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陆三郎的身影消失在廊庑拐角,樱樱才收回望向他的目光。PanPan 她没有往老太太院中而去,而是径直扭头进了陆家花园。 即使秋日,花园中仍然草木葳蕤,遮天蔽日,将她身影都掩映在草木从中。 确定四周没人后,她把那朵奄奄的栀子花随手扔到花丛中,摊开掌心,手心静静躺着一张纸条。 纸张粗糙,墨迹被她手心的汗晕开些许,那字迹虽也歪瓜裂枣一般,但还清晰可辨。 看清那字条上的话,樱樱红了一路的脸色总算微微消散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苍白。 数息时间后,她握紧手心,往自己的院子而去。 妙仪居中,樱樱将所有东西都翻了出来,笔墨纸砚、书画、香囊水粉、钗环珠翠等事物零零碎碎摆了一地。 “姑娘这是在找什么?”自从主子回来后,便命下人们把所有东西都腾出来,婉月还以为姑娘要找什么,这才出声询问。 樱樱的目光从满地零碎扫过,黛眉微蹙。 针线活儿都不值钱,何况若是被别人知道她偷偷摸摸去卖自己做的针线,能活活被金陵的贵女们嘲笑死,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她的书画都是二郎陆愁余画了之后随手转赠给她的,有市无价。但二郎名声太盛,市面上一旦有他的字画,不用查都能知道是从她这儿流出去的。 她不敢卖二郎的字画。 那些首饰……樱樱叹了口气,她自个儿的首饰都旧了,连她都不肯戴出门,还能指望倒卖出好价钱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樱樱想着方才那张纸条上的话,厌恶又烦躁地皱了皱眉。 婉月是陆家的家生子,心思何等灵巧,在表姑娘身边伺候几个月,隐隐能察觉到表姑娘在钱财上的窘迫。 此时见姑娘把东西都找出来,一遍遍地清查盘点,她就猜到姑娘必定是遇到难事了。 但她聪明地选择不说破,只捧来梳妆台深处的一个沉香木箱箧,轻声劝道:“姑娘可是忘了这个?” 她平日替姑娘整理打点,知道这箱箧中装的首饰无一不是上品,琳琅满目,金玉满堂,只是不知为何姑娘从来不曾取用过其中的珠宝。 樱樱瞧了一眼那箱箧,心中猛地一跳,仿佛溺水之人捉住一根救命稻草。 她当然知道这里面的珠宝价值千金,能解自己的燃眉之急,而且还神不知鬼不觉,断不会有人追查到自己头上来。 “趋利避害”四字是深深刻在她骨子里的,这个念头让她心口跳得更快了。 然而…… “罢了,放回去吧,往后别再把这东西拿出来。” 一番艰难抉择后,樱樱掐着手心别过脸去,只当没有看见过这满箱的珠翠珍宝。 “姑娘……”婉月不解,她明白表姑娘不愿向老太太求助,是寄人篱下的小心谨慎,不给那些嘴碎的人留话柄。但是自个儿手上分明有钱财,怎的又推出去不肯用? 她没有搭理侍女的不解,只对着梳妆台上的铜镜,轻轻摸着耳垂上的耳坠子。 鲜红宝石在午后日光下熠熠生辉,反射出奢华色泽,金叶绿梗,无一不巧夺天工,逼真而华贵。 她最是庸俗不过的,今日戴着着耳坠子出门游玩,知道那些贵女艳羡不已,着实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但是眼下别无他法,只好把这耳坠子当掉,先打发掉眼前的麻烦,往后攒下银子来再去偷偷赎回来。 只是这事万不能叫陆云渡那小心眼的知道了。 翌日午后,樱樱难得没有在老太太房中侍奉,而是讨得老太太允许后,乘着一辆马车,独自往城西而去。 马车在城中绕来绕去行了许久,樱樱左看右看,确定这处不会被旁人瞧见后,这才戴上幕篱把面容和身形都遮得严严实实,进入一处当铺中。
第29章 缙云坊二楼包厢中, 陆云渡一人端正跽坐,即使他对面空无一人,他还是极有耐心地往对面的茶杯中斟茶。 清亮茶水缓缓注入青瓷茶杯中, 氤氲出一片热腾腾的雾气。 “吱呀”一声门响,陆三郎抬头望向那前来之人,面上浮起一丝温和笑意,“大哥。” “叫阿云久等了,是大哥的错。”来者一身风尘仆仆, 额上还挂着几点汗珠, 但丝毫不减于他温润如玉的气度。 两位郎君相对而坐,一个气势凛冽仿佛出鞘利剑, 一个谦逊温和如春风拂面,细看之下, 两人虽气度南辕北辙,眉眼却是生得极为相似。 能被陆三郎称为“大哥”的人, 自然只有陆家大郎陆闻君。 陆闻君仿佛一块璞玉, 接人待物无一不温柔敦厚。这么多年, 他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也不过是以陆家嫡长子的身份经商罢了。 前朝打通了汉地与西域的商路, 自此驼铃悠悠,无数商人在这条横跨千里的商路上来往不绝, 将中原的丝绸与茶叶运送到遥遥大漠中,将西域的奇珍异宝送回中原。 其中最大的商队,便归陆闻君所有。 三个月前,他更是亲自带着商队走了一趟西域, 今日才刚刚返程抵达金陵。 “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 ”陆云渡亲自送上茶水, 才道:“祖母很是挂念大哥。” 陆闻君接过弟弟手中茶水,笑道:“舟车劳顿,今日就不去叨扰祖母她老人家了,明日收拾好了再回府上吧。” 兄弟俩正说着话,陆闻君的贴身长随忽然上前几步,向主子使了个眼神,示意有要事回禀。 他们数月未见,此时忙着接风洗尘,正是忙碌的时候。若无要紧事,长随自不敢轻易上前来打扰,必定是有事要他亲自处理。 他们两人关系极好,自不必讲究那些虚礼,陆闻君放下茶杯,示意长随回禀。 长随这才弯腰低垂脑袋道:“回二位郎君,西城当铺掌柜递来消息,道有人拿了件东西来典当。” 陆闻君生意做得极大,商队只是他生意中的一小部分,典当行也有所涉猎。他知道自己身边的小厮断不会这样吞吞吐吐,一定是这东西有古怪,顾忌着三弟在身边,不好开口。 陆云渡何许人也,他自不会叫大哥为难,兄弟间也不必虚伪客套,他略一点头,便要起身往内室而去。 “不必,”身后突然响起大郎君温厚的声音,他笑道:“有什么事是三弟听不得的?你且说来,勿要多事。” 那长随是府里的老人,知道世子爷的脾气的,他小心翼翼地觑一眼三郎的脸色,最终选择忠于自家主子的命令。 “有个姑娘拿了件首饰来典当,正是前段时间三郎君命人打的耳坠子。” 听清楚是何物后,大郎君嘴角笑意有一瞬间的迟滞。 前段时间他人还在归途中,铺子里递来消息,道三郎送来一块宝石,命人打制成一对耳坠子。 一向冷心冷肺的陆三郎,竟然主动提出要制一对姑娘家用的耳坠子,这事已经够离奇了,然而当他知道弟弟送出的竟然是那块红宝石,他就更激动得难以自制了。 只因这宝石是当年先夫人留下的遗物,是要留给未来的世子夫人的。 他那木头似的三弟终于要开窍了! 意识到这耳坠子可能是要送给弟妹的,大郎君即使人还在千里之外,却仍是万分上心,不但特意请教了西域的能工巧匠,还花了几个日夜亲自绘图,这才让人快马加鞭,把图纸送回金陵去。 然而这小娘子竟然把耳坠子给当掉了,还傻愣愣地送到他的当铺上来…… 三弟好不容易开窍一次,竟碰了一鼻子灰。饶是大郎君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此时脸上也有点哭笑不得。 陆云渡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他面上的云淡风轻立马被怒色取代。 “何时的事?” “就在方才,掌柜的不敢做主,知道郎君今日归家,这才赶紧递了消息过来,人应该还在铺子里没有走远。” 长随被三郎君眼里的狠厉吓了一跳,低下头连忙回禀道。 他冷哼一声,抬腿就往外而去。 陆闻君多少年没见过他这幅恼羞成怒的模样了,只觉得新鲜不已。然而此时弟弟盛怒冲动,他摇摇头,苦笑着跟上去。 可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来。 * 樱樱坐在当铺厢房中,幕篱的雪白轻纱委地,将她身形都遮掩住。 她手中紧紧握着一方拳头大小的楠木盒子,隐在轻纱下的眸子盯着门外,始终保持戒备。 这当铺老板看过耳坠子后,说了一句要同铺子里的鉴宝师傅商量商量价格后,就转身离去,迟迟没有露面。 等的时间越久,樱樱就越是心神不宁。 就算她留了个心眼,特意饶了远路,挑了这家看起来窗明几净、应该是做正经生意的当铺,但她一人孤身前来,谁敢保证当铺老板不会见财起意,谋财害命? 她知道女子身份不便行事,但此事万不可交给别人去做,就连贴身侍女婉月,都得死死瞒住。 等的时间越长,她心底的不安就越发浓烈,正想起身先走为上时,那留着山羊胡子的掌柜终于姗姗来迟。 “让姑娘久等了,还请姑娘勿要见怪。” 不知为何,这掌柜分明守礼地没有向她看过来,樱樱却觉得锋芒在背,仿佛有人在暗地里冷眼打量着她。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断这掌柜的絮絮叨叨,冷声道:“我改主意了,不当了。” “哎姑娘,这字据我可都拿过来了,姑娘怎能说反悔就反悔?” 樱樱不愿同他纠缠,只道:“看掌柜的也是个正经生意人,难道还要强买强卖不成?” 那山羊胡子掌柜想起主子的交待,急了,报了个略高于市价的数目出来,“姑娘可要好好考虑,金陵城中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现银的铺子可不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这个数字的确令樱樱难以拒绝。 时间已经约定,她耽搁不起。她今日在老太太跟前软磨硬泡了好一通,才得以单独出门,此时若是重新寻一家当铺,商谈价格,不知还要耽误多少工夫。 而每多耽误一会儿,她就多一分危险…… 想到那张纸条和背后源源不断的麻烦,樱樱终于软化态度:“好,就依你说得办。” 这家当铺效率极高,没多久就送了一笔银子上来,樱樱接过,转身匆匆离去。 赶到约定的酒楼,刚走进一楼大堂,就见角落里坐着一个男人。 这人年纪同樱樱差不多,一身粗布衣裳虽然半新不旧,但还算浆洗干净,面容平平无奇,瞧着敦厚老实,扔在人堆里毫不出挑。 即使隔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地看不清,卢远却还是一下子就把她认了出来,连忙起身相迎。 毕竟这酒馆只是平头百姓消遣的地方,突然来了个仙女似的人物,除了一步登天鲤鱼跃龙门的那一位,还能有谁? “姑娘,你可还记得我?”见她婀娜行来,卢远不敢直视,只得讪讪开口道。 他前阵子在金陵街头闲逛,忽见一辆华盖马车从青石板路上驶过,他哪里见过这样华贵的马车,知道是贵人出行,连忙退避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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