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步子还未跨出一步,只听马儿长啼了一声,在秦义的骂声中,马车狠狠一颤,沈时葶脚下一个踉跄—— “嗯!”她直直向前栽去。 陆九霄亦是往桌几处歪了一下,不等他蹙眉唤秦义的名字,便被一道软乎乎的身子扑了个满怀,且沈时葶许是下意识动作,单腿屈膝跪在了他大腿处,那一下,陆九霄疼得倒抽了一口气,手肘从桌几滑了一下,摁着那细柳似的腰肢往一边倒。 马车在最后一晃下归于平稳。 秦义隔着一道车幔道:“主子,我瞧这马脾气大得很,敬酒不吃吃罚酒,该饿上两顿,一路闹腾几回了都!” 里头并未有人回话,秦义顿了顿,“主子,三姑娘,你们无碍吧?” 还是未有人回话。 车厢里头,两道呼吸齐齐屏住。 沈时葶一双杏眸瞪大,眸子里倒映着男人近在咫尺的眼睫,很长,很漂亮。 陆九霄感受着贴在唇上的柔软,不知处于何中心理,他蹙了下眉头,张嘴咬了咬。 很软,软得不像话,像是含了口棉花,让人下意识有想吞咽的冲动。 然,不等他尝出个什么味时,那股绵软的触感骤然离去,紧接着,“啪”地一声,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拍在陆世子的下颔上。 这一下,给陆九霄拍醒了。 就见小姑娘捂着唇,红着双眸子看他。 陆九霄皱眉,用指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凝了眼她白嫩嫩的五指,“你扑到我身上,占了我的便宜,还敢打我?” “可你——”她瞪圆了眸子,怎么也说不出“可你咬我”这样的话来。 四目相望,男人漫不经心地折了折窄袖,“看什么看,要不你再咬回来?” 这话一出口,沈时葶那双瞪圆的眸子里添了两分恼意,不知在恼自己还是恼他,活生生一副要被气哭的模样。 她忙捡起落地的药箱,正匆匆欲踏下马车时,小姑娘蓦然回头,犹豫地攥了攥手心。 陆九霄心道,她莫不是真要咬回来…… 就见一张藕粉色绢帕递上前来,她往前伸了伸手。 男人一愣,皱了下眉头,“作甚?我不要。” 沈时葶急得眉心揪起,心下一横,硬着头皮靠过去,两根葱葱玉指捏着男人的下颔。 陆九霄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 这样近的距离,他甚至能看清她面上的小绒毛。 沈时葶力道很重地用绢帕去擦他唇上和嘴角的口脂,擦得他那块都泛起了红。 随后,姑娘抿着唇匆匆踏下马车。 一段小插曲过去,马车缓缓驶向皇宫。 陆九霄倚在桌几上,兀自给自己添了盏茶,余光一瞥,便瞥见勾在衣裳上的一只玫瑰金耳坠…… --------- 天色渐晚,陆九霄从皇宫内院出来,便去了鸿胪寺。 贺凛与人一路商谈公事,走至院子外头,就见一人十分打眼地倚在廊柱下,四目相望时,陆九霄朝他挑了挑眉梢。 那个模样,真真是欠极了。 贺凛朝身侧的人道:“吴大人,今日便到这儿吧。” 对方连连应是,识趣地先行下值。 贺凛走过去,那在官场游走三年的气度,已然与从前大相迳庭,眉宇间尽是深深的清冷与沉稳。 “你来这作甚?” 陆九霄道:“路过,顺便来瞧瞧我们状元郎。” 贺凛眼尾划过一丝自傲,“三年前的。” “哦,三年前的状元郎,这官当得如何?” “还成。”贺凛翘了翘嘴角,又问:“你见过大哥了?” “方才在宫中匆匆打了个招呼,走吧,回府瞧瞧我小侄子。”陆九霄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跟上。 贺凛嘴角一抽,谁小侄子,某些人记得自己是姓陆的吗? 不过…… “你这嘴角怎么了?” 陆九霄脚步慢了半拍,佯装不解道:“什么怎么了?” “你嘴角。”贺凛眯眼细看了下,“都磨红了。” “嗯,磕着了吧。” --------- 酉时,翡苑闺房里。 沈时葶弯腰挪了挪椅子,又翻了翻妆台上的几只小匣子,她苦恼地捻着仅剩一只的耳坠,这是二哥哥给她的呢。 正伤神时,就听“笃笃”两声,桃因在外头道:“姑娘,陆世子回京,侯夫人在府上办了家宴,二公子在庭园等您呢。” 沈时葶背脊瞬间僵硬,家宴…… “吱呀”一声,沈时葶拉开门,“桃因,我、我就不去了。”她支支吾吾道:“你替我多谢侯夫人好意。” 桃因狐疑地看她一眼,用掌心贴住她的前额,“姑娘,您脸怎红成这样,可是何处不适?” 正说着,贺凛负手走来,“怎么了?” 沈时葶连连摇头。 在贺凛的凝视下,她到底是说不出谎来,憋了半响泄气道:“那走吧。” 此时侯府长廊下,陆九霄已换了身低调的蓝白色水波纹长衣,贺禄鸣在他面前拍了拍男人结实的肩颈,看那口型,约莫是说了几句赞赏的话。 陆九霄抬眸时,便见贺凛身后,款款走来的姑娘。
第124章 平行番外08 陆家冷清,陆行常年不归府,即便是陆九霄回来,也不过只有三口人。 说是家宴,也就陆家与贺家而已。 不过这两家世交也不是说说而已,关系确实紧得很。 席间其乐融融,相谈甚欢,多是男人们围着冀北那场战事在讲话,姑娘家兀自用着白玉盘中的膳食,偶尔逗弄逗弄薛宁怀里的贺兰晏。 小孩水灵灵的眸子,很是可人。 沈时葶戳了戳他小小的手心,朝他笑笑。 陆九霄听着贺禄鸣说话,一面点头应着,一面捧起杯盏嘬了口凉茶,目光时不时落在对面与陆菀挨着的人身上。 她右耳戴着一只食指长的耳坠,左耳空落落…… 只是他这个角度望过去,倒像是在看她身侧的薛宁。 贺忱低笑一声,“想要孩子,自己成个家。” 陆九霄蓦地回神,眼神茫然一瞬后,轻轻哼了声,懒得解释。 不过,贺忱这句话可谓将话头转了个十八弯,就听袁氏叹息道:“你如今也二十了……” 男人无甚情绪道:“贺凛还二十有二呢。” 那边无端被波及的人皱了下眉,“说你就说你,提我作甚。” “贺大人金贵,提不得。”陆九霄欠欠道。 贺凛冷飕飕地瞥他一眼。 这么一打岔,果然又将话题给岔开了。 饭到中旬,沈时葶微醺着张脸,脸颊到耳根都微微泛着红,她捂着唇轻轻打了个酒嗝,在桌底下扯了扯陆菀的衣袖,“你不是说不醉人吗……” 陆菀“呀”了声,她匪夷所思地嗅了嗅沈时葶杯盏里的果酒,“是不醉人啊,你、你怎么喝果酒还能醉呢?” 姑娘家这边正在咬耳朵,那边袁氏眯了眯眼,呵道:“陆菀!” 陆菀一个激灵挺直背脊,吞咽了下嗓子。 “谁让你给阿葶灌酒的!” “这,这不是果酒嘛……”陆菀嗡声道。 袁氏揉了揉眉头,向贺家夫妇赔了不是,这才吩咐白嬷嬷道:“你扶三姑娘到园子里走走,再命人端碗醒酒汤上来。” “诶。”白嬷嬷上前扶起沈时葶,“三姑娘,老奴扶您。” 旁人醉酒或许闹腾,沈时葶却是听话得紧,让她走她便走了,还一一同两位兄长打过招呼。 陆菀叫袁氏横了一眼,埋头捡着饭粒,再不敢造次—— 天暗了下来。 酒足饭饱后,席间逐渐松散。 陆九霄叫贺凛那个记仇的灌了整整一壶烈酒,胃里烧得慌,立在长廊下吹了会儿燥风,他捏了两下眉心,又睨了眼泼上酒渍的衣袖,长叹一声,便往松苑的方向去。 途迳庭园长亭时,就见白嬷嬷兜着手在假山旁站着。 陆九霄想起什么,碰了碰鞶带里头的物件。 他几步上前,白嬷嬷当即打起精神,躬了躬身子,“世子。” “三姑娘呢?” 白嬷嬷往长亭处偏了偏头,“三姑娘在亭下歇着。” 陆九霄点点头,“她有东西落下了。”说罢他径直上前。 白嬷嬷未曾多想,“诶”了声便让开道。 蝉鸣蛙叫,夜风四起。亭子四面松树环绕,阵阵松香飘然远翥。 陆九霄停住,就见长椅上坐着个人影,抱着楹柱,双眸紧闭,微醺的红晕还挂在脸颊耳尖,很是打眼。 他轻唤了声,“贺时葶。” 显然,并无人应话。 陆九霄皱了下眉,屈指在她洁白的脑门处推了两下,“喂。” 姑娘眉心拧起,脸颊更贴紧柱子。似是叫人扰了美梦,很是不耐。 陆九霄见状轻哂一声,想起白日里那双惊慌的小鹿似的眸子,以及捏住他下颔的两根指头。 仔细说来,陆世子这二十年,还从未被谁擒住下颔…… 他不由多瞥了眼姑娘那抱着柱子的两只手。 最后,他目光上移,落在她耳垂上的一个小细孔上。 陆九霄捏着那坠子在她耳边比了比,思忖一瞬,将那耳坠的小勾子对准了那细细的耳洞。 企图给她戴上。 在滑了两次手之后,陆九霄彻底皱起眉头,颇为不耐地“啧”了声。 他也不是非要给她戴上不可,可这不戴和戴不上那就是两回事了,陆九霄对着那耳洞眯了眯眼,似有较劲的意思,干脆俯身下来,一条腿踩在她身侧的长椅上,捏住那只小耳朵,对准了往下钻。 “哼……” 那对漂亮的柳眉倏然一紧—— 一滴红艳艳的血珠从那细小的洞中冒了出来。 四目相望中,沈时葶深吸了一口气,在下意识要喊出声来时,自己将嘴给捂严实了。简直自觉得不得了。 陆九霄垂眸,这才发觉二人离得是这样近,近到他若是再往前倾身一寸,便会重蹈白日之事。 男人眸子轻敛,看她小扇子似的睫毛颤得飞快。 长久的静默。 陆九霄眼底忽然浮现一丝笑,那笑里带着两分坏意,将他眉梢眼角都衬得灵动十分。 沈时葶心上“砰砰”跳了两下,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其他什么。 眼前的男人长得很硬朗,但硬朗中又和着媚意,是从眼角流露出的媚意,平白给这人添了几分不正经的神姿。 陆九霄坦坦荡荡地直起身子,“醒了啊,给。” 他将耳坠递上前。 “阿葶。”恰逢庭园响起陆菀的声音。 沈时葶松了口气,这才分出一只手去接,并不想问他这耳坠为何在他那儿,只是匆忙起身道:“多谢陆世子,菀菀寻我,我先走了。” “不谢。”他弹了弹衣袍,慢悠悠道:“正巧落在我衣襟上。” 这话说出来,便难免惹人回想今日白日种种…… 沈时葶头皮一麻,脚步更快地跑了—— 很快,侯府便冷清了下来。 丫鬟送贺家诸位到门前时,陆九霄正换了身衣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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