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星辰危矣?”宛亦闻言一惊。雒阳,星辰,无疑锁定了曾经的星辰、如今的董贤。 “我低下头,目光与老头子撞在一处。”讲到这里,小果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游离,声线里充满不解和困惑,把脸转向朱宛亦,神秘兮兮地问她道:“宛姐姐,你过去见没见过长着紫色眸子的人?” “未出阁之前,曾经在家里见过眼珠子是蓝色、棕色或者绿色的人,男的女的都有,都是我父亲的西域故友,”朱宛亦沉吟道,“不过如你所说紫色眸子的人,却从来不曾亲眼见过......话说小果,你确定没有看错吗?” “这个嘛,宛姐姐大可放一百个心,我和小果跟在师父和星辰哥身边多年,料来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小凉摩挲着小果的后脑勺,帮腔道。 “要真长着一双紫色眼珠子的话,那确实是件稀罕事。”宛亦思忖道,“如果不是血脉种族使然,莫不是患了某种罕见病?” “又会不会是身中奇毒呢?”小凉天马行空道,“记得师傅曾告诫过我们,一些特殊种类的毒物虽不至于即刻要人性命,却会在人身上留下短暂的痕迹甚至永久的印记,尤其是皮肤、眼睛、头发等颜色的改变之类。”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不能完全排除你所说的这种可能。”宛亦唏嘘附和着。 “我接着讲了啊......言归正传,老头子趁我跟他对眼睛的空当,偷偷将这块白绢塞到我手里,”小果不住地嗯嗯认同,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他的动作疾如闪电,眼光也显得万分机警,留意我周遭的一人一物一景,多半是担心我被人盯梢,连带暴露他的行踪就糟了。” “想必此人正在躲避追捕,也许是掌握了针对贤哥的什么阴谋,害怕就此消失。”朱宛亦若有所思。 “跟宛姐姐身边的翎儿姐姐一样。”小凉浮想。 “翎儿”二字既出,牵动众人衷肠,三人面面相觑一番,目光重新在小果脸上汇聚。 “明日未时(午后两点),城东银杏林,静候翁主。”小果声音虽压得低沉,但吐字清晰,几乎一字一顿。 “未时,银杏林,让我去?”宛亦轻声重复了一遍。 “老头子说完这句话,便垂下头去不再看我。既然言明翁主,自然是指宛姐姐无疑了。”小果首肯道。 “该不会有什么陷阱等着宛姐姐吧......”小凉陷入隐忧。 “事关贤哥安危,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没有什么可退缩的。”宛亦目光果毅,看来决心已下。 “我和小果到时候陪宛姐姐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小凉主动请缨。 “人若多了,目标太大,反而容易暴露行踪,招惹事端。”小果摇摇头,望向朱宛亦。 “小果说得对,小心为上。现在还不能排除府内暗藏奸细,咱们不得不防。”宛亦的眼光在小凉小果脸上来回移动。 “障眼法!”小果欢快地打了个响指,露出一副茅塞顿开的嘴脸。 “不如再唱一出‘妲己进宫’好了!”小凉遥想雒阳城东庙会上星辰男扮女装化身苏妲己,迷倒当时身为定陶王的刘欣那惊艳一幕。 “妲己进宫?”朱宛亦不解,想来董贤事先并没有在发妻面前公开过这桩尬人旧事。 “宛姐姐照我们说的办,准没错。”小果拍着胸脯保证。 “究竟什么意思,你们两个小家伙,就不要再打哑谜了!”朱宛亦情急,出言催促起来。 “宛姐姐,小凉长得几乎跟你一般高了,叫她小家伙有点不合适吧?”小果偷笑。 “跟我一般高?原来你们是想......”朱宛亦冰雪聪慧,一点即透。 凝望眼前幼弟幼妹,兴许是步入青春期之故,成长加速,越发有模有样不说,也不知是不是自小跟在董贤左右,受了他的照拂,得了他的灵气,棱角眉眼倒跟他们的兄长颇为神似起来,举手投足之间更是多了些兄长的影子。 尤其是小果,别说是义弟,就说是胞弟,想来也有七八分可信。 翌日一早,便有宛亦房中伺候的侍女传话给厨娘及府内下人,称翁主犯了锐敏之症,脸上起了疹子,饮食务求格外费些工夫,总体以清淡为宜。 传至董恭耳中,顿时坐立不安,便要立刻遣人去请太医来替儿媳瞧病,却被宛亦婉拒了,说是旧疾,身边备着对症的药丸,不妨事;只是午后还要走一趟城南圣母祠祈求平安顺遂,据说在那里进行虔诚的许愿祝祷最是灵验。 董恭自然无有不准,嘱咐家人届时一路护送来回,以保无虞。
☆、辕辙计
翌日午膳后,约莫午时二刻时分(下午一点左右)。 一抬软轿缓缓出了董府院门,向南而行。 适才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层薄纱遮面的无忧翁主缓步迈上轿辇,柔声指示一路朝南,前往圣母祠祈福。 除了负责抬举的轿夫及近旁家丁打扮的男子外,两旁还有翁主闺阁内伺候的侍女相随。 软轿周围聚集的男女自然深信不疑,厢内坐着的人乃是董家尊贵的儿媳,如假包换的阳乡侯朱博之女朱宛亦。 但旁人万万想不到,本该好好坐镇轿中的无忧翁主本人,就在这抬软轿离开董府院门片刻后,与小果一道偷偷遛出府邸,徒步前往城东银杏林方向。 沿途。轿厢左侧的挂帘轻扶,少女晶莹的双眼明眸善睐,正躲在帘后探望窗外的风景。 “一直担心宛姐姐的服饰穿起来显大来着,想不到居然如此贴身合体,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般,简直是奇迹!看来今后一定要厚起脸皮,再多借些她的漂亮衣裳来穿才好!”少女那双眼睛眯成两条缝,不禁“格格”坏笑了两声。 糟糕!笑可以,但不能出声,更不能“格格”。 她忽而冷静下来,不住提醒自己切勿放肆,只在心里笑,别再“格格”,免得太快露馅儿。 市井人流中,一双少男少女匆匆东行。 “宛姐姐,前往银杏林这条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你吃得消吗?”小果英姿飒爽,步履中越发透着好男儿的风范,且行且问身旁装扮与平日全然不同的朱宛亦。 毕竟数月前,对方曾因董贤生辰那日发生在宫中御花园中的事故,而痛失过孩子。 小产伤身,自不待言。痛失爱子,却不尽然。 虽然事后隐约感到,当日那条流逝的小生命并非董贤的骨血,但小果从未为此多过一句嘴,说过一句不该说的话。 他心里清楚,依自己所了解的星辰为人,既然将一生都许了皇上,就断不会再同其他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发生任何情感上的瓜葛,肌肤之亲则更是禁断。灵与肉的洁净,若褫夺了这份初心坚守,便与剥夺了那个人的性命无异。 星辰当初之所以会把朱宛亦娶回家中,肯定有他不可言说的理由。 而这一决定的正确和善意,则完全可由他的正派和善良来担保。 朱宛亦领了星辰的恩惠,眼下一心巴望着替恩人消灾解难,足见她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女人。 但也止步于好女人,成不了“贤妻”。因为星辰永远不可能碰她。 夫妻之间徒具形式,不包含任何实质内容。至多只是难能可贵的兄妹情深。 人的情感,人际关系,真是不可理喻啊。可难为了星辰哥的包容,也难为了宛姐姐的隐忍。 至于我董果,本是小屁孩一枚,托星辰哥的福,侥幸得了董姓,心高气傲的小子又该期盼着怎样的未来呢...... 偶尔会无限憧憬星空,满墨衬托的璀璨光辉,尽情舒展翱翔无羁。 抑或满心思慕辽阔草原,一望无垠的碧绿青翠,策马扬鞭,漫无目的奔驰向前。 不为任何人事牵挂,想来那样是绝好的...... 不过,若是遇到合适的那个人,会不会也像星辰哥那样,心生羁绊呢? 虽然步履维艰,却与珍视之人互为勉励,携手前行,想来那样也极好...... 该死,本心又起涟漪了!如此不安分,怎生是好! 人家赟姐姐就不会动摇,不自由,毋宁死,多有女汉子气概啊。 可惜这样顶天立地的一条女汉子,最终不也嫁入宫中,踯躅而行,开始了勾心斗角的面具人生吗? 或许古往今来的昭仪娘娘,无一例外都要经受这般猎谋隐兽的考验吧。 我将来会成为独行侠,还是过上仙侣生活呢......得了,徒伤脑筋,走一步算一步吧,先不要去考虑这些没用的了! “放心,你宛姐姐还不至于娇弱到这个地步。咱俩还是快些赶路为好,速去速回。时间一旦拖长了,我怕小凉会露出破绽。”少女装束的朱宛亦神色凝重道,“多亏得你们想出这招‘偷梁换柱’,互换身份,由她扮作我,让我模仿她,教人扑朔迷离。如此也好,总算成全了我盼着赶紧找到紫色眼珠子老先生的心愿。只有等到把整件事问个明白,解了贤哥面临的危机,大家才能安心不是?” “也对。宛姐姐对星辰哥的事总是这么上心......”青春期的小果暂且放下自我思索不可预见的人生,由衷赞叹宛亦的感恩。 “我不过一介女流,所能做的实在有限,哪怕尽力而为,也无法同贤哥为我做出的牺牲相提并论。”朱宛亦嘴角牵起一丝苦而兼乐的惬意。 你对星辰哥的心意,我懂。没有接茬,小果只在心里咕哝,并不拆穿宛亦那份不可能有任何结果的痴情。 两人默默前行一阵,不知为何,迎面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忽然引起了小果的注意。 不为别的,只为这个男人没来由地驻足,站在不远处愣愣地盯住不断靠近的小果看。 真没礼貌,怎么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别人呢...... 小果在断定之前跟对方素未平生,而且对方的目标也并不在同行的朱宛亦身上时,不免有些愤懑。 他同样警觉地以刚毅的目光回敬对方不明就里的关注,借机仔细端详了这个男人的形容举止。 不得不承认,对方其实是位身段魁梧、拥有棱角分明脸庞的弱冠男子。 他的着装黑白相间,材质粗犷却不失高贵,带着某种混搭的风尚。发髻松散且飘逸,淡淡古铜色的面部神情凛凛,尤其是那双眼睛,冷得犹如被从天而降的冰屑浸润过那般毫不容情。只在将视线投向自己的那一刹那,发生了些微的冰山消融,但很快又恢复如初,不留痕迹。 这样高傲冷峻的伟男子,倒是十分符合小凉那丫头的审美。 小果不免自嘲一番,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对方流连。 我与他本是陌路,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不可能有丝毫的交集。同对方险些擦肩而过之际,小果猛然发现这座“冰山”旁边,还多了一个年龄跟自己相仿的小跟班,这男孩子满脸玩世不恭,实则难掩稚气,想必是贴身的随从。 直到对方的影像终于消失在眼界之中,小果才仿佛留意到,刚才冰山男子貌似冲他那稚气未脱的小跟班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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