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山低声一声,与储栖云转身离去:“走。”
谁知二人尚未走出九曲回廊,就倏然听闻身后一阵爆竹响。火龙直窜九霄,破开漆黑夜幕,猝然炸裂,散做流星万点,光彩斑斓。 储栖云替萧玉山捂紧双耳,也不顾自己,与他一同看这盛世烟花。 钟声亦是敲响,裹挟在烟火声中,悠然传遍宫闱,新一年终归到来。 萧玉山与储栖云携手归去,边行边笑道:“又长一岁。” “不想今日陪我守岁的,是当今陛下。”储栖云说话之间,流露继续得意,“单凭此事,我也能吹嘘一辈子。” 萧玉山有心调侃:“大胆,分明是你陪我守岁。” 子夜之时寒风凛冽,储栖云一展披风,裹紧了他们二人,亲昵异常:“你我之间,哪分彼此?” 萧玉山低笑,算是默认此言。 二人便这般依偎着走回去,到了萧玉山寝殿,又温酒一壶,对酌对饮。 子夜时分,宫人纷纷提着食盒走在宫闱里,为各宫各院分送红枣圆子茶。到了皇帝这处,萧玉山见仅有一碗,便吩咐道:“今晚储护卫值夜,你再送一碗过来。” 宫奴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领命归去。 储栖云捧了那一碗红枣圆子茶去桌上,只笑道:“何须教他们再送,我们共食一碗便好。” 萧玉山见这汤水一碗才巴掌大小,里头盛着红枣和糯米粉小圆子,热腾腾的香气扑鼻:“宫里头吃食精细,才这么些,哪够你牛犊饮水大快朵颐?” “说的好似我饿死鬼投胎一般。”储栖云兀自舀一勺放进嘴里,暖一暖教夜风吹得凉彻的身子。 “不许胡言乱语。”萧玉山听得此话,抬手便拧他一记面颊,“新年伊始,你竟没个忌讳。” 储栖云吃痛,连连讨饶,萧玉山网开一面,堪堪松了手,嘴里却还不饶人:“你就是惯爱胡言,也不该在新年里头——” 话未说完,一勺糯米粉小圆子连汤带水一并送入萧玉山口中,储栖云笑得促狭:“甜不甜?” 萧玉山三五下将吃食咽下喉咙,方要发作,便又听闻扣门之声。原是宫奴得令,又送一碗红枣圆子茶来。 萧玉山轻咳一声,收敛了玩笑神情,储栖云忙不迭起身站于一旁,满面肃然,直至外人离去,门扉紧掩,才复又现出原形。 经此一事打岔,萧玉山也不与储栖云计较了,捧了新一碗红枣圆子茶来喝:“你可晓得宫里分送这个,是何缘由?” 储栖云望着盈盈一碗汤水,应道:“必然有些寓意。” 萧玉山笑答:“红枣正应了‘早日高升’,圆子则是‘团团圆圆’之意。” “如此说来,我当真得吃下满满一碗。”储栖云极喜欢这寓意,先舀一勺红枣道,“陛下封了我近身护卫一职,算得高升。” 待到红枣吃下去,他又舀一勺糯米粉小圆子,笑意更深:“除夕能与心爱之人相聚守岁,又应了‘团团圆圆’。” 萧玉山细细想来,亦觉得储栖云此言有理,不免感慨万千。感慨之余,又不由对储栖云前尘往事心生好奇,便问道:“从前时候,你在虚鹤观是如何守岁的?” “虚鹤观乃清修之地,甚是无趣,若是从前,我便大被一盖,睡至天明。” 储栖云仔细回想从前在徐鹤时,并未发觉有趣之事。 萧玉山早便晓得,让储栖云留在道观里头,实在拘束他心性,如今给他入宫,倒也算得好事。如是想着,他便道:“这般说来,你得先谢过我。否则这个除夕夜,你只能窝在那小屋里头独自过。” “是了是了,多谢陛下隆恩。”谈笑之间,储栖云也未起身,捧着碗边吃边谢恩,俨然一副“恃宠而骄”之状。 萧玉山也不同他计较,只拿笑眼望向他,就似桃花眼里绽桃花,分外醴艳。 “你若想听趣事,我倒还记得些随师父入虚鹤观之前的事。”储栖云喝完红枣圆子茶,将碗一放,便又开了腔,“陛下可知晓何为‘皇帝菜’?” “若照字面意思,便就是我桌上所放之菜实了。”萧玉山却晓得,此菜必另有寓意,只等储栖云说下去。 “非也非也,这‘皇帝菜’可不简单。”储栖云来了兴致,与萧玉山道,“我幼时行乞,每逢年关,便要挨家挨户敲门,求些米与菜。那些个好心的人家,便会舍些白菜青菜番薯之流,偶尔遇上富足的,还会赠点咸肉。” “等到除夕夜里,我们便将讨来的菜食煮成一锅,热腾腾地分食。”储栖云幼时凄苦至此,但每每回忆,却从不曾怨天尤人,总能以玩带笑讲出来,“我们乞儿里头,皆道此菜皇帝吃得也得拍手称赞,故而取名曰‘皇帝菜’。” “原是这样啊……”听得此话,萧玉山却是笑不出了,为私,惜储栖云幼时命途多舛;为公,哀民生之多艰。 储栖云见他蓦然低垂眼帘,眉心拢聚万千忧思,忙不迭扬了语调道:“我这是忆苦思甜,感念君恩,现如今怎惹得君王伤怀了?” “你啊,真是有一张巧嘴。”萧玉山轻推他肩头,复又笑了,宛如一朝春风忽至,“不如明日下令,命人大锅熬煮‘皇帝菜’,初一时候分给贫民?” “如此甚好!”储栖云这才晓得,萧玉山方才思忖之事原是这个,顿时拍手叫好,“我替他们先谢过陛下仁爱。” “先别急着替旁人谢恩,此事便由你亲自督办。”今夜听闻储栖云所言,萧玉山感慨良多。他有如此举动,亦是为成全储栖云。 “但微臣仍要进言。”储栖云忽而一笑,露狡黠之色,狐狸似的精明,“除却动用国丿库拨银两,不如也让那些个门阀士族出力,有钱的出钱,有米的出米。” 萧玉山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你啊——” 储栖云凑到近处,亦是笑道:“跟着陛下这么些年,旁的没学成,薅羊毛倒是格外精通。” 这一回,倒是让储栖云想到更深处去了。萧玉山听得此言,龙颜大悦:“就依你所言。” 作者有话要说:求个预收啊求预收总攻养成计划[系统] 现在这一篇已经正文全文存稿完毕,还有几篇番外待写,下一本正在赶大纲,应该可以实现无缝衔接,所以跪求预收啊跪求预收
第39章 三十九、除夕与元宵 (中) 年初一时, 依照先例,皇帝需往东离山一行,于虚鹤观中祈福, 以求来年事事顺遂,国泰民安。 萧玉山临行在即,念及储栖云与虚鹤观的渊源, 踌躇半晌, 劝说道:“你若不想去, 便留在宫里头。” 储栖云素来豁达, 只笑道:“留在宫里实在无趣,正所谓故地重游人如旧,我倒想回去给师傅拜年。” 萧玉山见他并不曾因下山之事苦恼,自不会因旧地重游而尴尬, 终归带上储栖云伴驾, 一同去往虚鹤观。 虚鹤观众道士早已恭候多时,眼下见得皇帝御驾, 一齐行礼。萧玉山扶起苍阳道人,与他一同往正殿敬香。 苍阳道人一抬眼,猝然见得储栖云站在皇帝身后,只是改换了行装,褪去灰袍布衣,换做披坚执锐护卫打扮。转瞬之间, 老者已知晓储栖云下山以后,谋得好出路。 他本还为这孩子忧心不已, 不知储栖云带着些散银能去往何处, 又忧心他谋不到差事,致使生计堪忧。现如今, 眼见他已有光明出路,甚至名正言顺站在皇帝身旁,苍阳道人之心却实在不能欣喜。 储栖云瞧见师傅正望着自己,也不知为何,神色渐趋复杂,饶是他素来聪敏,也揣测不得一二分。 即便已拜别东离山虚鹤观,储栖云依旧感念师傅恩情,现下重逢,礼仪自不可少。只见他上前半步,恭恭敬敬与苍阳道人施一礼。 “多日不见,师傅可安好?”储栖云本不该再唤苍阳道人为师,但情分断不会因拜别此地而疏淡。 “自是安好。”苍阳道人说话之时,关切之色便掩不住了,“见得你也安好,为师便也安心了。” 想这储栖云,自五岁之年追随苍阳道人,直到拜别虚鹤观,已有二十载春秋。这其中结下的缘分与情分,哪是轻易就能被抹杀的? 等到敬香之时,储栖云只能守在大殿门外,终归脱开身。小师侄陆子茸躲在树后张望了许久,终归等到皇帝离去,这才轻手轻脚走到小师叔身后。 “小师叔好生威风!”陆子茸才十岁出头,还满是孩童心性,跳起来便朝储栖云肩头拍一记,“竟在陛下身边谋得差事。” 储栖云拽他到跟前,故意痛呼,佯装受了内伤:“你这小子,敢对你师叔不敬,看来是不想要点心吃了。” 陆子茸一听到点心,立时笑意一滞,收敛了顽皮相,踮起脚来就给小师叔捶背:“是我莽撞了,小师叔莫怪罪,就将点心给我吧。” 储栖云见他乖巧,自怀里拿出个油纸包,笑道:“栗子酥,皇帝吃的。” “多谢小师叔!”少年捧着点心,眉开眼笑。 储栖云早在宫中时,便猜到今日定会见着陆子茸,故而临行以前,悄悄包上几块点心带着。 陆子茸踮起脚尖张望一番,见皇帝与师傅叙话去了,便拽着萧玉山去往僻静无人之处,自怀里掏出瓜子花生糖炒栗,围坐在一处,如从前那边谈笑起来。 再说萧玉山那处,焚香三炷,祈福方毕,就与苍阳道人一同去往茶室。 苍阳道人似又话想说,萧玉山亦然:“老神仙,寡人尚有另一事相问。” 苍阳道人心如明镜,直言道:“贫道猜想,定是为栖云。” 萧玉山轻笑一声,算作默认,继而问道:“当日为何要将他逐出虚鹤观?” 苍阳道人拈须叹息良久,才答道:“凭他那性子,若是强留在虚鹤观,无异于限于囹圄之中。恰逢那日,他又有违清规戒律,贫道不得法,唯有逐他下山游历去。” 苍阳道人深知储栖云心性,此举亦是为其着想。萧玉山此番相问,并非是为问责,只因心有疑惑。如今疑惑解开,萧玉山便也转了话锋,忽而提及旁的来:“说及储栖云,老神仙可晓得其家世出身?” 乍然听闻此言,苍阳道人竟是一怔,惊愕神色却在刹那以后不着痕迹地散去,如风过无痕:“他自六岁之年随我入虚鹤观,从前是行乞孤儿,与一名老翁相依为命。贫道也曾想为其找寻家人,可惜他幼年之时无名无姓,实在寻不出一丝线索。” 听得此话,萧玉山沉沉太息,可怜储栖云幼时命途多舛,身似浮萍:“寡人也想为他寻亲,不知那行乞老翁现下身在何处?” “当日分别之时,老翁已病死在草棚之下,还是贫道亲手埋葬,亲自超渡。” 苍阳道人连连摇头,“二十年过去,人世变迁,只怕昔日故交再相逢,也认不出彼此了。” “如此说来,倒真断了线索。”萧玉山尚有些不甘心,只暗自想着,将阳城拢共就这么大,如若有机会,再派人寻上一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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