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国使团一行人,最终只剩下齐邈一人,他跟着君麒玉和宋礼卿,走入了胡杨林之中。 君麒玉脚步沙沙的声音,穿过了一棵棵胡杨木,宋礼卿脑海中仍在回放着马蹄高高扬起,踏在身上的画面,他几乎都听到骨肉撕裂的声音,令他身上寒意腾腾。 “礼卿……礼卿!” 君麒玉的声音唤醒了他。 “啊?” “该指路了。”君麒玉说。 “嗯……沿着这条小道直行就好,一丈外有拦路的树枝。” 宋礼卿应了一声。 君麒玉却没有马上动,他听出了宋礼卿声音中的紧张。 “想哭就哭吧。” 宋礼卿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抱着君麒玉的脖子,他并未直面过战争,所以于他而言,这画面过于残忍,过于触目惊心。 何况齐老大人是他熟悉的长辈,怎么会不伤心呢? 宋礼卿一路都压抑着悲伤,他怕发出声音引来追兵,此时听到君麒玉温言,就再也忍不住,眼泪珠子掉到君麒玉的脖子上,他哭战争的残酷,齐老大人的牺牲,也哭死里逃生的侥幸。 宋礼卿浑身发凉,箍紧了君麒玉的脖子,贴在他身上才感觉到一丝温暖。 这种肌肤相触,相互依靠的感觉,让君麒玉心里融化成了一片春水,他从未和一个人相依为命过。 宋礼卿不敢哭出声,便默默地落泪,君麒玉稳稳地走着。 慢慢的,宋礼卿紧绷的神经才得以缓解,他才发现君麒玉的肩头已经被自己的眼泪打湿了。 “君麒玉……”宋礼卿止住咽声,问道,“你为什么不哭的?你不怕吗?齐老大人……你不伤心么?” 他的确没见过君麒玉为别的事哭过。 君麒玉一时不好回答他,想了想才说道:“礼卿,我看习惯了。” 宋礼卿一愣,才想起君麒玉从戎多年,见过的死人比他见过的活人还多。 “我亲眼看过自己的部下被乱刀砍死,也见过士兵义无反顾地肉身冲锋,尸山血海,马革裹尸,我不是不为他们伤心,是来不及伤心。” 宋礼卿忽然想起,他好像一直想亲自看看,西域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塑造了一个骄狂薄情的君麒玉。 如今他才切身感受到,有血有肉的君麒玉。
第96章 唯独缺了你 胡杨林扭曲的枝干被月光照映在地面,影子也变得奇形怪状,人影穿梭其中几乎要融为一体,这是得天独厚的遮蔽物。 仔细近看,前面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在林子里向东疾走,速度比后面未负重的人还快,踩在落叶里发出簌簌的响声。 他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身上沾满了污秽,衣袍也褴褛不堪,正是死里逃生的君麒玉三人。 宋礼卿并不知道他们逃亡了多久,精神紧绷之下,又受了齐老大人被杀的刺激,他倦意来袭,不自觉趴在君麒玉的肩头睡着了。 君麒玉颠簸起伏的背上,他居然睡得沉。黄/木/兆/ 反倒是君麒玉一停下脚步来,宋礼卿一个激灵醒来了。 “怎么了?有人追上来了吗……” 宋礼卿紧张地问,周遭自然是空无一人,然后他才想起自己还在逃命的路上,还肩负给君麒玉当眼睛的任务,却这么安然地睡着了。 “君麒玉,我太困了……” 宋礼卿睡眼惺忪地解释一句。 “无妨,有小齐大人指路,你安心睡。” 君麒玉沉沉的声音,让宋礼卿慌乱的心安稳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齐邈,齐邈一夜的奔波之后,脸上除了疲倦,还氤氲着愁绪哀戚。 “我们到哪里了?”宋礼卿问,“怎么不走了?” 君麒玉答道:“此地已经是景国境内,无人敢来犯了……你看前方。” “嗯?” 夜色还深,所以宋礼卿没注意到,远处出现在东方的一堵城墙,关隘高筑。 “是城墙!” 宋礼卿惊喜地喊出声,景国的边关都设有重兵,方圆几十里都不会有异族敢来进犯,靠近这里就等于安全无碍了。 “嗯,箫太子绝对想不到,我们舍弃了最近的嘉峪关,到这偏远的玉门关来了。礼卿,前面应该还要渡过一条河,石桥离城门就只有几百米了。” 君麒玉虽然是逃亡,可路线是经过深思熟虑挑选的。 他只原地歇了片刻,便又迈开了步子,齐邈虽然疲累,但拖着腿也勉强跟上了脚步。 宋礼卿看着东边露出鱼肚白,城墙的轮廓更加清晰可见了,眼前果然出现了一条河,他们踏在石桥上, “君麒玉,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座桥?”宋礼卿问他。 君麒玉侃侃而谈:“这座桥是当年攻破伊丽国凯旋后,我命人修的,原本这条河可以当作天然的防线,后来整个西域已尽在囊中,便不需要它了,才开始修桥铺路。” “哦……” 宋礼卿忘记了这一茬,君麒玉对西域比对景国京城还熟,他就是瞎了也能拟出这些地标的方位。 “君麒玉,你把我放下来吧。” 宋礼卿提出要求,君麒玉驻足了一下,便照他的做了。 宋礼卿双脚落地,呼了一口气。 “君麒玉,齐邈哥哥,你们现在安全了。”宋礼卿顿了顿说道,“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 他心系裴星煦,却不知道楼兰城现在如何了,听君麒玉的说法是,箫太子有备而来,楼兰的情形不容乐观。 君麒玉出言道:“礼卿,你……” “礼卿,你不跟我们进关内吗?”齐邈也关切地问。 “我要回楼兰。”宋礼卿低头道,“我答应了星煦哥哥,要回去找他。” 君麒玉皱眉问道:“我怎么没看见你何时对他许了诺?” “我……”宋礼卿哼了一声说道,“我心里承诺的。” “不行!我绝对不会让你独身一人回去。” 君麒玉态度强硬起来。 宋礼卿愕然,他说道:“我当时跟你说好了,只送你到安全的地方,你说话不算话?” “算话。”君麒玉又道,“除了这一次。” “你……” 宋礼卿懒得跟他讲道理,转身就要走,却被君麒玉拉住了。 君麒玉表情认真地说道:“礼卿,你可知道现在楼兰已经在战火中了,到处都是箫太子的人,你回去又能怎么样呢?何况,你认识回去的路吗?有力气走到楼兰吗?” “……你别看不起我。” 以君麒玉的口气听来,自己就是个无用的废物了。 宋礼卿有气,但是又有些挫败,他的确是帮不到裴星煦什么忙,这西域穷山恶水的,他怕是还没到楼兰,要不就被箫太子抓住,要不就是喂了野狼。 宋礼卿望着那一大片胡杨林,缩了缩脖子,他要是一个人走在林子里,连方向都分不清,怎么回去楼兰啊? 宋礼卿咬了咬牙:“我知道我不太行,但是我不能再辜负星煦哥哥了,就是死……死在去找他的路上也好,至少证明我对他的心意。” “说什么傻话呢?你好好活着,等我率兵去援助他不好吗?哼,你们还想一起殉情?就是真一起死了,我也不会把你们埋在一起,你们做鬼也别想碰头。” 君麒玉被他的执拗也弄得心里又酸又不爽,不由得说出任性的话。 “你……你这话都说得出口?!”宋礼卿瞠目结舌,“太恶毒了,真是太恶毒了!” 宋礼卿被气得不轻,不等他反抗,君麒玉已经一把将他搂在怀里。 “我说的气话。”君麒玉语气柔了一些说道,“我怎么舍得让你死,乖,跟我回去,你离家这么久,就不想回家看看?” “家?……” 宋礼卿恍惚了一下。 “嗯,我在西域的麒麟府建了一模一样的院子,陈设不变,屋里的东西也都搬过来了,你回家看看吧,礼卿……什么都一样,唯独缺了你。” 君麒玉的话说得很动听,但宋礼卿如今的智力,并不能和他共情。 “我的家在楼兰。”宋礼卿说。 “礼卿,你可真会往我心上捅刀子……” 君麒玉决定不再说什么,直接将宋礼卿打横抱起,走向城门。 宋礼卿哪里甘愿任由他拖走,便挣扎起来。 “君麒玉,你放我下来!” 命令不管用,宋礼卿急得大声喊骂威胁,君麒玉只当没听到。 “你听到没有?你这个不守信用的小人,我救了你,你恩将仇报……说好的不算话!你这个无耻之徒!恶霸!流氓!地痞!魔头……” 作者有话说: 凌晨啦,好累,晚安……
第97章 九死一生也值了 宋礼卿已经绞尽脑汁,搜罗出他毕生所学的脏话了,可君麒玉只当没有听到,无动于衷地抱着他进城。 宋礼卿恨不过,一口咬住他的臂膀,君麒玉的手臂孔武结实,腱子肉咬起来硬梆梆的,宋礼卿叼住就不松口。 “呜唔唔(放开我)!” 宋礼卿恶狠狠地威胁,君麒玉抿了抿薄唇。 “我什么都能听你的,但这事儿不行。”君麒玉说。 “城下何人!” 城墙上传来一声厉叱,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不用想自然是值夜的守城将士。 君麒玉抬了抬头,朗声道:“瞎了你的狗眼,尉迟,还不滚下来开城门。” 宋礼卿腮帮子都咬酸了,放开了君麒玉的肉。 “自己都瞎了还骂人家……”宋礼卿带着气嘀咕一声。 虽然君麒玉是骂人,但语气里带着几分亲近的热络。 果然那人立即也认出了君麒玉的声音,惊喜地从城墙上冒出头来,是一个粗眉方脸的将军。 “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 这姓尉迟的将军又惊又喜地号令手下开城门,自己也欢天喜地地跑出来,一队城卫迎列在两旁。 “真是太子殿下!殿下怎么会跑到这玉门关来?身边怎么没侍卫陪同?” 尉迟将军一见面就问个不停,待走近一看君麒玉身上众多的伤,顿时吸了一口冷气,粗眉乍起倒竖。 “殿下!你这是被何人所伤?!您的眼睛……是哪个王八蛋弄的!我带人去打死他!” 尉迟将军立即喊打喊杀起来,不说太子失明是极严重的事,就是他跟着君麒玉这么多年的感情,也足以让他这莽夫火冒三丈。 “西域冒出来一个自称前朝的皇子,他在楼兰起事,劫杀了一众景国使臣。”君麒玉进入城门便简短吩咐道,“你先给爷备一辆马车,要好的。” “前朝皇子?!”尉迟将军兴奋地说道,“有仗打了!” 边关好的马车用得不多,尉迟将军倒也找到了一辆还算宽敞舒适的,再配了四匹性子温顺的战马。 “尉迟,你去下战令,命所有边关战备,集结人马粮草,等爷送礼卿回麒麟府,就亲自率兵杀去楼兰取他的狗头。” “殿下不留在玉门关养伤吗?”尉迟将军问。 君麒玉摇摇头道:“战事一起,玉门关不一定安全,为保万无一失,礼卿不能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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