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苏蘅儿打量着她的脸色,“怎么了?” “没事。”她摇一摇头,姑且将心放了回去。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窗外,正阴云压境。 那云海自城北滚滚而来,又厚又沉,阴暗的颜色遮住还没冒出头来的旭日,压得人心里闷得慌。 肃穆的宫中因着这阴云的到来显得更压抑了些。建极殿里,宫人们早已尽数跪地,个个瑟缩着,不敢出一点声响。 皇帝正勃然大怒,瓷瓶瓷盏已不知摔了多少个,仍不解恨,竟一脚踹烦了殿中半人高的铜炉。炉中银炭滚落出来,滚至不远处一年轻宦侍手边。那宦侍却不敢躲上一下,在“呲啦”声响中,殿中飘开一缕皮肉烧焦的腥味。 “啪。” 谢无阔步入殿的时候,正有一枚瓷盏再砸下来,碎瓷迸溅到他的黑靴边。他眉心微跳,眼中晃过一缕不易察觉的厌烦。 当今皇帝萧明潮十六岁时弑父杀兄夺得皇位,论勇武是有的,却也仅此而已。 他生母位卑,在他四岁时就离了世,宫中素有传言,说他的生母是活活被当时的宠妃折磨死的。 也是从那时起,他的性子便不怎么好。初时只是暴躁易怒,后来逐渐戾气升腾,不然也做不出那等弑父杀兄的事来。 夺位后的这四年,他愈发有了残暴之势。 “陛下。”谢无在那翻倒的铜炉边顿住脚,抬手一揖。嗅得难闻的焦糊味,他禁不住地锁了眉,目光微转发觉出自何处,便无声地挥了下手。 宫人们如蒙大赦,立刻如潮水般退去。退得极快,却没发出一丁点声响。 皇帝知道他在,虽仍怒意未平,却也不再摔东西了。只背对着他,一阵阵地重重喘息。 谢无唇角勾起笑,接过孙旭奉来的茶盏,抿了一口:“一篇文章罢了,陛下何至于如此动怒?” 话音未落,纸页哗啦啦扬着响飞来。约莫四五张,散落着飘到谢无脚边。 “你自己看。”萧明潮勉强抑住了怒火。 谢无并不捡,手中犹端着茶,低眼草草一扫就看了个大概。 哦,原是戳着了今上的软肋。 他生母位卑,自幼受尽冷眼,此生最恨的便是他的长兄、先皇的睿德太子。 所以,他便杀了他。 可睿德太子乃是中宫嫡出,不仅金尊玉贵地长大,也为人清正。一夕间惨遭手足屠戮,朝中、民间皆为之大恸,传颂其清名美誉之人变得更多,借此反过来讥讽今上奸猾残忍的更不胜枚举。 是以这人虽已死了四年,却堪堪成了一根愈发尖利的刺,刺在今上心里。 眼前这篇文章偏就是一边讥嘲今上、一边歌颂故去太子的。文采斐然,字字珠玑,以笔为刀不过如是。 谢无眸光一转,寻到了文末的落款。 安远之。 哦,睿德太子的至交,前太傅温衡的得意门生。 谢无眼底划过一抹凌光,唇角却上挑,溢出一股子蔑然:“这等丧家犬也配让陛下生恼?” 说完他便提步向外行去,迈出内殿门槛,他启唇再言,低沉却清明的声音回荡在殿里:“臣会为陛下料理干净。你们去请云美人过来伴驾。” 语毕,他走出外殿。抬眸看去,天边的浓云好似压得更低了一些,一声闷雷在云中轰响,接着,雨水淅淅沥沥地洒了下来。 谢无仰面瞧瞧,不理雨水倾斜,运气调息,纵身一跃,踏过殿檐,驰入雨雾。 孙旭刚要跟上,一块令牌落下来,“咔”地一响,插进他身边的红漆木柱上。 孙旭瞧了眼令牌上的字,悚然一惊,忙将令牌拔下,也纵身跃起,驰向西厂。 作者有话要说: 谢无:小美人儿不给吃,愁。 小眉:大灰狼生气了,愁。 ======== 明天开始每晚21:00准时更新,么么哒 ======== 下一章更出来之前的所有本章评论都送红包
第7章 试探 急雨落下来,嘈嘈切切地在天地间织出一片水雾。温疏眉回到聆泉斋,在廊下置了个绣墩,听着雨水泉水交织出的嘈杂声响,静气定神,想着心事。 今日已是她进谢府的第三日了。一直这样担惊受怕下去不是办法,她该好生想一想今后的日子该如何过才是。 她是盼着能离开谢府,离开这个杀人如麻的大太监。可如果有生之年等不到温家平反,这或许就真的是她最终的归宿了。 从这两日来看,谢无虽在外面行事残忍,名声狼藉,但对女眷们似乎尚可。她仔仔细细想过,若他只对她一个人温柔耐心,多半是尚在兴头上。可从苏蘅儿的情形看,大家过得好像都还不错。 况且昨晚在床上,谢无没有逼她,这让温疏眉有些意外。 她在青楼里待了四年,虽没正经接过什么客,见过的事情也不少。客人到了楼里,只消钱给得够,又或权够大,接与不接便由不得姑娘们做主。哪怕是花魁们也不敢有什么抗拒的举动,逆来顺受是这个行当里约定俗成的规矩。 而被买进府里的妾,论处境其实与她们也差不多,只不过主顾从从许多人变成了一个人。 是以昨日在他的手摸进她的衣衫时,她就已陷入了绝望,做好了痛不欲生地熬过夜晚的准备。他突然收了手,倒让她半晌没反应过来。 温疏眉边想边拢了拢衣衫。雨已下了很久,又是深秋,凉飕飕的。 “啪嗒啪嗒”,踏与而来的脚步声漫入院中,门外一唤:“温姑娘。” 温疏眉举目看去,是个一身蓝灰衣裳的宦侍。这人她见过两面,记得他好像是叫阿井,是谢无跟前的人。 温疏眉站起身:“怎么了?” 阿井手里撑着柄暗黄的油纸伞,往院子里走了几步:“督主请姑娘过去。” “现在?”她愣了愣。 才刚晌午,前两日的这个时候谢无都不在,今日回来得好早。 她不知谢无此时叫她去有什么事,也不追问,颔一颔首,跟着阿井一并往外去。这伞不大,阿井为她打着,几步工夫,自己就淋湿了半边身子。温疏眉秀眉一蹙,脚下顿住:“你等一等,我回房拿把伞来,咱们各用各的,免得淋湿了。” “不妨事。”阿井笑容轻松,“咱家都是练过功夫的,身子好,不怕这点雨。姑娘快去吧,莫让督主等了。” 温疏眉还是说:“我去去就来!”说罢拎裙便跑回院中,绣鞋轻快地踏过青石板,进了屋去。打开柜子寻了把伞,又赶回来,朝阿井笑笑,“走吧。” 这样的善心她从前在家时也常有,那时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不想底下人为了她伤了病了。此时如出一辙的举动里却掺了别的心思,想与谢无跟前的人结个善缘。 她不知道今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倘若再有落魄之时,但愿能有人拉她一把。 雨帘越至越密,凉意也在雨水击打中更深了一层。阿井没带她去谢无的卧房,而是径直穿过前宅后院间的那片竹林,进了她头一日去过的那间书房。 步入房门的刹那,温疏眉身子一暖。她自顾自收伞,阿井随手接过,睇了眼右侧的内室门,示意她进去。 “有劳。”温疏眉颔一颔首,理了理衣衫,迈过门槛。门前有道影壁遮挡,初进门时瞧不见里面的情形。 待绕过影壁,温疏眉抬眸一看,好热闹。 屋中除了谢无,还有三名妙龄女子。立在书案右侧研墨的那个她见过,是昨日找了她麻烦的明娟。书案左侧的姑娘一袭绿裙,正为谢无换茶,见她进来抬了抬眼,冲她一笑:“这便是温姑娘吧?” 谢无抽神,也抬了下眼,懒懒地笑了下:“来了,坐。” 温疏眉望着他,哑了哑,美眸垂下去。 心下跟自己说:阿眉,不怕。 从今日起,要大大方方应对他。胆战心惊的样子,日子久了总要让人烦了。 她于是低眉敛目地福了福,就坐到了窗边的茶榻上去。 整方茶榻都以上等的金丝楠木制成,暗金纹路丝丝缕缕,透着令人心宁的浅香。茶榻正中置着一方榻桌,同样以金丝楠木制,将茶榻一分为二。 榻桌另一侧,坐着的便是屋中的另一位姑娘。她面前搁着一方大木盒,占了榻桌大半地方,盒中被木板切割为数个方格,琳琅满目地放着数种草药。 除此之外,她手边还放着一只小秤,配以秤砣数个,镊子、小铲、小锤几柄,均以黄铜制,做工精巧。 温疏眉侧首瞧瞧,压音与她搭话:“是在调香?” “是。”她含着笑抬头,“温姑娘叫我小十便可。我平日没旁的事,专配些香饵香料。姑娘喜欢什么样的,也可同我说,我为姑娘配来。” “好,多谢。”温疏眉衔起笑,明媚和善。 “嗤。”一声嗤笑将她的视线拉过去,谢无手里执着书,面容尽被书遮着,她看不着。 只听到他慵懒讥嘲:“什么都没要就先道谢,累不累啊。” 温疏眉笑颜一僵。 旁人给予善意,她便道一声谢,自幼家中就是这样教她的,为此被人讥嘲却是头一遭。 她品出了几分挑刺的意味。心神便不由自主地又有了几分慌乱,她硬生生按住,又跟自己说了一回:“阿眉,不怕。” 然后她启唇,开口:“礼多人不怪,和和气气有什么不好?” 声音轻细,却不卑不亢。谢无不禁将书放低,看了她一眼。 ——两夜过去,回魂了?发现他不是吃小姑娘的妖怪了? 温疏眉被他看得怕极了,硬生生撑着,与他对视。 这副样子看起来颇有三分倔强。只是撑不了太久,随时都会崩塌。 所幸她很快等来了谢无的又一声轻嗤:“小眉什么都好。” “……”温疏眉窒息。 他手中的书往茶榻对面的书架上一指:“要看什么自己挑。” 她怔然,困惑不解地看了看他,还是依言起了身,去书架前张望起来。 她的确摸不清他是什么意思。阿井带她来书房时,她以为是他一时兴起要她做些端茶倒水的事情。可眼下“各司其职”的几位却都在,还多一位在悠闲调香的。 他只要她来看书? 她不着痕迹地侧头看了看谢无。 ——是要试探她什么? 她知晓自己身份微妙。她的父亲温衡是故去的睿德太子的老师,在她年幼不懂事的时候,唤睿德太子作“太子哥哥”。 而他是新君的爪牙。 如若身份调换,她大约也会想探究将这样一个人放在枕边是否安全。 温疏眉沉下心神,目光落在眼前一本本整齐摆放的书册上。史政兵书、农渔商牧、诗词歌赋,倒都齐全。 宫中宦侍不识字者居多,身居高位者虽大多略通文墨,可谢无是以功夫与残暴闻名于世的人,藏书如此丰富倒在她意料之外。 温疏眉凝神想了想,先避开了易惹事端的史政兵书。不想招惹他来跟她聊什么风花雪月,诗词歌赋便也没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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