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风说话实诚耿直,却不料这一席话说出来,落入储栖云耳中,颇似讽刺之言。 “皇恩浩荡,草民卑微,实难当此重任。”储栖云却是哭笑不得,堂堂八尺男儿,岂能装太监入宫?不可行,不可行! 天上掉馅饼一般的好事,竟也会得来推拒之言,安风立时蹙眉不展,狐疑问道:“这是旁人盼不来的好差事,储先生为何推拒?” 储栖云苦笑,本以为安风有心打趣他,可再定睛一看这人神情,又觉得不然,故而试探问道:“如何算得好差事?” “自陛下命我接任禁军统领一职,近身侍卫已空缺多时,许多贵胄重臣举荐自家儿子担此一职。”安风满腹狐疑,暗道储先生实在与众不同,竟推拒皇城要职,“陛下都一一推脱了去,近日一得空,立时便召储先生就任。” 一经道明缘由,储栖云恍然大悟,暗道竟错怪了萧玉山,尴尬道:“原是如此,我还以为——” “以为何事?”见储栖云吞吞吐吐,安风愈发惊疑。 储栖云慌忙掩饰:“无事无事,既是陛下近身护卫,储某自然愿意。” 如此一来,便能相伴相随了。较之萧玉山曾许诺的闲差,储栖云自是更喜欢这个。 === 翌日上午,储栖云随安风入宫,就任护卫一职。 依照宫中旧例,皇帝的近身护卫人选皆出自当朝贵胄子弟,就比方说安风,乃太宰幼子,自幼入宫为太子伴读。而如今,莫名其妙冒出个野路子,祖上无名,又无功绩,委实难以服众。 好在萧玉山早有准备,与众人道,今年避暑之时险遭意外,多亏这位储先生拼死相护,此算得一大功绩。 如此一来,臣子之间便也哑口无言了,纵使心有不甘,也奈何不得。 萧玉山在南书房批阅奏章,命王公公将闲杂人等一并清出去,只留储栖云伺候。王公公岂能是个没眼力见的?当即命宫奴出去,自己也走出门,关紧门扉不许旁人打扰里头二位。 眼见四下没了外人,储栖云再不用端着,兀自寻一处坐下,静静凝望着萧玉山。 “竟不知道研墨,真是个没眼色的。”萧玉山埋头瞧着奏章,余光瞥见储栖云悠然得很,顿时起了促狭之心。 “是。”储栖云懒洋洋起身,上前为皇帝研墨。 萧玉山一瞥砚台,又道:“错了,寡人批阅奏章用朱红颜色。” 明知这是故意折腾,储栖云也笑吟吟的,说话时分外宠溺:“是,我的陛下。” 萧玉山暗自狐疑,心道储栖云今日莫非丢了魂不成,怎如此乖顺可欺? “你脸上怎么了?”谁知他还未想完,储栖云就有所动作了,拇指蓦然擦上萧玉山面颊,摩挲那一点笑靥似的疤痕。 他拇指濡湿,似沾水珠,萧玉山愣了刹那,转瞬便连道不妙:“你大胆!” “我如何大胆了?”储栖云慌忙背过手去,满面无辜。 “你敢将墨涂在皇帝脸上。”萧玉山睥着他,一扬下颔,带着些命令之意,“将手伸出来。”
储栖云一挑眉,俯身笑问:“你真想看?” “自然要看。”萧玉山冷笑不已,“戏弄皇帝,我看你有几条命?” 储栖云玩心不减,将手背在身后,断不肯轻易给萧玉山瞧,故作神秘道:“非看不可?” 萧玉山斩钉截铁:“非看不可!” “如此,储某便却之不恭了——” 只见他将双手一展,十指干干净净,上哪有一丝半点墨迹? 萧玉山后知后觉,终晓得又遭储栖云戏耍,抄起朱砂御笔来,便要往他脸上“批阅”一番。 储栖云慌忙扼住萧玉山手腕,嬉笑着赔不是:“使不得使不得,微臣再不敢了。” 萧玉山不依不饶,笔锋微转,戳向储栖云鼻尖:“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还不翻了天去?” 储栖云素来敏捷,一偏头,堪堪避过,继而压低声音道:“颜色?我只知晓陛下全身都白玉似的颜色。” 他勾唇一笑,狡黠如狐,得意的近乎没脸没皮。也不知怎的,萧玉山心弦猝然一颤,好似教无形之手撩拨,着实难耐:“你竟敢——” “陛下,赫连王子求见。” 通传之声自门外传来,萧玉山犹不收手,储栖云扼着他手腕,也不放手。一时之间,萧玉山瞪眼,储栖云挑眉,谁都不愿先退一步。 “罢了——”末了,仍是储栖云让步,松开双手站在一旁,朝着萧玉山轻笑。 如此,萧玉山方心满意足,收了朱笔,整一番微乱衣襟,继而道:“宣。” 门扉渐趋打开,赫连归雁踏入殿中,只一眼,便瞧见侍立一旁之人。琥珀珠子似的眼中,讶异之色骤现,却又转瞬即逝,恍如流星。 他今日前来,是为辞行:“此番献宝之行多有波折,幸而陛下宽宏,臣下愧疚难当。” 赫连归雁总能将场面话说得漂亮,萧玉山笑应道:“赫连王子言中了,盗宝一案乃有心人谋划,本就与旁人无关。” “如今尚有一名人犯羁押于牢狱之中,因是漠北雕玉师,应交由漠北处置。” “那人居心叵测,即便带回漠北,也当处以斩首之刑。”赫连归雁未曾想留他一命,再者,带回去反倒是隐患,不如借萧玉山之手杀人灭口,“再者,此人火丿烧晋安王旧宅,触犯大燕律法,理应交由陛下处置。” 那人形如弃子,早已无用。叶文卿事后还想再审,却发觉人犯咬舌,虽经救治,侥幸未死,但也说不全话了。决心如此,堪比顽石,留着还有什么用处? 萧玉山道:“既然如此,便也一并处斩。” 得了此言,赫连归雁与萧玉山施一礼,再度提及联姻:“有关联姻一事,臣下回到漠北,便与父王操办。” 也不知怎的,萧玉山下意识往储栖云那处瞥上一眼,而后才与赫连归雁笑道:“此事关乎两国和睦,还须赫连王子费心。” “是。”赫连归雁亦是展露笑颜,本应俊美倜傥,只可惜微露一对尖牙,有豺狼相。 这模样总教人心生防范之意,萧玉山不知他究竟瞧出了什么端倪,竟作如此神情。 就在他走神的档口,赫连归雁已行礼完毕,恭敬后退三步,才转身步出南书房。 赫连归雁去后,偏殿之内不复方才欢喜,萧玉山蹙眉不言,生性果决如他,也有心事重重之时。 “我——”他本想与储栖云解释联姻一事,可却在张口之时,说不出半个字。他是皇帝,天下佳丽皆可得,又何须与旁人解释?但储栖云与他,早就如同一人,再难割舍。 “我明白。”仅是三字,便已道尽储栖云心意。 储栖云深知,萧玉山身为帝王,总有许多生不由己。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鹅几们终于可以开开心心谈几章恋爱惹 以及,求个预收总攻养成计划[系统]
第35章 云深不知处 (中) 三十五、云深不知处 (中) 早在吴靖处斩之日, 叶文卿就将家中亲眷接回将阳城。叶家姑娘终归得知案情水落石出,连同主谋在内一共六人,皆已押赴法场, 遭削首之刑。 可怜女子潸然泪下,哭得泪花带雨,分外凄切, 只道那书生可以瞑目了。 想那书生与她有青梅竹马的情分, 幼时家中贫寒, 还靠他家接济, 才有食果腹。谁曾料想,日子才稍有好转,便又遭飞来横祸。 叶家姑娘情真意切,心思早追随书生埋进土里, 只道此生再不嫁人, 如若家人逼迫,定要削了头发, 去尼姑庵中了此残生。 叶母不敢强逼,叶文卿也劝不动胞姐,只得以退为进,应允她暂不提婚嫁之事。 只可怜那叶家姑娘心神既伤,莫说缓些时日,怕是此生再不愿提及一个“情”字。 叶文卿甚是苦恼, 哪怕是休沐日与安风出游,亦不免蹙眉不展。 安风见他这番模样, 便知有心事, 当即问道:“叶大人是有烦心事?” “是为家中胞姐忧心。”自南麓书院遇袭之事后,叶文卿每回提及姐姐, 必然叹息好一番。 良缘无果,情郎身死,此二件事堪比利刃,伤透叶家姑娘心神。 不消得叶文卿多说,安风便也猜到一二:“当初若非陛下相劝,叶姑娘早随未婚夫婿去了。不想这么些时日都已过去,她仍不能释怀,用情至深,着实可叹。” 叶文卿苦笑,满心为她担忧:“她已立誓此生再不嫁人,大有长伴青灯古佛之心。” “叶姑娘正值青春年华,就此遁入空门,未免太过凄凉。”安风也觉得不妥,“叶大人若劝不动,大可请伯母来劝。” “母亲大人头一个不同意,日日劝,夜夜劝,也劝不回她的心思。”叶文卿也用过此法,只可惜皆是徒劳,胞姐心如磐石。 安风只想着,萧玉山心思最多,储栖云又机灵活络,若是同他们问上一问,兴许还有转机。如是想定,便见他沉吟道:“也许陛下有法子。” 萧玉山对叶家姑娘有救命之恩,若恩公派人来好言相劝,兴许她还能听进去几分。 叶文卿本以为,陛下日理万机,哪有闲心管这等家长里短之事。谁知萧玉山听得安风所言,若有所思,继而道:“寡人还想亲自见一见叶大人胞姐。” 叶文卿心下惊愕不已,安风亦不曾料到,萧玉山竟会亲自去见叶家姑娘。 皇帝又要出宫,少不得苦了王公公,好说歹说劝不下。从前安护卫在时,还能进言几句,如今换了储栖云当差,不引着皇帝不归家便是好的了,还谈何劝谏? 王公公恳求陛下三思,萧玉山却思也不思,寻一身简装换上,随储栖云出宫去了。 凛冬初至,红梅渐开,萧玉山再出宫时,竟觉得恍然:“赫连归雁去后,竟就入冬了。” 也不知怎的,储栖云生来豁达,却不爱自萧玉山口中听得赫连归雁之名,立时问他:“怎的,见人漠北王子俊美,牵肠挂肚了不成?” 萧玉山本无此意,又在储栖云言辞里头品出些旁的意思,旋即起了促狭心思:“漠北王子英姿不凡,自是比寻常人出众。” “是了是了,能教陛下牵肠挂肚至今,定是不俗之人。”储栖云自是知晓萧玉山所言皆是玩笑,语调微扬,正应了反话正说之道。 “我怎么嗅到酸味——”萧玉山故作左顾右盼,满面狐疑,眉间若蹙,当真似满心茫然不解,“谁家的醋缸翻了?” 储栖云这诡辩之才岂能教人这般挖苦,当即应道:“非也非也,我嗅到的怎是酒味?” 萧玉山不知他此话何解,只问道:“酒味?” “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储栖云说罢,与他回眼一笑,满是促狭。 醉翁之意不在酒,说的不正是萧玉山所言,看似夸赞赫连归雁卓尔不凡,实则是为与储栖云调笑吗? 储栖云早便看穿萧玉山心思,反客为主,竟将话辩驳回去:“我只可怜堂堂赫连王子无辜,竟被皇帝当刀子使,戳的还是籍籍无名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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