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忱垂眸看她,指尖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肩颈。薛宁后知后觉地昵他一眼,忙捂住下半张脸道“我妆是不是都哭花了” 他轻轻笑了两声,带她至桌边饮了合卺酒,又拆了她头顶上的凤冠,这才叫人备了热水。 这夜的风很清,很凉,携着庭园的淡淡松香,窜进水声潺潺的湢室。 薛宁长发散下,屈膝望着眼前的男人,低头勾住他的一根手指,晃了两下。 那是她做好准备了的意思。 贺忱笑着俯身亲了亲她的眉心,拂开她额前的发丝,“我轻点,疼了要与我说。” 薛宁点点头。 他是真的温柔到极致的人,就连掐都不舍得掐她,吻都不敢太重,如待一件珍贵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 唇齿缠绵中,薛宁偷偷睁了眼,看他紧闭的眸子,和纤长的眼睫。 最初,她将此人藏于心底时,觉得他是明月不可及,后来她才发现,他不是天边碰不到的月,他是人间的暖阳,散落的光,是能落在手心背上,被感知触及的温度。 她有幸,让他为之倾心而已。 察觉到她的走神,贺忱停下唇间的动作,微微退开些距离,嗓音沙哑道“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薛宁摇头,重新环紧他的脖颈。 幔帐摇摇欲坠,这夜至静至谧。贺忱坐在床头,一下一下触碰她的眉眼。 这一幕,他念了很久了 日子悠悠转过,贺家添了个小少爷,呱呱坠地之音,响绝庭园。 之后的时日,京都的朝局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年复一年,万和二十四年春,宣武帝驾崩,丧钟“咚”地一声敲响。 宣武帝并未立储君,但二皇子监国三年,在朝中的关系网四通八达,很顺利地就被推向皇位。 至此,改年号为康贞。 三月廿三,正是暮春,夏日的势头已悄然来临,空气中都飘拂着燥热的柳絮。 庭园内的石桌处坐着三个姑娘,唯有陆菀叽叽喳喳地像一只麻雀。 她在说冀北的事。 说起这冀北,倒有那么一件大事,即便陆菀不绘声绘色地当话本子说,沈时葶和薛宁也都知晓。 或者说,这京都无人不知。 就在二十日前,敌军夜袭,边境战乱。 陆九霄只身一人闯了敌方军营,炸了粮仓,还生擒了敌方将领,那一溜操简直又炫又骚,当时还是监国的二皇子闻言大喜,命他回京述职。
阔别京都四年的人,总算要回来了。 陆菀雀跃道“再有两日,他便抵京了,嗳自打他去了冀北,家 里都冷清了。” 薛宁笑着往陆菀嘴里塞了颗红枣,就听另一边沈时葶埋头练字道“菀菀,你这么念你哥哥,怎么不见你这两年去瞧他。” 听言,陆菀将枣核吐了出来。 她摆好架势,用余光瞥人,凉凉道“你来作甚我没功夫招呼你,该呆哪呆哪,少给我添乱。” 她一下变脸,“喏,就是这样,他信上所写。” 还别说,陆菀将陆九霄那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架势学得有七分像,沈时葶手中的笔尖一下顿在宣纸上,晕成了一团黑色。 她想到三年前,屋檐上的倨傲少年用口型对他说“看什么看”的模样,像极了。 正此时,桃因抱着盆花进来。 一见这花,沈时葶脑袋便“嗡”地一声响,如临大敌。 果不其然,就听桃因道“姑娘,楚三公子又来了。” “我不要他的花,你快让他拿走。”沈时葶窘迫地道。 “奴婢这便命人送回楚家。” “嗯。”姑娘闷闷地应道。 薛宁忍着笑意偷觑了一眼这个小姑子,十五岁的年纪,正是及笄年华,又出落得仙姿玉色,生辰一过,贺家管事的便收到好几封拜帖,无不是京都出名的喜娘。 其实那个楚久安除了人木讷了些,其余倒也很好 薛宁倒很想问问她如何想的,可也知晓这小姑子脸皮薄,眼下见她都要将脸埋到砚台里了,只好忍住不问。 见陆菀要开口,她忙用一颗枣堵住她的嘴,“菀菀,多吃些枣。” 三月廿五,望江楼。 沈时葶支着下巴坐在窗边,换了两个姿势过后,自己要的一碟蝴蝶酥总算是出炉了。 她忙上前接过,命桃因付了银子。 今日柏杨侯府的夫人在马场办蹴鞠宴,一下请了好些公子小姐,反而使这望江楼颇有些冷清。 她如此想着,便听楼顶“砰”地一声,掌柜的面色陡然一变,嘴里“哟”地一声。 就见一顶着肥胖酒肚的男人出现在楼梯间,是李二。 他走路摇摇晃晃,显然已是喝醉的模样。 要说来这李家也不知是走了什么霉运,偌大世家,日渐式微,前些日子胤国公在朝上说错了话,惹得新帝大怒被赏了两个板子,这板子一赏,那些牛鬼蛇神,能踩李家一脚是一脚,个个冷嘲热讽的,李二近日可也没少受气。 沈时葶与他有过两次口角,当即皱了下眉头,“桃因,走吧。” 转身之际,却被李二横手拦下,他打了个酒嗝道“三姑娘见了我就跑,怎么,你们贺家不是很嚣张么啊” 沈时葶冷脸拍开他的,“你让开。” 美人,就是冷下脸那也还是美人。 李二瞧着她那张略施粉黛便迤逦动人的脸,他心里气贺家是真,但让这张脸迷住也是真。有时候李二甚至气恼,她怎么就是贺家的姑娘呢若是别家的,他也不至于不好下 平日里他念着一个“贺”字倒也有所收敛,然今日醉意上头,连带着胆也大了。 他哼笑,大着舌头道“我不让你能怎样” 桃因厉声道“李二公子,我们贺府的小厮便在外头,您掂量掂量。” 李二“呵”了声,不管不顾地靠近,“我爹怕你们,我可不怕,老子我” 沈时葶往后退了两步,见四处的人看了过来,低下头往一旁绕开,李二慢了两步追上。 忽的,眼前的门帘被掀开,一瞬光影落地,有人从外头踏了进来。 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一脸撞进前方的胸膛。 两个人皆是闷哼一声,沈时葶捂着鼻子,疼得眼眶都红了一圈。
第123章 平行番外07 四目相望中,陆九霄下意识眯了下眼。 三年有余,足以让一个花骨朵长成娇艳欲滴的花儿,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可随着年岁增长,到底还是添了几分淡淡的媚意,雅而不俗。很是赏心悦目。 这时候,身后一只坏景致的手伸了过来。 陆九霄并未挪开目光,沈时葶似是还能瞧见他轻勾了下嘴角,随后蓦地横过一只胳膊。 她只觉一阵风从耳边刮过,连带着耳侧的发丝都轻扬了两下。 紧接着,陆九霄用手背将她推到一旁,沈时葶才发觉他正捏着李二那弱不禁风的手腕,疼得李二嗷嗷大叫。 “你特么知道老子是谁吗?我爹——”李二目眦欲裂地破口大骂,在睁大狗眼时倏地话音字一收,他愣了下,“陆,陆九霄?” 李二的醉意醒了大半。 不过,不怪李二险些认不出来人,眼前的男人无论从身量还是五官上都有些细微的变化,轮廓要比从前十七八岁时更锋利一些,就连眉梢眼角那一点倨傲,都更甚以往。 冀北的风沙将他养得不似从前白皙,却带着一中正正好的阳刚气。 总之,变化甚大。 不过他这一笑,一开口,还是老样子。 陆九霄“啧”了声,“你爹?你爹挨了圣上两板子,还你爹呢。” 这回,李二彻底清醒了。 他傻瞪着眼,“你你你”了一会子,去拽男人扣在他腕上的手,力道大的惊人,李二掰了半响,愣是没能扯开他。 “主子。”尹忠在后头提醒了他一声。 陆九霄这才慢悠悠地放开李二。 他嫌脏似的甩了甩手,回头正见沈时葶一脸惊慌地摁着自己的胸口,陆九霄凝了她一眼,抬着下颔道:“你出门不懂带个小厮?” 这中自来熟的口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几年就没离开过。 “我,我带了。” 陆九霄便收回目光,无意在此处与她纠缠,扽了扽衣裳,“尹忠,走了。” “诶。”尹忠从掌柜那儿接过一壶酒,抬脚跟上。 “等等。”沈时葶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男人的右手上,上头是两道红艳艳的血痕,估摸着是方才李二挣扎时挠的,他像不知道疼似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今日多谢陆世子出手,你这伤……我给你上点药吧,碰着灰会恶化的。” 陆九霄闻言,顺势看向自己的右手。 他张了张手指,又看了看那揪着眉头的小姑娘,陆九霄一时想到那从贺家小门的缝隙中伸出来的细胳膊,和小小的掌心里躺着的一颗药丸。 啧,还是这么爱管闲事…… 然而,这于沈时葶而言确实算不得闲事。 这人因她受的伤,倘若当个睁眼瞎的话,倒是良心上过不去了。 陆九霄嘴一撇,正要开口时,身后的秦义就先道:“那劳烦三姑娘了。” 闻言,沈时葶笑了下,“那你们等等,我去车上拿药箱。”说罢她便提着裙摆匆匆离去。 大堂内静了一瞬,秦义下意识低下头。 果不其然就听他们主子道:“什么时候轮到你做我的主了?你这么能耐,要不我这世子爷给你当?” 秦义连连摇头,“不敢不敢……这不是要进宫面圣么,带着血,不好。” 其实秦义这话还是有道理的。陆九霄这才慢慢收回目光,径直踏上马车。 半刻钟的功夫,陆九霄这个向来没什么耐心的人已经皱起了眉头。 外头尹忠恭敬地喊了声“三姑娘”,陆九霄眉头拧得更深了些,直至车幔被掀开,弯腰探进的脑门上全是细汗,似也怕耽误他的时间,她是小跑着来的,眼下还喘了几口气。 陆九霄那点烦躁顿时被浇灭了一半。 他将长椅上的物件丢到小几上,“坐吧。” 沈时葶落了座,将碘酒、药粉和布条一字排开,那阵仗,倒像他身负重任似的。 陆九霄轻哂一声,饶有兴趣地翘起腿,“听说贺凛眼下在鸿胪寺任职?” 他这熟稔的语气,着实让沈时葶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小姑娘点点头,“嗯。” 说起来,也不怪陆九霄这个口吻,要怪,只能怪陆菀。 她每月寄去冀北的信中,有一半都在提“阿葶”,阿葶长阿葶短的,也不知道她是姓陆还是姓贺。 一刻钟后,沈时葶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妥当包好。 她松了口气道:“陆世子近日防着点水便好,这是药。” 陆九霄“嗯”了声,示意她放在一旁,十分龟毛地在拨纱布旁的细丝。 沈时葶方才来时见他这车后头还跟着辆囚车,想必就是那位圣上要扣押进京的敌方将领,她不便耽搁他的要事,且也没话要与陆九霄寒暄,当即拾掇好药箱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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