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时惊愕,即将吐出口的恶言恶语全都吞了似的,喉咙也肿胀起来,一句话说不出,似是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竟会有这般气势。 冉秋一看这招有效,顿时不依不饶起来,放开嗓子追问道:“你是哪家的下人,今日留下名来!” 那人骂了一声,“他妈的,死光了人的冉家,还敢在这里威风,真当自己还是过去的大家小姐......” 他声音不小,一字一句冉秋都听得清清楚楚,也清晰地感受到顾焱绷直了胳膊,下一刻就要冲过去,她连忙抓紧了顾焱,将他拦住,继续看着那人道:“冉家如何轮不到你在这大放厥词,冉府再势微,你主子也不会为了个低贱的下人来得罪,如今我二叔还在大理寺任差,你今日若执意要来招惹我,休怪我按着律法与你计较!” 家丁身份低微,按着律法,若是冲撞了做主子的,那刑法就算不至死,却也能剥一层皮下来。 果然此话一出,那人脸色出现了迟疑,两眼发狠地瞪了冉秋片刻,粗声吼了句:“走!”那群壮汉才晃悠悠地离去了。 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了,只是看了今日这一出,看冉秋的眼神也变得不对劲起来,三三两两议论着远去了。 四周一片狼藉,冉秋低下头,看见顾焱的拳头都在发抖,她担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阿焱,你怎么样?” 顾焱依旧是摇头:“没事。” 他站直身体,冉秋却能感觉到他方才耗费了大量的体力,身子已快要不支,连忙搀扶着他:“你都要走不动路了,靠着我便是。” 顾焱这次没有拒绝,任由她搀扶着,却仍旧避免这着碰到冉秋,就这样一步一步想着冉府的方向走去。 冬盏一边走一边惊叹道:“姑娘,你方才可真厉害啊,那么凶狠个人,愣是被你给吓住了!” 冉秋想起方才那一幕,只觉得心有余悸,胸口沉闷,她勉强挤出来个笑脸,“厉害什么,脸都丢尽了。” 方才情急之下,她连冉修德都搬出来了,一副要徇私枉法的架势,恐怕落在别人眼里,自己才成了那个仗势欺人的。 那家丁说话口吻如此张狂,恐怕背靠的主子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只要细细思忖一番,便可知自己方才那话没什么威胁,对方若家大势大,定然不愿因家奴失了面子,歪曲事实甚至倒打一耙都不是难事。 只是她心里清楚,对付那般凶狠无理之人,唯有比他更理直气壮,更咄咄逼人才是,甭管自己站不站得住理,先在气势上将人唬住了,趁着对方脑子转得慢,接下来话便都由你说了。 说起来,这理还是冉子初教她的,当初冉秋对此也十分不屑一顾。然而,虽不知她二哥一个文人怎么成天琢磨这些跟人吵架的事,但他这法子确实是有用,今日就让她给糊弄过去了。 可冉秋回想起方才的情形,仍然是又惊又怕,她说那些话时,一手紧紧抓着顾焱,另一只手的指甲都戳破了手心,如今手心几个血印子,被冷汗一浸,又蛰又疼。 她还想开口问问顾焱今日是怎么回事,可一张嘴,那人口中那句“死光了人的冉府”就蹿进了脑子里,许是听到时就在意得很,一直压着不去想,如今事情暂时平息了,那话反而不断在脑子里来回蹦起来,冲撞得头脑酸痛,连鼻腔也堵住了。 故而冉秋一开口,就哭出了声来。
第23章 滋味如何 她抽泣声一出,冬盏和顾焱都变了神色。 “姑娘,你这是......” 冉秋的头又低了低,将自己的面孔掩起来,她觉得难堪。 对,难堪。 她不愿总在人前表现出自己依旧沉浸在父兄离去的悲痛中,她明白自己不能像过去一样懦弱,她也想坚强一点,可是总要给她时间才是。 她痛恨自己这副模样,想维护什么人时还要战战兢兢地鼓起为数不多的勇气,也痛恨听了几句恶言就承受不住的自己。 但这些理由,这些对自己的责难,她也通通不愿说,明明自己软弱得不行,却不想让他人觉得自己软弱,她就是这么可耻又好面子的一个凡人。 可已经哭出声来了,她只好寻了个近在眼前的发泄口,语无伦次地指责顾焱,“为什么要跟人打架,早知道你这么喜欢受伤,当初就不该救你回来......” 顾焱静静听着,许是因为头一回见她这幅样子,一向处变不惊的脸上竟然有一丝不知所措。 “我......”他张了张口,面露难色,似是不知该如何将剩下的话说出来,少顷,他低头看着冉秋,神色凝重起来,“对不起。” 冉秋没有回话,她狠狠将眼泪憋了回去,咬着嘴唇将哽咽吞进腹中,这才抬起头来,却一下就看到顾焱那双漆黑的眼眸。 那眼神极认真,又有些小心,整个人冷冰冰的外表上仿佛也镀上了一层柔软乖顺。 冉秋从未见过这样的顾焱,她早就习惯了他默不作声,桀骜不驯的样子,一想到顾焱是因为自己方才那通不着边际的指责而自责,就觉得有些内疚,又有些没来由的开心。
“你......”她不敢再去看顾焱那双眼睛,只好低下头,讪讪道,“不是你的错,不要随意跟他人道歉。” 顾焱摇摇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轻轻地,又郑重地说,“除了你,我从未跟人道过谦。” 因自己搀扶着他,顾焱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声音仿佛在冉秋耳边扫过一般,她只觉得耳朵一下发烫起来,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话,此时落在耳中,却无端多了几分缱绻。 冉秋只能在心里暗自庆幸道,好在夜色将至,周围都暗了下去,她耳朵有没有红,应当也看不出来吧。 一向能说会道的冬盏也没了声,一时间,气氛静默得有些诡异,冉秋这才开口问道:“你怎会跟那些人起了冲突?” “我今日见他欺辱一沿路乞讨的难民,一时冲动,出了手。”还未等冉秋说话,顾焱又接着道,“以后不会了。” 冉秋听着这话,想起今日他们打斗时,一旁缩着个瑟瑟发抖的乞丐,原是因为这个。 但对方是顾焱,她只觉半真半假,跟顾焱相处了这些日子下来,她知道他并非一个冲动的人,何以突然转了性子,就这么跟人起了冲突? 可她知顾焱做事一向有自己的理由,也就不再追问,只是道,“你既保证了,日后可当真不许再这么冲动了。” 顾焱点头应下:“嗯。” “好了,回去处理伤口。”冉秋又露出笑来,“早知道你今日跟人家打得那么厉害,我应该叫个小厮跟着,直接把你背回去。” 顾焱闷声道:“不用。” 不知为何,冉秋觉得他在闹别扭,也不跟他多说什么,只是心情舒畅了许多,一路搀着顾焱回府,至于周边路过的人如何看她,她也已全然不在乎了。 大概是顾焱身上的伤来得太频繁,他自己处理伤口早已驾轻就熟,不用他人再费心,一回到府就将自己上药缠好,速度之快,冉秋一度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毫无痛觉。 不过顾焱是真的在府中闲不住,前一夜才处理好了伤口,第二日清晨便不见了影子,冉秋对此无法,只求他别再碰上那日起冲突的人,再受了伤回来,她可就真不管他了。 年后没多久,依旧是昼短夜长,天早早便暗了下去,街边的酒楼饭馆点着亮红的灯笼,然而都不及牡丹楼门前灯火通明。 一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壮汉在这里享了半日的欢,沉浸在脂粉的香气中,又喝了不少酒,整个人愈发晕迷,等那一杯又一杯的酒水下肚,才觉尿意上来,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怀里的美人,含糊不清道:“美人……等我出去放个水,马上就、就回来。” 美人看他喝得不成样子,听着这番粗鄙的话,在一旁发出了娇媚的笑声。 这壮汉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一路走到这牡丹楼的后院,这里有一片湖水,人烟罕至,最是清静。他狠狠吸了几口这外头的空气,神志也清醒了几分,手胡乱扒拉着裤子,就要在湖水边解决。 那日虽然和冉家那小子打了一架,不过管家看他伤了胳膊,干不得重活,眼下也不想见到他们几个,正好让他趁着这会儿出来找乐子。 其他几个人可就没这等福气了,昨天那小子疯子一样把人往死里打,要不然他躲得快,今日也得像那几个人一样趟府中起不来了。 想到昨日最后他揣在那小子腿上的一脚,壮汉打心里得意起来,嘴里忍不住开始哼起了小调。 外头的空气冷,天色也黑,以至于他没注意到身后悄然而至的寒意。 他正放着水,就觉得腿上传来剧痛,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跪了下去,差点一头载到湖水里。 “谁他娘的踢老子!” 他立刻开口大骂,还未等回头去看,后脑勺就突然被一只手抓住,用力按进了湖水里。 湖水冰冷刺骨,他猛地灌了几口冷水,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开始奋力挣扎,然后头上的那只手并没有受到他半分影响,依旧死死地按着他,纹丝不动,力度却越来越重。 “昨天是你踢了我一脚。”顾焱一条腿跪压在他背上,一手狠狠地按着他的头,冷冷道,“今日我还你一脚,滋味如何?” 那人挣扎得更厉害。 顾焱抓着他的头发将他脑袋稍微提起一些,使他的脸露出了水面。 “是……是你!”壮汉声音中透着惊恐,大张着口喘气,就要喊人:“快——” “来”字还没出口,他的头就被顾焱又按进了水中。 顾焱看着他,语气淡淡:“想喊人?” “万家。” 顾焱轻轻念着这两个字,冷笑了一声,“不过是些披着人皮的饿鬼罢了,一旦闻到香味,就像狗一样张口流涎,万璟就是条贪食人肉的领头犬,你还真以为自己跟了什么了不得的主子?” 顾焱看着这人濒死前的分离挣扎,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不过你们比狗要聪明,知道什么叫不择手段。” “那么多人死在你们手里,总有一天……” 顾焱呼吸骤然加重,手上的力气像是要将此人捏碎了一般,“总有一天,我会让万家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在我手上。” 那人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终是没了动静。
第24章 阿焱,我还是第一次见你…… 顾焱快回到府中时,就见冉府门前立着一个身影,正提着灯笼朝自己这边张望。 那身影他再熟悉不过,顾焱放弃了翻墙的想法,加快脚下的步伐,向冉秋走过去。 “阿焱!”冉秋一见到他,就惊喜地叫了出来,立刻走上前两步,抓住了顾焱的手腕,“你去哪了?我派了人去找你,一直都没有消息,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顾焱的手僵了一下。 他一贯来去自如,不喜和别人报备什么,可是看着冉秋焦急的模样,他也无端生出些愧疚来,但他向来话少,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道了一句:“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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