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萧陌离向马车外道:“萧青,快去带人支援萧赤,我先去郡衙。”
话音方落,只听见车前马儿嘶鸣,蓦地狂奔起来,余二没抓稳,猛地往马车边撞,幸而一双大手拉住她,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余二已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晓得要说什么的时候,萧陌离已将她松开,神色仍旧沉重。余二明白他此时的心情,也自沉默不言。 加了速的马车不到半日功夫已到达郡衙,萧陌离缓步走到大堂内,坐在正大光明牌匾之下,纵然眼睛不能视物,长期浸染在战场上,身上的凛然威严之气足以震慑那些自私胆小的一袭府郡官员们。 坐在那里半刻钟,大堂内一点声响不见,只有跪了一地的官员,萧陌离神色看似云淡风轻,动作也是云淡风轻,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轻。 “你们这些人,食君之俸,不能为王上分忧,为百姓造福,便全杀了吧。” 纵是余二早听闻萧陌离在战场上的冷酷无情,也不由得一愣,毕竟这跪着的一郡大大小小不下百来个官员。 底下官员们听到从离王口中悠悠吐出的这句话,瞬间脸色又青又白,吓得呼天抢地,求饶声连绵不绝。 这时,只有一人反倒站起身来,余二抬头看去,此人十分年轻,眉目也称得上是俊秀,看着年方二十五六,穿着县令的官服,却没有脑满肠肥,仍旧透出一股书生的气质。 他向座上的萧陌离行了礼,缓缓开口道:“离王爷,杀了所有的官儿很干净,但是偌大的郡府还是需要人来管理,不如挑些能力好的,协助您一同赈灾止疫,戴罪立功。” 萧陌离挑眉:“哪些是能力好的,不妨你给本王留下几个?” 青年仍是面无惧色,应承下来:“臣傅生,管辖灾情最为严重的息县,臣此时死不足惜,但见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实在无法心安,恳请王爷暂留一命,替您分忧,替百姓解难。” 萧陌离脸上露出似有似无的笑意,余二看不出这笑的意思,有一丝赞赏,又有一丝嘲讽。“既如此,这一府五县的县令留下协助我处理赈灾止疫事宜,其余人等投入大牢。”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萧陌离才又开口:“息县县令,即领五县官兵,到各处查访,有因疫情丧生者,着每户分五升米,一两银子,将死者火化;正在患病者,每县单独开辟一处避难所,由各处大夫诊治,集中管理;避免疫情恶化,流民就地安排,每地设置赈灾粥棚。本王会先到灾情最为严重的息县,随后各县查访。” 傅生闻言,面露难色:“王爷如此处置,十分妥当,只是此次灾情严重,府县的银库粮仓已空,实在是难以安排。” 萧陌离抬头,冷笑一声,面向满地跪着的大小官员:“呵,五县一郡,灾情不到月余,竟一点银粮无存,你们这些父母官,真的该死。” 接着又朝傅生道:“我自会安排,你先布置各县官兵,明日银粮必到。” 傅生欣喜答应,便急行出了大堂。底下除了五县县令,其他人等均被押入大牢,等候处置。 而后萧陌离几人才回到沛郡的驿站休息,已接近子时,但萧青和萧赤还是无一人回来传递消息。 余二静静地替萧陌离按着肩背,勉强让他喝下一碗药膳汤。 “余儿,你先去歇息,明日事情更多。” 余二在他手心写道:“萧赤他们未归,余二也很担心,便陪着王爷一起等着。” 萧陌离略显紧绷的神色听闻此话反倒松弛下来,勾唇笑道:“既如此,你便等着他们,本王先去睡了。” 余二瞪起眼睛,有些无语,没想着这时候,这萧陌离竟还能笑出来,他既能如此,是否表示,萧赤他们不会有什么事?便也回身冲到床边的软榻,躺下就睡。 萧陌离听到她的动静,嗤笑了一声,便也睡下。余二并未睡着,白天看到那一副惨烈景象,此时还心有余悸,银粮药草还被人袭击没有消息,心中悲寒交加,悲,是为了身不由己,命如草芥的百姓;寒,是为了贪婪狭隘的上位者,置黎民水火于不顾。 幸好,幸好还有萧陌离这样决断妥善的安排。 更漏已敲了三声,余二从睡梦中惊醒,已是满头大汗,她又梦见爹爹了,他被人拉去刑场,不由分说,就在她的面前被砍下头颅… 摸索着起身寻水,才发现萧陌离正坐在床边,余二就着窗外惨淡的月光,走到他床边,“王爷为何还没睡?” 萧陌离声音带着疲倦的嘶哑:“睡不着。” 余二在他手心划着:“真巧,我做了噩梦,被吓醒了。” 萧陌离抚上余二头顶的软发,“什么梦,我听见你喊了几句。” 余二心内一惊:“我怎么喊的?” 萧陌离笑道:“你还能如何喊,不就是咿咿呀呀的声音么?” 余二一想,正是呢,她还能怎么喊,她可是个哑巴。 “你还未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梦?”黑暗中的萧陌离声音低沉,比平日冷酷严肃的模样,更让人觉得亲近。 余二觉得有些安心,又开始有了困意,钻到了萧陌离床里边暖烘烘的被窝,抱着萧陌离的胳膊,半睡半醒间,有一笔没一笔的画着:“没有什么,就是梦见小时候很喜欢的一只小狗被人给,杀了,很,很伤心…” “哦。” 暗夜里,萧陌离一下一下抚着余二的发顶,似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兔子,幽暗的夜里,他那双没有光彩的眸子,悠远深邃,却看不见自余二眼角滑下的一滴晶莹泪水。
第18章 王爷,黄膳要不要吃些? 终于在天微露鱼肚白的时候,萧赤萧青等近身侍卫,带着一身霜冷血气归来,萧赤满身是伤的跪在萧陌离身前:“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 萧陌离声音波澜不惊:“能让你等如此狼狈,想来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萧赤低头,“对方埋伏在平民中间,我等不想误伤无辜,不敢下杀招。” “罢了,既然银粮药材无损,先赈灾要紧。他们想要本王的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最后这句说的十分平淡,却让余二心中生出悲怆,她不清楚他口中的他们除了太子还有谁。 这让敌人惊风丧胆的英俊男子,其实也不过双十年华,他多次遭遇凶险,身子久中毒药,却还是对平民有着几分怜悯,对她这样的小棋子有着几分关爱,他,确定是一直被那个冷血的王极致娇宠的人么?这些娇宠带给他的到底是好是坏? 既然银粮保住,一行人便衣不解带的赶往受灾各处,余二萧青跟着萧陌离来了息县,果然看到傅生已照萧陌离的安排,理出头绪,搭了粥棚,焚了死尸,只等着银粮送来。 萧陌离微微点头,余二便扶着他往灾民聚集的地方去,傅生随行边走边忧虑道:“离王爷,灾情虽有所缓解,但疫情还是无法遏制。” 萧陌离微微侧头等他继续说:“离王爷,这次疫情情势严峻,波及甚广,而且传染极快,连这一带的好大夫也死去七七八八,至今没有一个有效的药方子。” 萧陌离点点头:“不出半日,药方子就该送来。”话音方落,就见几匹骏马飞驰过来,将将在几人面前停下,一袭白衣胜雪,正是许久不见的画楼西。 画楼西翻身下马,没跟萧陌离说话,反倒是先冲余二揶揄道:“我说小丫头,我叫你抱住你家王爷大腿,没成想你如此有本事,才这几时功夫,就当上了离王侧妃。也不叫我喝喝喜酒。” 说罢不理会余二的一记白眼,和傅生等人讶异的神情,便从身上掏出药方,转头对着自己随从和傅生道:“按照这方子抓药,染上时疫之人,每日喝一碗,连喝十五日,保管就好了。” 傅生听了更加诧异,此人如此年轻,说话却如此自信,不免有些疑虑,却看到萧陌离摆手示意他去安排,才将信将疑的连忙派人去买药熬药分发,萧陌离这才略微放松,他信任画楼西的医术,他既如此说,便没有什么难的。 余二见他眉头舒展,便也放下心,故作轻松的在他手上比划:“王爷,余二知道您忧国忧民,不过您也是时候吃药了。黄膳要不要吃些?” 见萧陌离等人脸上露出懵懂的表情,余二忍住笑继续写道:“黄连药膳,简称黄膳,温补健体,是个好膳。” 画楼西眼尖,先是仔细的看着余二写,等看明白她写的字,忍不住捧腹大笑,顺手在余二头上扣了一扇子,连萧陌离脸上都露出淡淡的笑意,只有萧青等人不明就里,一脸懵懂。 息县受灾严重,几人也是住在县里的驿站,加上傅生带着县里的官兵主事,萧陌离便吩咐萧青协助,若说这萧青,余二还认识,便是那“玉店”的小二,用五千两银子买了余二那颗珠子的小二。 那时候感觉他憨傻有趣,哪里想到他竟是萧陌离身边的得力干将,一身青衣飒爽沉稳模样和冤大头店小二真是判若两人。 余二心里不由感叹,果然人不可貌相,忽然又想到当初,他们既然知道是她卖的珠子,出手五千两如此大方,那岂不是萧陌离授意? 余二抬头,看向此时正低头与画楼西说话的萧陌离,清冷略带疲倦的模样,她仿佛觉得自己的心,如风拂过的层层珠帘,闪过丝丝缕缕,清脆朦胧的声响。 画楼西此时正在给萧陌离把脉,听了片刻,面上露出欣喜的神色:“你这旧毒,竟已拔去小半,是谁如此妙手?” 萧陌离指了指余二,画楼西有些难以置信:“就这小丫头?!”余二挑挑眉看着他,透露出一股子得意。 画楼西十分惊喜,激动地上前拽住余二的胳膊:“没想到你这丫头竟然医术如此高明,快告诉我,你对他做了什么?” 余二两手一摊,露出无可奉告的神情,画楼西平日有些不着调,在医术上却是十分有精神头,见问她不得又转向萧陌离,萧陌离轻飘飘的道: “她每日给我做药膳,喝一钟黄连汤,不是什么珍奇的药材,很是普通。” 画楼西还是不信,毕竟从多年前发现他身上的毒,他就一直在潜心研究解毒的药方,很多珍奇药物都用上,却还是无用,没想到这小丫头单单煮几次药膳就能去毒? 那他药王谷的招牌岂不是都砸了?又想起之前萧陌离拿给他的那瓶解毒药丸,也甚是精妙,难道也是出自这丫头之手?这丫头到底是什么人? 画楼西心里一阵惊疑,看着萧陌离略显疲倦的神色,画楼西揣着满腹疑问,也只能暂且搁下,眼下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萧陌离既敢把她留在身边,至少没有危险吧。便打着哈欠找地方歇着去了。 几日的忙乱终于在此刻安静,萧陌离坐在桌边喝茶,余二走到他身边,轻轻拿走他手里的茶杯:“王爷,夜深不宜喝浓茶。” 萧陌离点头:“确实不宜,不如,余儿再给我煮一杯槐花茶。”余二哭笑不得,这位主还真是不为难她不罢休,略使力气拉过他的手:“我说王爷,我们这回来可是赈灾的,我可去哪儿给您找槐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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