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您?”沈涟本想问,师傅不可能刚刚才到,却为何在他已饮下酒时才出手相助。可到底是他违背师命在先,却也没什么好反驳的。还没回过神来,方觉身后一股大力将他提起,电光火石间便悄无声息的出了房门,向主院奔去。 “给你个教训!” 主院住的是各大门派的掌门及贵宾。沈涟不知师傅是何用意,被放在主院堂屋窗外,还未站稳,便听门内传来两道窃窃低语之音,在静谧的夜中格外清晰: “那沈姓小贼不知是何方神圣,竟一路打败了众多名门弟子,明日一战,不知您作何想法啊?”开口的乃是衡山掌门。 “仁兄不必忧心。”华山派掌门人悠悠然接口,话语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自得:“盟主之位必归于你我二派之手,那无名小卒纵使身负绝学,也定不能坏了坏了武林盟的规矩,横生枝节。” “只是……那少侠武功颇高,我怕……” “我已有所安排,你且静待明日便是。” 师傅抓着沈涟气愤得蠢蠢欲动的肩膀,传音入密:“不可冲动!” 回到房间,那女子方醒,见到沈涟急忙跪下:“对不起,对不起沈少侠,这不是……不是我的本意,他们……他们威胁我,如果不这么做,就会在江湖中排挤我教,杀我师长。我实在是……” “你走吧,我不怨你。” ****** “那你师……那少侠的师傅,为何不早早现身告诉他危险所在,反而到他已饮下毒酒后才出现?” “那老头,最是会折磨人的。”沈涟无奈笑笑,嘴角勾起,似是想起什么不堪的回忆。“我想,他也是为了给少侠一个实打实的教训,让他真正懂得谨慎为人,方才最后出现。” “那第二天的比武……?” “比武……比武嘛,那事江湖中人人皆知,不知演绎出了多少版本,你难道不知?”沈涟又是一口酒灌下,笑得更开,仿着民间艺人的口吻说道:“只见那俊俏少年郎一步步走近比武台,华山大弟子一步不让,持剑对峙。台上气氛剑拔弩张,台下各路英雄屏气凝神。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少侠突然收剑。双手抱臂,潇洒放言退出比武,恭迎华山大弟子为武林盟主,随后飘然而去,若仙人之姿。” 长长的故事终于讲完,二人良久静默。柳雁卿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说道: “我猜,少侠心中,即使今日也并不是那般光风霁月,也并非毫无芥蒂与遗憾。” “可若再重来一次,那日,他也必会出手相救女弟子;而你也必不会丢下那份名单仓皇离去。” 沈涟郑重的拿起方才放在一旁的官帽,轻轻扣在柳雁卿头上。 “但人总要学会妥协,你可明白?” 柳雁卿看着沈涟,双眸清晰的映出他的脸庞,嘴角竟少见的弯了一弯,伸手抢过沈涟的酒壶,痛快饮了一口。 “谢了,沈……子延。” “今日天色已晚,柳大人身子无恙便早些休息,我就不多叨扰了。”沈涟仍是那些恪礼的话,语气却是轻松了许多:“对了,这是我在京中的住处,你若有需找我而我不在时便可留书于此处。下次带你去看……” 沈涟轻功无声,转眼间便飘然远去。柳雁卿看看手心,里面放着一串簇新的钥匙…… 月色愈发朦胧,四周声音仿佛都远去。 ———长梦将醒 ****** 柳雁卿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柳府的卧房中。天色微亮,院中鸡鸣一声高过一声。 他发现自身丹田之气温暖醇厚,体内经脉畅通无阻。自中蛊后时冷时热的交替折磨终于离他远去…… 本该是欣喜若狂的,可柳雁卿心中,如今只剩下如渡劫成功般的宿命感,与些许不可名状的焦虑不安。
第十七章 “哦,你是说隔壁这一家啊。我记得……这家以前住着一个年轻人是不?不过啊,他不常回来,经常半月都不见人影的。啊对了,昨天倒是……倒是来了个姑娘,进去好长一会儿拿了个包袱出来,看样子像是要出远门了。” “谢了,老人家。” 柳雁卿站在沈涟宅子的门前,看着邻居家的阿嬷慢慢走远,神情凝重。 自那夜分别后,他有十日未曾见过沈涟了。 有时他会来这座宅子看看,钥匙还是当年的那一把,有些旧了。院内的梨花开的正好,树下石几上还留着那杯残茶——是那时沈涟为他倒上的那一杯。无人再饮,也无人收拾了。 柳雁卿将门如来时一般锁好,退了出去。 回到柳府,仆人迎了上来:“大人,方才来了位老先生,自称姓陆,说要见您。先下正在前堂等着,您看?” 柳雁卿一听便知是陆神医,问道:“只他一人来的?” “是。” “爷爷与二位叔伯呢?” “说是今天去置在城里的几间铺子走走看看,不到晚间是不会回来了。” 柳雁卿没再多问,转身去了前堂。 “柳大人气色已然好了许多,老夫甚感欣慰啊。”
还未及柳雁卿开口,陆神医便笑眯眯的迎了上来:“我听闻你服下解药已有数日,可曾有什么不适?” “前辈挂念了,我先前听子延说起,是您先寻到了这解药的方子,晚辈感激不尽。这几日来身子未曾有什么异样,只是偶尔还会像从前一般体内冷热交替不定,但休息片刻便好了。” 陆神医拉过柳雁卿的手坐下,把上了脉:“你体内毒素已清,可多年气血亏虚,加之思虑过重,底子太虚,我为你开上几副药,你要按时服用,补一补身子的亏空。” “多谢前辈。” “说起来,你不该谢我,该谢的,应是沈大侠。他这两年为了寻齐这三十六味药材,着实不易。今日也是他写信,唤我前来探望你。”陆神医抚了抚胡子:“他先前总不让我跟你提起。记得刚开春那会儿,他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是在几十里外的龙水寨里寨主新近劫镖得了一味名贵的药材。那寨子你是知道的,占山为王有十几个年头了,势力着实不小,连朝廷也奈何不得。不知他是历了怎样一番艰险,才将那一趟镖中的名贵之物拿了回来,物归原主,向原主讨得了那一点点药材。我见到他时,他身上许多处剑伤,衣裳上沾的血极是吓人。可他心里仍是惦记着你的身子,只草草包扎就回了京城。” 柳雁卿久久沉默,只觉得几日来心中的焦虑不安如潮水般全数涌上来,有什么抑不住的东西似要喷薄而出…… “这些年来他如何待我,我何尝不知。”他苦笑:“可世情艰难,我与他都深陷其中,又岂敢随心而为?” “我知他不愿见我,是为了不叫我时时为难,时时在意。可我又有什么好为难?已交付出去的东西,和永远得不到的东西,从一开始我便一清二楚。” “柳大人,您若真想见他,老夫可以……” “听说,沈涟他要远行,您可知晓?” “这我倒是不知。” “人行千里,终有一别。他是不适合停留在一处的人,如今卸下了包袱,自然不会再留。”柳雁卿道:“可他终究是我的恩人,我想……亲自送他离开。不知道陆神医可否帮我这个忙?” 陆神医道:“不知哪里可用到老夫?” “请随我来。” 柳雁卿带着陆神医走到书房,在桌边一个不起眼的盒子里,拿出一个信笺。 “这个信笺,我许久前便已写好。想着,若有朝一日身子能好全,便亲自邀他一叙,只当重新初遇一次,扫尽这些年的纠葛,结为毫无芥蒂的兄弟。”他又提笔在笺上写下一串时间地点:“麻烦您将这个带给他。” ****** 醉月楼中,沈涟反复看着手中的小小信笺出神,自陆神医走后,他已在房中默默坐了许久。 那信笺有些旧了,印着浅浅的桃花纹路,中间写的几行字有些年头。右下方的墨迹却是新的,似是匆忙加上,还有些溅出的墨迹。 “沈大侠?” 他回过神,才发现不知何时云慕已入得房来:“瓦沙老爷说,他们明日一早必要启程,不可再拖了,不知您这边?” 沈涟看着手中的桃花笺,说道:“一日都不可再拖了么?” “不可。” “也罢。”沈涟笑笑:“反正等了数日,已亲眼见他身子好全没再复发,再多见一面又如何,不过徒添烦恼。” 云慕不懂他话中的意思,道:“沈大侠还有什么未尽的事吗?” 沈涟只笑着,却不说话,云慕看在眼里,却觉得那笑极英俊,却未及眼底。 那日瓦沙答应将金叶给沈涟的条件,是要让沈涟随他回西域。 瓦沙的幼子年少,沉迷于中原功夫不可自拔,不知从何处得来一份秘籍,练了数年,却因内力单薄,承受不住这邪门功夫的煞气,走火入魔,至今昏迷不醒。 瓦沙四处求医,却无门道。有高人指点,须得中原武林功夫极为深厚之人,为其梳理内力,授予正统功法,压下邪气,才可恢复。他此次前来中原,本想请位师傅回去,谁知却正好碰上了有求于他的沈涟。 沈涟求药心切,不假思索便应下。 “可惜,是无法眼见那人大婚了。不然可要好好调侃他一番。” 那晚他抑制不住心中澎湃,说了那句话,却是将决定权尽数放在了柳雁卿手中。 若他心中只当他为兄弟,那他便也毫无旁的心思;若是……他心中有意,那他便也有所回应。 手中的书笺写的句句守礼,蝇头小楷一丝不苟,说着感念沈兄多年恩惠,今日愿设宴相约,结为异姓兄弟。 可心思到底是抑不住的。 桃花纹样的信笺,原是前朝京中男女相亲,若一方有意,便悄悄递上一封桃花笺,相约出游。若是另一方无意,便只当是问候的信函,不再理会;若是一方有意,便会带上一封相似的桃花笺,去到约定的地点。这古旧的习俗许久不曾被沿用,柳雁卿却不知是有意无意,选了这封桃花的信笺。 沈涟抚摸着纸上的桃花,出神的说道:“云姑娘,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第十八章 京城乃是虎踞龙盘之地,三面环山,稳稳的扎牢了大兴王朝的根基。顺着山岭蜿蜒而下,出南城门不到十里便有一条沅江,春日里岸边桃红柳绿,将方正肃然的京城也衬得诗意了起来。 江水东流,到此处恰为分岔口,向着两个方向奔去。不知从哪一年起,有人在这江心修起了一道长亭,京中风雅之士若逢送友远别,便定是要在此喝个痛快,才肯殷殷道别。 春日傍晚,江岸边人来人往,多是踏青的小儿女结伴而来。柳雁卿拎着一壶江南才有的“解忧酿”,站在通往江心亭的桥头,远处是暖融的夕阳暮色。 他今日并未束发,只将顶上几缕发拢好系在一起,披散下来;褪下官服,穿上惯常的青色锦袍,看起来倒像是个十七、八岁的世家公子。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4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