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方墨澄便抬腿走向营外去煎药。范晞亦极有眼色地跟出去,不打扰大帐里的两个人。 温若心口酸涩,她很想骂他言而无信,却又不忍心,只好握住他的手,哽声轻喃:“不是答应过我不受伤的吗?还有说好要一起用晚膳的......” “呜呜,谢屹辞你这个骗子,呜呜......” 晶莹的泪珠如小雨般坠落,砸在谢屹辞的手背上。未过多久,昏迷的人眉眼微动,继而缓缓挣开眼睛。温若从一片雾蒙中看见他醒来,泪津津的眸子里泛起一丝雀跃,她吸吸鼻子,嗡声:“你醒了,疼不疼?” 那双狐狸眼亦望着她,眸底一如既往的澄澈,却再没有一分缱绻。温若心口微滞,她轻轻晃了晃他的手,然后却被他挣开。那张苍白昳俊的脸色浮现不悦的神色,他沉声开口:“你是谁?” 温若的脑中有一瞬的空白,湿漉漉的眸中尽是不可置信,鼻子一酸,她语带哭腔地委屈道:“不好笑,谢屹辞你别玩儿了......” 谢屹辞眸光微顿,无法理解眼前的人为何为何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的大帐,还哭哭啼啼的。 ——很吵。 这时,范晞端着汤药进帐,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见谢屹辞转醒,面上一喜,忙道:“大哥醒了,快趁热喝药!” 谢屹辞没伸手接药,而是望向范晞,冷声问:“她是何人?” 范晞双目瞪圆,震惊地发不出一个字,端着药碗的手亦是僵住。 “你连范晞都记得,”温若听见自己发出的每个字都在颤,她觉得身上好冷,连一丝丝暖意都离她而去了,“就独独忘了我?”
第36章 眉眼 我与他长得很像? 温若怔怔望着坐起身的人, 他的唇色泛白,一脸病容,漆色的眸正沉沉打量着她。她的心口漫出无尽的苦涩。脚步斗转, 她泪眼婆娑地朝营帐外跑去...... “哎——” 范晞一脸为难, 突然很是头疼。而谢屹辞望着温若的背影,胸腔骤然浮出一丝烦躁,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范晞, 沉声:“说话。” “大哥你等等,我有个事儿去处理一下!”范晞心里没底,又担心公主万一出什么事, 便放下药碗一溜烟儿奔了出去。 谢屹辞略微垂眸, 看着方才被那姑娘握过的左手, 掌心似乎还残了些余温。他不禁皱眉, 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 夜凉如水,军营内一片寂静。 范晞在大帐不远处寻着了温若,与他预想中的不同, 温若神态平静, 早已恢复如常,完全没有方才在大帐时的失态。他走近几步, 张了张口,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思索半息后, 他才开口:“公主, 您......没事吧?” “没事。”话一出口,温若才察觉自己的嗓子竟是前所未有的低哑,她不在意地笑了笑,然而雾眸中却无半点笑意, “他如何了?” “伤势已无大碍,请公主放心。” “嗯,”温若心口微松,“那便好。” 寒风渐起,吹散天上厚厚的云层。皎月显露,柔白月光照拂于温若的脸颊上,令她的雪肤更白了几分。 范晞望着她憔悴的脸色,正色道:“公主莫忧,或许大哥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就算、就算他又忘记了,就让卑职去与他说,让他知晓他与您的种种。” 他与她之间的种种,该如何说?从她的欺骗开始说吗? 温若轻轻仰起下巴,雾眸蕴着悲伤。一路走来,连她都说不清是怎样与谢屹辞牵绊至今,他们之间的种种若是需要由旁人去告诉他,岂不是太过可笑? 虽然心里明白谢屹辞的失忆与体内的蛊毒有关,可温若仍是窒闷不已—— 若他只是忘了她,那是不是说明于他而言,温若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不必了。”温若压下心间的酸楚,说:“战事紧急,别让无关紧要的事分他的心。如果他问起来,就说是我认错了人。” 温若发现,与他的遗忘相比,她更担心他的伤势。她无比清楚谢屹辞是个多警觉的人,若将他们之间的事告诉他,凭他的性子一定会细究到底。而如今战事密集,他随时要披挂上阵,万一在作战时分了心,那后果才是不堪设想。 来到边关这些日子,温若深刻地体会到生命无常这四个字的意思。在生命面前,情爱必须暂且搁在一边。她希望他好好的,不要受伤,顺顺利利地打完这一仗。 他可以说忘就忘,她却无法做到不在意他。 “这......”范晞皱眉,心口被堵得难受。 “范将军回去吧,好好照顾他。” 范晞的脚步声渐远,温若强撑的身子才渐渐软下来,她无力地蹲下抱住自己的膝,蓄在眼里的泪簌簌落下,一颗颗砸在沙地上......恍惚迷蒙之间,她仿佛看见谢屹辞含笑走到她面前,漆眸噙着化不开的温柔。耳边响起他的声音—— “等我。” “身上凉,回来再抱。” 泪珠将幻影晕开,温若轻轻呜咽,揪着指尖低声控诉:“呜呜呜骗子!都是骗人的......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周嫣寻过来时,温若已经哭得脱力,红红的鼻尖一抽一抽的,好似下一刻就要厥过去一般。见状,周嫣心里明了几分,她蹙着眉俯身将人扶起,恨声道:“让你不听姐姐的话,现在难受了吧?” 温若哭累了,有些迷迷糊糊的挨着周嫣小步小步挪着,嘴里不断咕哝着“骗子”两个字。 “被骗了吧?”周嫣重叹一声,倒也不忍心再教训她,“别想了,睡一觉就好了。” “可、可是我忍不住,”温若伸出掌心按在心口,哽声:“痛,好痛呜呜呜......” “就当被狗咬了一口,痛一痛就过去了。” “......” 与此同时,范晞脸色沉重地迈入大帐。果不其然,谢屹辞仍冷着脸,与他走时的神情一模一样。范晞神色微凝,继而朝木桌上望去,置于上边的汤药早已凉透,却纹丝未动。 “大哥怎么不喝药?” 然而谢屹辞只睥他一眼,没回答。 范晞知道他还在疑惑方才之事,便故意扯了个笑,说:“那姑娘是军医营的,认错了人才闯进来的,大哥不会与她计较吧。” “把我认成谁?” 话音刚落,谢屹辞不禁皱眉——这种无谓小事,他怎会多嘴一问?难不成是中了毒箭的后遗症,魔怔了不成? “啊这,”范晞含糊其辞,随口道:“应该是她的旧情郎吧,听说是个没良心的负心汉。” 闻言,谢屹辞心口浮现不悦的情绪,不过他也没有过多在意,而是想起今日的战事,沉声问:“放冷箭的人可审出来了?” “审出来了,”范晞亦恢复正色,“不出大哥所料,确实是宫里的人搞的鬼。” 粮草的运送路线隐蔽,若非有人提前告知敌军,绝无可能出现今日的状况。谢屹辞一早便有了猜测,击退敌军之时鬼引蛇出洞,将内鬼引出。本来计划万无一失,可神嵬军中的一名新兵不慎被俘,谢屹辞救人之时,内鬼趁此机会冷箭放出...... “咱们在这儿抛头颅洒热血,宫里那些杂碎把我们当什么了!?”范晞双目猩红,胸腔起伏不停。 谢屹辞眼眸微眯,脸寒如水,“宁国二皇子可有信函传来?” 范晞怔愣一瞬,才答:“还未曾。” 按照现下的状况,大哥似乎对旁的事都不曾忘怀。顿了顿,范晞故意试探地问:“大哥是否要继续查遂夷之战?” 谢屹辞皱眉,眉眼坚定:“事关父亲,自然要查。” “可温殊之言,能信吗?” “不是还有那封信么?”谢屹辞冷笑,“待二皇子将信函传来,一切皆可查证。” “那温殊......” 看着范晞一整晚吞吞吐吐的样子,谢屹辞不悦道:“一个死人,你总提他做什么?” 不知怎地,想起温殊,谢屹辞不由地浮出嫌恶的脸色。他不知这股厌恶是从何而来,又为何那般强烈。 这下,范晞完全可以肯定,除了公主,大哥确实没有忘记其他事。可如此的话,大哥还真像个负心人。毕竟前几日还抱着公主在树下腻腻歪歪,转头就把人忘得一干二净。 简直......太不是东西了! 范晞撇撇嘴,终是什么也没说,只道:“我去将药热一热,大哥喝了就早些休息吧。” 然而苦药入腹,人却睡不安稳。不知是伤口发热还是药的影响,昏昏沉沉之时,谢屹辞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里,有个看不清脸的姑娘哭得伤心欲绝,他心口微窒,想走过去安慰几句,可脚步却难以挪动半分...... 睁眼醒来之时,箭伤的余痛细细传来,搅得他不得安睡。谢屹辞索性起身,披上大氅往帐外走去。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很快便无意识地走到一颗大树下,而一个小小的纤弱身影正倚靠着树干,神色茫然地发呆。 温若是趁众人都睡下了才悄悄跑出来的。嫣姐说了好些安慰的话,却依旧无法驱散她心里的阴霾。她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眼见着快要将她们都吵醒了,她轻手轻脚地起身走了出来......谁料不知不觉便还是走到了这儿。 她望着皎洁明月,忽觉得月光真是刺眼。她的眼睛都被灼疼了,鸦睫亦是轻轻颤着,酸涩的眼眸好似又湿润起来。 “还在想他?” 低沉而熟悉的声音,让温若心口一震,她惊愕转眸望过去,看见谢屹辞沉着脸缓缓走过来。 ——他怎么过来了? 随着他一步一步走近,淡淡的檀香飘然而至,渐次将她包裹。温若几乎又要掉下泪来,如此相似的场景,也是在此处,他温柔地抱她、还轻轻揉她的脑袋...... 她快要疯了。 温若咬着唇迫使自己将脑中的画面赶走,然后垂眸快步往回走。 可身后的人忽而轻嗤一声,继续道:“不过是一个负心人而已,有必要将自己弄成这样?” 闻言,温若脚步顿住,不可置信地转身,神色茫然。好半晌她才想到,应该是范晞胡诌骗他的,说她错将他当成负心的情郎什么的吧...... 洇红的雾眸渐次浮起愠意—— 他什么都不知道,还敢来教训她?! 温若轻哼,冷声回答:“和你有关系吗?” 谢屹辞愣了愣,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好笑。多管闲事惹人厌,何必呢?可转念一想,好歹是他营里的人,他管了又如何? 他无声地笑笑,抬腿上前,下意识地解了棉氅裹住娇弱的人。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薄唇微动,下一瞬便鬼使神差地开口:“我与他长得很像?” 温若恍惑抬眸,望着近在咫尺的眉眼,目光怔怔。
第37章 试探 现下被姑娘放在心上的人,是我。…… “我与他长得很像?” 这句话让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疏离的眉眼, 清冷的漆眸,依旧如初见般毫无情绪,可温若觉得还是有些不同的。至于哪里不同, 她却难以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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