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双七节从灯会回来后,她心中一直难以平静,不是整宿整宿的失眠,便是看着那只桃花灯发呆。 只有她知道,她这次从江南回来是为了什么。 对外称道的借口,是自家兄长回了京,实际上,她真正归来的原因,是那皇子府的梁景尧。 当年得知他娶妻,她便心如死灰,再也不想在这京城中待下去,更无嫁人的念头,便向家人告了辞,独自去了江南祖宅定居。 在江南三年,她过着自由无人打扰的日子,每日不过看书赏花,扫雪煮茶,好不悠闲。 原以为这样惬意的日子,早已让她忘了心中的伤痛,也忘了脑海中的那个人。 可那一天,她无意间得知京城里六皇子妻儿丧命,他自己也伤了腿的时候,她的一颗心还是不受控制地跳动了起来,所有的一切又都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她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她没忘,她什么都没忘,她还是那样喜欢那个少年。 纠结了无数次,又做了无数次的思想准备,她还是决定要回京,回京城看看,哪怕只是一眼,远远的一眼。 她没想到那样巧,在双七节的灯会上,他们就那样悄然重逢,一如多年前,他们初见的那次。 只是一别经年,他们两人都变化许多,尤其是梁景尧。沈意羡明显地看到,他的状态没有从前那般好了,从前是风华正茂的少年郎,现在只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男人。 她明白的,他的妻儿都没了,自己也伤了腿,再无继位的可能,这对他来说,打击尤为大。 尤其是临别时那句轻轻浅浅飘散在风里的“对不起”,现在想起来都能让她的内心隐隐作痛。 沈意羡心中放下不下,她不想看着自己曾经那样喜欢的男人日渐消沉下去。 一直到前些日子,她突然收到了来自皇子府的信,梁景尧请她到府上一聚。 沈意羡很难说清当她收到这封信时是什么心情,大概是又惊又喜,心中的喜悦还要多一些吧。 她知道的,自己仍然有所期待。 所以今日一大早她便起身,锦衣出行,只为那个男人。 皇子府上,梁景尧已经从病榻上起来,穿了身青色的家常服,在堂屋里拄着拐学走路。他其实能站起来,只是右腿的筋骨摔断了,走起路来便没有力气,只能借着拐杖发力。 他初初下地,双腿还不习惯,在地上略走了两步,就重心不稳了。 只见他身体要跌落的瞬间,沈意羡恰好进门,连忙上去一把将他扶住。 “六殿下……” 梁景尧回头,看到这张熟悉的脸,一时间自嘲般地笑了:“意羡,你看我,如今连走路都不好了……” 沈意羡忍住眼眶里酸涩的泪水,温声道:“殿下聪明,学什么都快,又有毅力和耐力,这点小事定然难不倒殿下的。” 梁景尧在听到她这番话后,却愣住了。 那是很多年前,他还小的时候,当时还没有出来立户建府,仍和皇后住在宫里。他一生下来就是帝后次子,上头有个太子哥哥,哥哥天赋异禀,勤勉好学,父皇和朝中大臣都对他交口称赞,母后也把全部的心思都寄托在太子哥哥身上。
如此,作为小儿子的他从小就过着自由无拘束的日子,母后从不指望他继承大统,自然也不会对他多加管教,反而什么事都疼着他顺着他,让他无忧无虑地过了童年。 可谁知那一年,太子哥哥突发疾病,没过多久就病逝了,他成了母后唯一的希望,母后对他严厉起来,甚至比从前对太子哥哥还要严厉,督促他勤学好问,学文练武,向储君之位看齐。 可从前落下的功课不是三两天可以捡起来的,梁景尧也逐渐发现,自己在政事上确实很没有天赋,完全比不上从前的太子哥哥,母后的严厉教导对他来说也成了很大的负担,他甚至一度消极自卑。 也正是这个时候,沈意羡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那时候她是公主的伴读,他们一同在学堂里念书,每每当他在功课上受挫消沉的时候,沈意羡都会出现在他身边,安慰他鼓励他。 那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殿下聪明,学什么都快,又有毅力和耐力,这点小事定然难不倒殿下的。” 也正是因为沈意羡的鼓励,他才能一次一次从消极的情绪中走出来,逐渐成长为一个能让帝后和师傅满意的皇子。 如今,当这熟悉的一幕再次出现在二人之间的时候,梁景尧也不禁酸了鼻腔,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意羡……” * 日上三竿,晨光明媚,当沐禾凝睡眼惺忪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 她摸了摸冰冷的被窝,忽然有些迷茫,也不知这人是昨夜根本没回来,还是回来短暂休息了几个时辰早上又进宫了。 这么算来,她已经好几日都没有见到他了。 自从那日他说要去做御林军统领的差事后,便变得早出晚归,好几日也见不到一次人。 沐禾凝郁闷地摸了摸头发,随后掀开被子下床,双足刚踩上脚踏,就听见外头甘棠的声音。 “王妃,王爷回来了!” 沐禾凝一抬头,片刻后就看见男人披着一身藏色披风推门进来,身姿动作虽然还算稳健,可眉宇之中掩饰不住的疲惫。 “你回来了?”沐禾凝连忙穿鞋更衣。 男人“嗯”了一声,像往常般先到净室洗漱后,回到房里更衣脱鞋。 沐禾凝给他倒了杯茶,仔细打量着他的面色,问道:“你这是忙了一夜?” 沈叙怀将茶杯接过来一饮而尽,而后才垂眸淡淡道:“事情有些多。” 沐禾凝有些蹙眉:“怎么会这么忙呀?便是天子也没有忙得这般脚不沾地的时候,你一个统领,怎么弄得跟值夜的侍卫似的……” 沈叙怀不语,他也有些奇怪,原说一个御林军统领,每日的工作无非就是整顿禁军,处理些棘手的事务,可自他上任后,军中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找上他,只说他资历深能力强,任何事情都要请他定夺。 如此这般,他就有些忙不过来了。他不是没想过会是那皇帝的主意,只是他想,若皇帝真用这种招数折磨他,那也未免太过儿戏了。 沈叙怀换了衣裳后,终于躺上床休息,他已经好几日都未曾阖眼,便是从前在边境驻守时,都没有过这样的强度。 沐禾凝来到床边,看见他一脸疲惫的神色,不禁有些心疼。 她想了想,迟疑道:“王爷,若不然,这差事……我们就不干了吧……” 沈叙怀听见她这话,倏地睁眼,目光定定地瞧着她。沐禾凝被他瞧得不好意思,垂下头去,小声道:“大不了……我往后少花些钱就是了。” 她可不想因为他要多挣些俸禄养她而弄得如此劳累。 沈叙怀听见她这话就笑了,眉宇间的疲惫之色也融化了些,他淡淡道:“那可不行。” “——往后我要养的,可不止你一个。” 沐禾凝听懂了他这话后,顿时红了脸颊,她微微低下头去,好半晌没敢说话。 片刻后,她再悄悄抬起眸子,却见男人已经睡着了,眼睑放松地覆盖下来,呼吸变得舒缓沉稳。 沐禾凝靠在床边,定定地看着这张如玉般的面容,手指隔空描摹着他的脸颊。 他大概是真的很累了吧……
第31章 辞官 沈意羡自那日去见梁景尧后,便经常出入六皇子的府邸。 她知道如今正是男人消沉的时候,她从前在那么多个失意的时刻抚慰了他,这一次她也想亲自鼓励他站起来。 她原是没抱着什么念头的,只是想着尽自己的一点力量,能够让他重振旗鼓,恢复从前的精气神。 可久而久之,心底突然又冒出了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偶尔她看着男人的样子,也会想,当年皇后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只因为皇后希望他能够继承大统,他的婚事需要用来政治联姻,娶一个家族势力能对他有助力的女子。 可如今他的腿废了,也几乎再没了继承大统的可能,他从前娶的妻子也已经过世,身边再也没有了旁的女子。 那是不是,代表着,他们之间还有机会……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沈意羡就被自己吓了一跳,她一再劝说自己不要再抱有希望,可还是忍不住心怀有一丝庆幸…… 一直到那日,她在皇子府遇到皇后。 沈意羡在府上花了好几日研究出了梁景尧最爱的玫瑰酥饼,做了一食盒给他送去。 在皇子府,她正要将食盒打开的时候,突然听见外头传报皇后娘娘驾到的声音。 她心中一怵,双手在那刹那打了颤,食盒差点掉在地上。 被一群宫人簇拥的皇后衣着华贵明艳地走进来,看见沈意羡的身影一时有些发愣。 随后她扬起了客气疏离的笑脸,挑眉道:“意羡回来了啊。” 沈意羡一面对这个女人就心慌颤抖,连忙起身站到了一边,给皇后行礼低头道:“参见皇后娘娘。” “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皇后虽这么说,却没让她起身,又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些日子。” “是因为景尧吗?” 皇后问得好生直白,沈意羡心下一惊,连忙否认:“不是,是因为我兄长回京了。” “哦……”皇后目光变得若有所思,这会儿才叫她起身,又笑着道:“倒是巧了,我那侄女不久前嫁到你们家,给你做了嫂嫂。” 她说着回头望一眼梁景尧,笑了笑道:“从前咱们两家没有的缘分,这下子倒是补上了。” 沈意羡没敢回话。 皇后坐在桌前,目光触及那十色方漆木的食盒,目光有些讶然:“意羡也送了吃的过来啊?” 沈意羡听她提起,连忙抬头解释道:“做了些殿下爱吃的玫瑰酥饼。” 皇后用戴着水钻的手指轻轻揭开食盒瞧了一眼,却是将它拨到了一边,道:“这酥饼好是好,只是景尧还未病愈,如何吃得这油腻难克化的东西?” 她说着招呼了下身后的宫女,道:“将本宫带的碧粳粥呈上来。” 宫女依言呈上清粥,皇后用水晶汤匙在玉碟中搅拌了片刻,才递给梁景尧,告诫道:“你如今身体还在恢复中,千万记得要用些简单清淡的东西,可不能贪嘴,旁人给什么便吃什么。” 沈意羡头低得更深,声音愈发微小:“是意羡考虑不周了。” 梁景尧见状说话道:“母后,是我想吃玫瑰酥饼,才让意羡给我做的。” 皇后斜睨他一眼:“你想吃就让人家姑娘给你做啊,府里没有厨子了吗?” 梁景尧尝着粥,突然惊叹道:“母后,这碧粳粥的味道好熟悉,是不是御膳房的李大厨做的?” 皇后唇角一弯:“自然,母后知道你喜欢李大厨做的膳食,一早便吩咐了让人给你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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