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归雁却是不看身下之人一眼,反倒逼视着萧玉山,如猛兽瞄上猎物,蓦然勾唇,冲他无声而笑。他有一双琥珀珠子似的眼,可惜始终阴恻恻如狼,情丿欲,笑意,都无法侵染其中。 片刻以后,萧玉山才从惊愕之中稍稍回过神,渐露嫌恶之色,再度转身欲走。 谁知赫连归雁见他要走,忽然拽住次迦长发,迫使他仰起脸来——这面容与萧玉山虽只有五六分相似,但足已触动各自心弦。 赫连归雁笑意更深,眸光也更冷,阴鸷十分。至于次迦,纵使已至情动之时,面色仍含淡漠疏离,即便眼角尚有泪痕,仍压抑唇间喘息之声。 恍惚之间,他与萧玉山眸光相触,不由一怔,继而飞速撇开脸,不顾头发仍教赫连归雁拽在手里。只是下一瞬,赫连归雁自身后箍住他面颊,又掰回来,再度迫使他面朝萧玉山。 赫连归雁此举,含着十成十恶意,近乎直言告知萧玉山,他与次迦也并无不同。 “荒唐!”萧玉山怒斥之声响彻长廊,疾步离去。 赫连归雁睥着他渐行渐远,一瞬不瞬,直至再见不到踪影。萧玉山虽已走远,但次迦还在身下扭动承欢,赫连归雁一口咬在他脖颈,如狼饮血。 赫连归雁沉声问:“他与你非亲非故,方才为何出手相助?” 次迦一声悲鸣将出,又被生生咽回去,眸光流转,漠然神情之中渐露讥笑:“殿下莫要误会,同是脔宠之流,小人自容不得旁人分宠。” 他虽这般说着,但语气中全无邀宠献媚之意,更似信口扯谎,寻个托辞敷衍了事。得了此话,赫连归雁轻笑之声随即传来,意味不明,也不知听信与否。 二人这一番颠鸾倒凤过后,天色已暗,夜幕初降临。次迦伏在地上,只以为浑身都教巨石碾压而过,才稍稍撑起身子,便又倒下去。 赫连归雁兀自穿戴,也不多瞧他一眼,抬脚自他身边迈过,唤人来吩咐道:“请萧公子前去用餐。” 侍从去后,赫连归雁终归回身瞧次迦一眼,故意问道:“至于你,可还想一起前去?” 次迦伏在地上,不曾应声,寝殿之内尚未掌灯,任谁也看不清他是何神情。 赫连归雁转身走回他身旁,俯身拽住那人长发,凑近了问:“怎么不说话?” 次迦倏然抬眸,黑暗之中,唇见发出一声轻哼,短促而漠然:“我是在想,原来殿下也有求而不得之人。” 赫连归雁似被这轻描淡写一眼戳中心间,压着怒意挑眉:“求而不得?” 次迦唇畔笑声渐响,喃喃自语,也不知说的是何人:“求而不得,人世大悲——” 话音未落,便已教赫连归雁重重弃于地上,纵使是额头磕在地毯上,黑暗之中也传出一声闷响,直教人牙酸。 侍从匆匆来报:“殿下,不好了——” “怎么了?”赫连归雁心绪本已不佳,此刻应声自没有好脸色与旁人瞧。 侍从惧怕赫连王子雷霆之怒,支支吾吾道:“殿下……那位萧公子不见了!” 赫连归雁惊愕之余,也心生疑云:“他身戴镣铐枷锁,如何能逃走?” “小人前去请人时,镣铐已被撬开,就丢在房中一脚。”说罢,那人战战兢兢,将镣铐呈至赫连归雁跟前。 终归是麻痹大意了,这一路来千防万防,竟在漠北行宫之中让他寻到逃离之机。 赫连归雁见窗扉之外圆月渐升,眉宇越蹙越深,几乎化作解不开的死结:“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求个预收异世总攻养成计划[系统] 真的是为了后面的剧情。。。大概从这章算起,足足四章修罗场
第50章 五十、沙中城 (中) 黄沙万里, 绵延至天际。今夜正是月明星稀,夜幕之下,唯一轮孤月窥视人间。 夜风呼啸而过, 裹挟沙尘,呛的萧玉山满口满鼻皆是尘灰,咳嗽不已。 辉月行宫灯火通明, 一百一十六扇窗扉之内, 灯火攒动, 如熠熠星光。萧玉山犹记得, 来路是辉月行宫往南,只需一路前去,大抵还能寻到回遂玉城之路。 既然此行已是凶多吉少,与其坐以待毙, 不如拼死一搏, 许还能寻到生机。萧玉山下定决心逃离,便用锉刀将那撩开撬开, 刺死守卫一名,抢夺水囊,一路逃离辉月行宫。 归去路上,一声狼吼撕破宁静夜色,萧玉山隐约感知不妙,渐趋放缓脚步, 拿余光瞥向后头——不知何时,他竟教一只离群孤狼盯上。 萧玉山不敢贸然奔走, 只怕激起饿狼野性, 自身后将他扑倒在地。一阵夜风拂过,萧玉山这才恍然感知, 原来身上已沁出冷汗——他护身之物唯有一样,是自辉月行宫护卫手里头夺来的短刀。 然而,野狼凶悍,一柄短刀又有何用? 那野狼窥伺良久,终归步步逼近,渐露飞扑之势。萧玉山不敢回身,掌心握紧短刀,借着月光,瞥见野狼身影。 在野狼飞扑而至之刻,萧玉山只得殊死一搏,猝然转身,一手抽刀出鞘,一手格挡狼牙。 “小心!” 在饿狼近身之刻,忽有一人将他撞倒在地,恰与狼牙擦肩而过。那饿狼哪甘心这一番扑空,当即嚎呼出声,对月长啸。 月光之下,赫连归雁手持弓月刀,刀锋凛冽,映入琥珀珠子似的眼里,化作寸寸锋芒:“你竟敢连夜奔逃,莫不是真不要命了?” 萧玉山惊魂未定,一番天旋地转之后,才终归看清搭救之人。赫连归雁一面持刀与孤狼对峙,一面同萧玉山问:“才说你是惜命之人,怎又不顾性命了?莫不是你心中想着,哪怕葬身狼腹也好过跟了我?” 话音未落,饿狼已再度飞身而来,直扑向赫连归雁。萧玉山无心与他费口舌,疾声惊呼:“注意前头!” “这又何需你来提醒?”赫连归雁仰面提刀,直刺入野狼下腹,顺势一划,但闻一声哀嚎,竟将其开肠破肚。 赫连归雁有单刀搏狼之能,悍勇至此,不免教萧玉山暗自咋舌。如若想自他手中逃离,正面相搏只怕难有一分胜算。 赫连归雁未瞥那野狼一眼,起身行至萧玉山跟前,含笑问他:“现如今,是你随我走回去,还是等我将你绑回去?” “这又有何区别?”说话时,萧玉山看似是将眸光投向赫连归雁,余光里却瞥着血泊中的野狼。 原来,这野狼自知性命难保,却不甘就此受死,血腥气激起野性,竟是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猝然反扑,利齿直咬向赫连归雁后颈。 赫连归雁本在与萧玉山说话,已是分心,腥风袭来之时,猝不及防,只得旋身躲避。野狼并未扑空,一口咬在赫连归雁肩头,紧阖齿关,即便濒死,也誓要咬拽下一块仇人之肉。 萧玉山见此情形,暗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转身奔走,只望这一人一狼两败俱伤。 刹那之间,衣袂上绽开血花,但痛意与血腥气同样激起赫连归雁野性,竟不问手臂尚在野狼唇齿之间,反手抽刀出鞘,一举刺入野狼咽喉。 野狼一声哀鸣响彻夜空,鲜血喷涌如泉,亦是溅到赫连归雁面颊。 萧玉山尚未逃开多远,便见赫连归雁追逐而来,却未动武,只抬手拦住去路。 野狼已死,经他一路拖拽狼尾而来,血迹染红黄沙,在惨白月光之下,化作暗红一片。赫连归雁亦是染血,半张脸上血迹尚未干涸,沿着面颊淋漓落下,与臂膀上暗红血色混为一片。 他本就生有阴鸷相,如今这副浴血而来之状,直教人以为乃是修罗临世,好似下一瞬便要生啖血肉。 “这是银毫沙漠狼,每年都有猎户不惜性命捕杀,献给我漠北贵胄。”赫连归雁将那狼尸抛到萧玉山脚边,全不将臂膀上伤处放在心里,“这一匹便赠给你。” “从此以后,你见到狼皮,便会记得,有人为你单刀搏狼。” 野狼早遭人开肠破肚,再经得赫连归雁一抛,血迹再度飞溅,污了萧玉山衣袍一角。萧玉山垂眸望着野狼,见它早已一命呜呼,便愈发清楚,今晚他逃不出赫连归雁掌心。 “但是眼下,我要你回去——”说话之间,赫连归雁用弓月刀抵在萧玉山咽喉。 刀刃上还沾着狼血,丝丝血腥气传入鼻息,极是危险,又令人作呕。 赫连归雁挟萧玉山归去,直至夜幕渐散,天色微明,才回道辉月行宫。 赫连王子受伤一事立时传开,忙坏了辉月行宫众人,那名引路少年最是惊骇,围着殿下嘘寒问暖。萧玉山已疲乏至极,只觉得今日无比荒诞,遥遥瞧着赫连归雁,咬牙扼拳好几番,却奈何不得,终只能转身离去。 “慢着——”赫连归雁一声轻呼,便有护卫拦住萧玉山去路。 萧玉山驻足转身,冷声问:“还有何事?” 赫连归手臂伤处已包扎妥当,此刻未着上衣,只臂膀上缠一圈素白纱布,胸前挂着狼牙饰,单耳穿着月牙玉坠,虽是英武不凡,却野性太重,眸光投向萧玉山时,如虎狼流连逡巡。 “明日望月边城有贵客到来,你也该见上一见。” “望月边城……”萧玉山也曾听闻过此处,据说与漠北接壤,乃大漠边陲小国。 那等边陲小国尚不及漠北一城幅员,想来平日多有仰仗赫连氏。再者,漠北国富民强,望月边城乃不足为道之地,极力往来实属情理之中。 只是,这区区小国与赫连氏往来,又与他萧玉山有何干系? 赫连归雁猜到萧玉山心思,却故意只将话说一半:“你追查铁矿外流一案,似已有一年之久——” 他虽说只言片语,言辞却如利箭破风,直中萧玉山心头:“你想说什么?” “明日自会见分晓。”赫连归雁却不说,有心留下迷局,等萧玉山亲自走入其中。 萧玉山本以为,铁矿外流一事自大燕而起,最终止于向漠北。而如今听得赫连归雁所言,他才蓦然惊觉,兴许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这铁矿究竟牵连了几方势力?自晋安王世子自作聪明犯下重案,破开一片缺口,接连有吴统领、章太尉、漠北赫连氏浮出水面,谁知竟还有边陲小国牵涉其中。 但谁又晓得这几方人马背后,究竟因何而串联为一线。萧玉山越往深处想些,便越忧惧交加——这所盛世繁华如斯,却也早已似锦缎上蛀出千疮百孔。 正所谓不破不立,门阀不除,规矩难立。即便已沦落赫连氏手中,萧玉山亦不曾后悔彻查铁矿之举。 这一回,轮到萧玉山彻夜辗转,直至天色大亮,才朦胧睡去。只是饶是睡梦之中,他亦是眉宇深锁,拢作“川”字。 === 望月边城来客到来之前,萧玉山由仆从领路,直去往宴厅。 宴厅摆设矮几一十二章,相对排开,赫连归雁高居主座,却不正襟危坐,正半披衣衫,命人上药。 次迦跪坐于一旁,服侍赫连王子上药包扎,在萧玉山来到之时,立时起身退离。许是记起那日荒诞不经之事,擦肩而过之刻,他竟是脚步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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