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秋那张灰败的脸一下子有了生气,她呼吸不可扼制地急促起来,眼泪快速地留下,嘴角都带着苦涩的咸,她身子彻底瘫软下来,泣不成声,“谢谢......谢谢你们......” 她真的坚持不住了。 “快进来!” 那男人迅速将顾焱背了起来,女人则扶起了冉秋,将她们带入院中,然后谨慎地关上了门。 冉秋整个人仿若抽空了一般,可她看到了院子里的灶台,还是紧咬着牙关,又强迫自己站立起来。 她乞求道,“大娘,我想生个火,给我弟弟煎药。” “这会子夜都深了,哪里买药去?” “这里。”冉秋展开了包着草药的衣服,虚弱道,“不能再拖了。” “好,好,我帮你生个火。”这女人并不是和善的长相,说起话来粗声粗气,可那担忧和怜悯的神情却是真真切切的。 冉秋在她的帮忙下生了火,强打起神将药分拣好煎了上去,又端着余下的热水去屋中为顾焱清洗伤口,替他包扎。 等药煎好了,她将那药端来,轻轻吹着喂顾焱服下。 那女人在一旁铺着被子,“这是我儿子的屋,他离家去投军,这屋子正好空出来,好久没打扫过,你们就先对凑着住吧!” “已经很好了!”冉秋急忙道,她将声音放大了些,嗓子里似乎有血腥味,可也难掩她此时的情绪,她感激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眼睛还红着,“你们肯收留我们,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唉!”那女人看着昏迷的顾焱,叹气道,“我儿子也跟他年纪差不多大,要不是家中实在没有粮了,县衙又逼得厉害,我怎么忍心放他去投军......” 说着这里,女人脸上有些哀愁,她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对他们摆摆手道,“再往南边走,就到了最动乱的地界了,那里不知道还有多少像你们这样的孩子,我也帮不到你们什么,这年头,能不能活着,都得看命!” 冉秋点点头,目送着女人离开,然后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顾焱,他脸上毫无血色,整个人如飘零的纸片一般,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冉秋坐在床前,小心翼翼地探下身子,将耳朵贴在顾焱的胸膛前,听着那心跳声,才终于稍许安下心来。 她太累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如何能撑着顾焱走了这么久,眼下静静地待在空寂的屋中,那胁迫着她整颗心的,所有的绝望无助都慢慢消散去。 他会活着,她和他都会活着。 她就这么趴在顾焱胸膛上睡着了。
第47章 少年的承诺 顾焱睁开眼,就看到冉秋趴在床边,一只胳膊轻轻地搭在他胸膛上。 她熟睡着,眉头紧蹙着,看起来十分不安,头发松垮垮地散开几缕,垂在耳边,遮了脸颊。 顾焱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伸出手,轻轻探到她脸上,将那缕发丝拨开来,露出了她清秀的面孔。 那张脸上尽是疲惫,连唇色都是苍白的,使得整个人显出一种病态。 顾焱一时间有些发怔,回想起昨日的事,最清晰竟是她低低的啜泣声,冉秋说了什么,都已经模糊,他已记不大起来了。 他不由想起第一次看到冉秋时,那温柔清雅的模样,脸上带着隐隐的愁容,看到他时,那双充满了惊诧的眼却有些湿漉漉的,很好看。 不似现在这般,连日来的惊忧已经让她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不堪重负的模样,将她压得清瘦颓败。 怎么会这样,他怎会让她变成这样了...... 顾焱怔神,甚至没有注意到冉秋渐渐睁开的眼眸。 “......阿焱,你醒了。” 一开口,冉秋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她发出的声几乎都是气音,夹带着几丝沙哑难听的声线,她这才想起,昨日嗓子里似乎是出血了。 冉秋支起身子,用手碰了碰顾焱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温度。 已经退烧了。 她想跟顾焱说说话,可是嗓子很痛,只能挑重要的说:“没事了,先养伤。” 顾焱看着她点了点头。 冉秋站起身,走到院子里,正见到谈大娘在烧火。 昨日她在煎药的时候,零零碎碎得知了这户人家的情况,这对夫妻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去年的收成不好,交了税后,家中粮食所剩无几,县衙又不停地要抓壮丁去修葺新的府邸,被抓去的人基本上有去无回,谈家夫妇只好一狠心,将独子送去投了兵。 “醒了啊姑娘,看你这憔悴的,快过来洗把脸!” 谈大娘看到她,大着嗓门招呼她过来,“孩儿他爹耕地去了,我待会还要做些绣活,你来给我搭把手吧!” “好。”冉秋笑着应,手里抓着草药,不好意思道,“大娘,我今日......还得先帮我弟弟煎药。” “你这嗓子怎么了?”谈大娘听着冉秋的声音不对劲,皱着眉道,“屋里晾的白开水,你去喝些。” 冉秋点点头,正要起身,谈大娘却长叹一口气,“你这孩子,昨天到我家门口的时候看着马上就要虚脱了,谁敢相信你还能撑着去煎药,喂你弟弟服下,昨夜我看着你那副随时会晕倒的样子,真是怕你出什么事!” “没事的,大娘。”冉秋勉强笑了一下,发觉自己很难发出声来,便不再说话,进到屋子里,倒了点水来喝,方才觉得好一些了。 旁屋的顾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手指却紧紧扣住了身下的褥子。 谈大娘的嗓门大,他在这屋里,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冉秋当初捡回他一命,他便救她于危难之中,护她周全,直至将她送到她的兄长身边。 可是眼下他躺在这里,听着谈大娘的话,脑中挥散不去的皆是昨日他神志昏迷时听到的哭泣声,他当时已经无法思考,但是胸口还是一抽一抽的痛。 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想象,冉秋那样柔软的肩膀,是如何扛着他一路走到这里来的。 顾焱缓缓抬起一只手,遮住了眼睛,他不想看到她这么难过。 狭小简陋的屋子里,他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 他绝不会再让她受委屈。 冉秋煎好了药,看着顾焱服下去,又替他换了身上缠着的布,随后便应了谈大娘的招呼,去帮她做绣活了。 她拿着针线,时不时咳两声,胸腔剧烈起伏着,眼眶也连着酸涩,泪水都咳出来了,一旁的谈大娘见状,连忙关切地问她有没有事,告诉她累的话就先歇歇,冉秋还是摇了摇头。 这对夫妇是善人,冒着风险收留了他们,她已经给他们带来了很多麻烦,如今就算是再不适,也要尽力帮谈大娘做些事才对。 顾焱还躺在床上,她若也倒下了,便真的是无端带来两个麻烦给这对夫妇。 她不能这样。 听谈大娘说绣好的东西都送到镇子上去,还有些有钱的人家会愿意看一看,总也算是补贴一点家用,她能帮把手,总是好的。 到了中午,谈大娘煮了些野菜汤,白水上飘着绿色的菜,其中的米粒清晰可数,但饶是如此,冉秋也感激不尽了。 谈大娘煮好了饭,就装了一大碗,出门去给谈大叔送去了,她将门带好后,又吩咐冉秋不要随意开门,别闹出任何动静来,看着冉秋郑重记下,谈大娘才放心离开了。 夜里冉秋回到小屋里,仍旧在咳,白日两人没有共处一室,顾焱远没有眼下听得这样清晰,每一声都像击破了他的胸膛,直入心脏。 他一手捂住了受伤的腹部,看着冉秋清瘦的背,慢慢地撑起了身子。 冉秋咳得厉害,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些,她坐在床边,想要等胸口的气顺一些再躺下,背后却突然传来顾焱的气息,他劲瘦的手指从背后伸过来,将她的腰身,连同双臂一同环着,紧紧抱住了她。 少年贴着她的后背,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明明是这样亲密无间的姿势,口吻中却不带一丝狎呢,而是久经思虑的决心。 “冉秋。” 他叫她的名字,就这么一字一顿,认真地在她耳边说道,“无论日后怎样,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平安。” 冉秋没有动。 她是怔愣的,但是顾焱从身后抱着她的动作,却让她感受到了一种毫不掩饰的珍视,还有一丝道不明的依赖。 良久,她只听到自己沙哑地说了一个字。 “好。” 他们就这么在谈大娘家待了几日,其间冉秋拿出了仅剩的银两给了谈大娘,让他们外出的时候买些需要的东西,她只有一个请求,希望他们能帮忙买金疮药回来。 谈大娘也没客气,直接收下了,夫妇俩去了镇子一趟,便如约将金疮药带回来了。 许是经常受伤的缘故,又用上了外敷药,顾焱腹部的刀伤愈合得很快,不出几日,他已经能做一些轻活了。 冉秋一直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下稍许来,因为嗓子受了伤,她变得沉默了许多,每日除了必须的话,极少会主动说什么,好在,顾焱本也是个话少的,从未叫她费心过。 冉秋想等顾焱恢复一些,两个人再启程,躲在这里日子状似太平无事,可头顶却仿若悬着一把铡刀,随时都可能落下,让她打心里惴惴不安。 但她没想到,这刀这么快就落下来了。 这日谈大娘回来,面色却十分不安,动作也急匆匆的,冉秋正在灶前帮忙煮饭,看到谈大娘神色慌张地走过来,忙放下的手中的菜,问:“大娘,怎么了?” 谈大娘喘着气道:“冉姑娘,刚才我听到村里面有人在议论,说有人听闻县衙里正到处找一对男女,提供线索者有赏,已经有人说不久前的夜里曾被敲过门,猜测正是县衙要找的人!” 冉秋心一惊,他们说的不正是自己和阿焱吗? 谈大娘抓着她的手,急道:“我这儿已经不安全了,肯定有人会告诉县衙的人,你们要赶紧走!走得越早越好!” 冉秋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大娘。” 她自来的那一天便知,留在这里定不是长久之计,说实话,能到今天才露出一丝端倪来,已是万幸了。 好在,如今顾焱的伤势已经脱离了危险。 只要阿焱好好的,如何奔波她都不惧。
“村头的张伯今日要外出一趟,我会对他称你们二人是我的远方亲戚,让他载着你们离村去,你们要赶紧离开这里,如果实在没地方可去,就找我儿去!他前不久才来了信,说自己立了军功,如今在首领面前也能说句话了,一定能帮到你们!” “大娘。”冉秋担心道,“那个张伯,他......不会怀疑吗?” “他呀,是个聋子,听不着那些事的,只要给几个铜板,载你们一程,他啥也不会问的!” 谈大娘道,“正好你谈叔识得几个字,我马上叫他写一封信让你们带着,我儿的统领如今正在招兵,若是有了信,你们去那里就容易多了!” 冉秋被她推着去收拾行装,忙问:“令郎在哪处的军队?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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