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遭遇这种事的女子,都不会像她这样平静。除非是刻意压抑着。 果然,未过多久,里头传来微弱的啜泣声。若非他的五感异于常人,或许就听不见她压抑着的哭声。他的心口泛起深深的窒闷。 “温若,”他压低声音,用寻常的语气说:“哭得大声些。” 温和的声音穿过屏风,传进温若的耳中。她紧紧抿着唇线,努力压制着心口的恐惧和惊颤—— 谢屹辞就快要出征了,她已经给他添了太多麻烦,不能再因为她的事让他分心。 可是她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便会出现那张脸,那双凤眸好像时时刻刻都盯着她一样。她的身体是被救出来了,可她的神识好似被人牢牢禁锢着,无法动弹。 “别憋着,哭出来。” “你不蠢也不笨。刚刚你是不是踢他了?做得好,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悠扬的声调轻轻钻入她的心,将她牢牢深埋的情绪尽数勾出来。眼中的水汽渐次盈满,一颗接着一颗落到水面,带出一层层涟漪。她从呜咽低泣到慢慢地放声痛哭,她似乎快要把这辈子的泪都流尽了...... 许久后,哭声渐渐渐弱,谢屹辞担心水冷了冻到她,便取了棉巾走进去,闭眼道:“站起来。” 浴桶中的水温确实有些凉了,只是温若没有察觉。她依言站起来,却也只有站起来的力气。她任由谢屹辞用棉巾将她裹住抱出浴桶,然后靠着他的肩昏睡过去...... 待她再次被梦魇惊醒的时候,人已经躺在温暖的云被中,身上早已换好了干净的寝衣。她微微偏头,看见谢屹辞倚在床头,守着她。 “又做噩梦了?” 漆色的狐狸眼中猩红一片,满是惫色。温若鼻尖一酸,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怎么不睡?” 谢屹辞见她满脸憔悴,不愿再逆她的意。抬手掀开云被一角,躺了进去。两人之间始终隔了些距离,他只是轻轻牵着她的手,让她能心安些。可温若忽然贴过来钻进他的怀里,颤声说:“在梦里我、我被鬼缠住了,你抱着我,如果你看见他了,就、就帮我把他赶走好不好?” 搭在她肩上的掌原想推开她,却因她的话而变了动作。谢屹辞顺势将她拢在怀里,低声应她:“好。” * 翌日早朝,十数位朝臣联名上奏弹劾渊政将军,温砚拿着奏折,一脸不可置信—— 刺杀信王,孽杀信王府中半数府兵。 怎么可能呢? “谢卿,你可有解释?” 谢屹辞眸色不变,沉声:“臣并未刺杀信王。” 温砚心口一松,正欲呼出一口气时,却听见谢屹辞继续开口:“不过信王府上的兵确实是臣所杀。” “什、什么!?”温砚心口微震,神情变得极度复杂。 “陛下,既然渊政将军已经承认,还请陛下秉公处理。”信王一党的大臣纷纷附和,似乎非要将谢屹辞挫骨扬灰了才甘心。 温砚早就觉察到信王的狼子野心,只不过还未掌握到切实的证据。今日这么一出,加上谢屹辞的话,随便想想便知其中必有隐情。 “今日之事且先交于大理寺主审,若查明真相,便按大昭律例执行。” 裴岁白始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见皇帝下了指令,便堪堪接下旨意,“臣遵旨。” “在事情还未查明前,一切权当以军情为先。” 此话,包庇意味明显。朝上谁人不知谢屹辞不日便要出征边境,单凭这几日,饶是神探也定不了案。陛下有意偏袒,这让朝臣心中的愤懑更甚。 一旁的温殊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作为此事的被刺杀对象,却不发一言,反倒令不知真相的人更为同情。然而此次群臣弹劾,便是温殊的授意。 回想昨夜谢屹辞对温若的反应,他便知道谢屹辞必然不会将此事公之于众。这个闷亏,他怎么也得吞下去。而温殊自然知道温砚会袒护谢屹辞,以此再达到君臣离心的目的,可谓是一箭双雕。 他淡淡笑了笑,下身的微痛还未消退,他忆起昨夜温若踹他的那一下。 ——啧,倒是小瞧了她。原来软绵绵的小白兔也会咬人,他虽痛得难忍,心上却被挠得很舒服。这可真是更令人愉悦了呢! 宫中许多婢女宦官和宫外在朝臣家当差的奴仆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因而朝上之事总是传得飞快。下朝后,还未等谢屹辞回到府里,今日早朝众臣弹劾之事便悉数传入温若的耳中。 温若瞬间便猜到了温殊的意图,他料定了谢屹辞会为了她的名声而什么都不说,决意屹辞来对付他......她心口郁涩,贝齿下意识地咬唇,眼尾渐次晕红开来。 不可以! 她不允许那个恶魔坑害谢屹辞。 “备马车!”温若起身吩咐。 她快速换上正式的宫装,提裙朝府外走去。可才踏出府门,便瞧见谢屹辞骑着马回来。望着他挺拔的脊背,温若眼睛一热,继而疾步向前踏上马车—— 不能让他给拦住了! 可是事与愿违,另一只脚还未踏上去,一直手便拦腰将她抱下来,直接往府里走。 “放开我,”她红着眼睛,嗡声说:“我得进宫去,你放我下来好不好......” “不好。” 谢屹辞面无表情,只冷冷吐出两个字便不再说话。直到将人抱进寝屋,放到床榻上,才继续道:“哪都不准去,好好在府里养着。”
“那你怎么办!”温若伸出手牢牢攥住他的长指,吸了吸红红的鼻子,“我不能让他这样冤枉你......” “所以?”谢屹辞皱眉,冷声道:“你想拿你的未来去换?” 昨夜之事,哪怕真相大白,于女子而言都是难以言说的伤害。更何况她是公主,可想而知,将来必定会成为朝臣、万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未来? 温若的唇畔勾起一抹苦笑。她还有什么未来呢?太后折辱、恶鬼缠身,她连活着都是那么不易,何谈空泛的未来。 她摇摇头,眸底凄凉。 见状,谢屹辞在床榻上坐下,与她平视,漆色的眸凝着她的脸,他一字一顿:“我保证,公主一定会有美好的人生。” “昨夜之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若公主将来觅得良人,于公主而言不会有任何影响。” 温若怔住—— 原来这就是昨夜他为何那样做的原因吗?他的竭力保全为得便是给她留住选择的机会。 她忽然就落下泪,哭得断断续续,“那找、找不到呢?” “找不到也无妨,”谢屹辞沉沉开口,“有我。” 温若顿时怔住,眼泪还沾在鸦睫上。直到被谢屹辞摁回榻上,用云被盖住,她听见他说:“好好睡一觉,给我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 温若面露不解:“你要去哪儿?” “给你去买糖葫芦,”谢屹辞随意地笑笑,温声:“闭眼。” 温若虽不相信,但还是合上了眼。谢屹辞守在榻边,直到她沉沉入眠,才起身往外走去...... 他没骗她,他确实要去给她买糖葫芦。 补昨晚没吃上的那份。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去帮她杀了恶鬼。
第28章 坚定 她也想保护他。 青天白日, 信王府的家丁府兵见谢屹辞只身前来,哪怕他并未带佩刀或佩剑,却仍是心里发怵。然而温殊好似早有预料一般, 神色如常地吩咐仆从将人请到会客厅。 两人的反应隐忍费解, 若不是昨夜之事乃他们亲眼所见,他们都快以为谢屹辞和王爷是什么至交好友呢。不过当差的,哪里能揣摩主子的心思, 听命就行了。 天光清朗,冬日暖阳照拂大地。整个信王府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谢屹辞随着仆从的指引穿过外院和长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派清明的景象, 与昨夜的阴森幽晦全然不同。待迈入会客厅时, 温殊已端坐于主座, 一身月白直裰点以飞鸟绣纹, 仪表堂堂。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谢屹辞在心里默默评价。 温殊望着眼前的人,面上淡淡笑着, 胸腔中的妒火却愈渐旺盛。一想到温若窝在他怀里甚是依赖的模样, 他就恨不得将谢屹辞扒皮抽筋。 论样貌,他自问不输谢屹辞;论身份地位, 他乃大昭王爷, 谢屹辞虽是将军,但说到底不过是一介武夫;他们才认识多少时日, 温若凭什么对他死心塌地? 不过不要紧, 他会将温若走的歪路纠正,让她越来越离不开他。 见谢屹辞不发一言,温殊轻笑一声,道:“谢将军请坐。” 谢屹辞才坐下, 便听见温殊继续开口:“昨日不过一场误会,本王并未放在心上。今日弹劾之事,实在并非本王所意,不过是那些大人不明实情而冲动所为。” 误会? 谢屹辞在心里冷笑。有些人当了畜.生以后,果然连脸皮都不要了。 “所以,”谢屹辞面无表情,“王爷的意思是?” “听闻谢将军没了从前的记忆,”温殊忽然敛了笑意,凤眸微眯,“那么在将军及冠宴上发生的事,以及将军身上的蛊毒,还有遂夷一战,谢老将军为何会突发心疾倒在疆场......将军难道不想知道真相?” 顿了顿,温殊望见谢屹辞的神色骤变,心下不由一喜。在朝堂算计人心、徐徐图谋多年,温殊最擅长的便是攻破旁人的弱点。谢屹辞常年镇守边境,如今更是失了忆,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谢氏为大昭、为温氏鞠躬尽瘁,但将军可知,温氏又是将你们当什么?”温殊昨夜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温若,因此在谢屹辞面前便也不避讳了,“本王相信,若将军知晓全部真相,必然会明白谁是敌、谁是友。” 谢屹辞始终沉默地听着,待温殊说完,才淡声道:“王爷的条件是什么?” 闻言,温殊神色微顿,凤眸闪过一丝诧异—— 这武夫,倒也不算太蠢。 “温若。”温殊毫不掩饰道,“将军与若若之间本就是一桩错误,将军属于辽阔天地,日后必有无数风姿各异的佳人相伴。孰轻孰重,将军心中应有判断。” 温殊既然敢这么说,便是算准两人相识不久,饶是温若姿貌如仙,两人的情谊也最多不过建立在表象罢了。更何况,谢屹辞已经得到过她,于男人而言,最令人心痒的新鲜感早已消减大半。与他向谢屹辞抛出的诱惑相比,着实没什么分量。 谢屹辞没接话。 温殊不甚在意,而是拿出一封老旧的信函,起身走到谢屹辞面前递给他,“遂夷之战的真相,本王的诚意。” 信封破旧,上面的字迹模糊一片。谢屹辞接过,将里面的信纸抽出,目光地扫过上面的每一个字。漆眸渐沉,他的唇线紧抿。 “先帝忌惮谢老将军功高盖主,这才有了遂夷之战。”温殊沉声道,“宫中尚有许多先帝旧日书写的诗词,将军尽可与这信上的字迹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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