豆,盛在水晶小瓶子里,看上去也有一番异域风情。她跪在枯萎的草地上,有条不紊地准备着,看上去温驯又利落,让人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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