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曹操脸谱的孙面也没心情去仔细清点人数,只苦笑着吩咐几句。 屋内的鬼影杀手们领了命,正要向各自的藏身处行去,忽听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响,走进来个麻衣男子,那男子一身粗布麻衣,脸上罩着个脸谱面具。面具上勾勒的,赫然便是花脸的黄盖。 屋外昏黄的日光顺着打开的房门投入屋内,孙面一眼望见那“黄盖”脖颈上横亘的刀疤,不禁就是一怔。 那黄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呆立在门口不往内走,半晌才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拿出块鬼面玉佩,学着众人的样子挂在腰间。 一屋子的人目光灼灼,望向门口,孙面虽认出黄盖身份,也不敢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贸然揭穿,他见那黄盖连把兵刃都未带,便将自己的佩剑硬塞给他,顺带着将他拉离门口,嘴上还故作镇定道:“你在屋内等着,接应众人。” 孙面说完这话,便踏步出了粮店,余下众人似是不觉有异,又似是不甚挂心,也随着孙面鱼贯而出,各自藏身。那黄盖见众人走尽,方才长舒口气,脱下面具,露出一张清秀周正的脸来,赫然便是卖面的孙剑。 他白日里被孙面腰间的鬼面玉佩勾起了好奇心,掂量了许久,终是按着纸上的吩咐来石心街一探。此时屋内只余孙剑一人,他凑到窗边,透过窗缝向外看去,那数十鬼影选好了藏身之处,便似是渐渐溶于长街,不足盏茶功夫,以孙剑的目力,哪怕明知他们隐在何处,却也寻不见半个身影。 空荡的街道重归死寂,只有秋风折柳,打着窗纸毕剥作响。 凝视着屋外的孙剑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正抚着久别的铁剑,一寸寸地摩擦起来。 日尽西南,一行四人沿着石心街快步走来,又迅速隐在街尾一侧。孙剑正琢磨着这四人为何不以面具覆面,便听到长街尽头,似有马车辚辚驶来。 那马车行到近前,隐在路旁的四人忽然冲出,将马车围在正中。挡在马车前的粗壮汉子肩扛钢枪,眯着眼朗声问道:“车内坐的可是高行周?” 赶车的车夫一勒马缰,他眼见来者不善,一时手足无措,也不知该不该应声。倒是马车内的高行周镇静答道:“正是在下,不知拦路的是哪位是英雄?” “咱叫郝海,江湖上的朋友赏的名号叫‘蟒枪’,你左边的前辈是‘霜风棍’黄公绍。车后拿剑的侠少是‘云中蛟’白鹤飞,至于你右侧那位英雄,便是大名鼎鼎的‘玉郎君’吕青笛。” 那叫郝海粗壮汉子顿了顿,笑道:“名号你也听了,给了痛快话吧!你是要死在车内,还是要死在车外?” 车内的高行周掀开车帘,探出头来,面上却是一片从容:“马纪没来?” 郝海浓眉一挑,道:“什么马纪?” 说话间长街尽头一青衣客飘然而来,郝海微一晃神,那青衣客便已到面前。 郝海认出来者是在梨花楼与高行周对峙的剑客,一时倍感亲近,他刚要出言相认,却被马纪抢白道:“果然是你们。” 郝海怔道:“什么咱们你们?” 马纪双眉紧锁,抱拳朝着车外四人说道:“各位英雄,抱歉,在下不能让你们杀高行周。” 四人闻言俱是一愣,郝海会错了意,摊手道:“你要杀啊?也好,谁杀不是杀。” 马纪微微摇头,正色道:“高行周固然可恶,却罪不至死。吾辈自诩侠义,自不可做这有愧于心的恶事。” 一身蓝衣的白鹤飞最先反过味来,他面色转冷,寒声道:“如此说来,兄台是来阻我四人的?” 那叫黄公绍的老者见马纪未出言反驳,沉声道:“兄弟,这天下的有钱人都是蛇蝎变的,哪个不该千刀万剐?你这么是非不分,如何担侠义二字?” 马纪连连摇头:“人分善恶,前辈怎可说富人尽皆该杀?” 黄公绍冷哼一声,似是不屑多言。 郝海面露狠色,道:“咱本以为你跟咱们一样,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哪知你竟和这狗商人,呃……竟和这狗商人……” 白鹤飞见郝海话说一半,求助似地望向自己,无奈接口道:“沆瀣一气。” “对对!”郝海恍然道,“你竟和这狗商人吭吭一气!” 马纪心中烦躁,声音猛然拔高,道:“痴人妄语也好,沆瀣一气也罢!无论如何,今日我马纪都不能容你们妄开杀戒!” 郝海拧腰转腕,挑出一个枪花,怒道:“你这是铁了心护这狗商人了!好好好!你若能打过咱四个,咱便听你的!要不就别在这碍眼!” 马纪还未应声,车上的高行周却突然开口道:“在下能说句话吗?” 几人未料到他突然插嘴,不禁就朝车上望去。 车上高行周得了说话的空隙却未开口,只是扬手击掌三下,脆响沿街传出,静的夜、空的街又回给他不知多少次击掌。 等到连绵的掌声落尽,隐在屋顶、檐下、门后的数十鬼影杀手幽然现身。 高行周脸上笑意渐浓:“在下的话,说完了。”
第七章 数十道黑影趁着夜色朝着马车附近奔来,马纪见机最快,知道己方一旦被杀手合围,便再难杀出,于是断喝道:“快撤!” 郝海本已萌生退意,可他听了马纪的话,反而枪头斜指,怒叱道:“走什么走?来一杀一,来百杀百!” 东侧的黄绍公见高行周有备而来,连忙朝着犯浑的郝海喝道:“来日方长!快走!”他话音未落,瞥见对侧吕青笛手中长笛乍分,竟从笛身里抽出一片细长剑刃。 几人见吕青笛出剑,都以为他要迎向奔来的杀手,一身蓝衣的白鹤飞见状喝道:“吕兄不可莽撞!” 哪知吕青笛白衣飘飘,手中剑光一闪,竟刺向车后的白鹤飞! 此时异变突起,白鹤飞反应不及,仅一个照面,便被短剑透胸,命丧当场,他的尸首刚刚落地,吕青笛侧身再一剑,又挑上了东侧的黄公绍。 黄公绍下意识地长棍横架,想要封住吕青笛夺命一剑,哪知吕青笛剑招斗转,绕过来棍,直取黄公绍咽喉。黄公绍变招不及,只好拧腰躲避,虽避开要害,左肩仍是被挑出一道血光。 他气息一滞,手上慢了半分,眼看着吕青笛一剑既出,二剑即至,却已无力封架。危机之间,月下剑光一闪,马纪长剑出鞘,直取吕青笛! 吕青笛见状弃了黄公绍,长剑倒刺,迎向马纪。两剑相撞,锵然脆响,马纪余光瞥见数十鬼影已到近前,他知今日之局,已无善了,于是沉声喝道:“兄弟!制住高行周!” 郝海此时方才幡然醒悟,口中却逞强道:“用得着你说?”他言罢纵身一跃,跳上马车,挺枪向车上的高行周刺去。 哪知车上一直战战兢兢的车夫瞬时颓色尽去,他手中马鞭一抖,灵蛇般缠上郝海小臂,郝海没料到他身负武艺,对他全没设防,这一缠就被缠了个紧实。那车夫手中马鞭不松,向着车下一个鹞子翻身,带得郝海钢枪侧偏,这一枪便钉在车厢之上。 车前马匹受了惊吓,嘶鸣一声,便要撒足狂奔。此时高行周还在车内,那车夫手中马鞭连忙再扬,缠上惊马脖颈,只听一声脆响,那马匹颈骨崩裂,当场向路旁栽去,马车也随之侧翻。 高行周趁着混乱,探身从车厢后面的暗门跳出。 郝海随之跳下马车,再要挺枪而上时,却被赶来的鬼影杀手拦下。 马纪余光瞥见己方数人已被杀手重重合围,手中剑招一涩,吕青笛趁机脱出剑网,退到包围圈外高行周的身侧。 郝海此时总算明白,他几人今夜中伏,定是因为吕青笛向高行周告密,他望着白鹤飞的尸首,双拳紧攥,怒道:“吕青笛!你为何卖友求荣,害了白兄!” 吕青笛还未答话,高行周倒是笑道:“你自己都说了卖友是为了求荣,还问他为何卖友求荣。有你这么蠢笨的朋友,想不卖都难。” 吕青笛皱眉道:“他们不是我的朋友。” 高行周点头道:“这个自然,他们这些糙人,喝碗水酒就是朋友,加点咸菜岂不成了知己?要我看,天下最好的朋友,唯有钱、权两样。吕先生今日弃暗投明,便已经和这两个朋友打下了交情。” 郝海血气上涌,喝道:“吕青笛!我郝海不把你千刀万剐,誓不为人!” 吕青笛如若不闻,将短刃合回笛身,抱手而立。 马纪扬声道:“高行周,麻子城重建已成定局,你还要为这事妄开杀戒吗?” 高行周不耐地摆手道,“行了马兄,你跟那几个直肠子都说不明白,还想劝我回心转意?”高行周顿了一顿,续道,“时候不早,楚王还在醉花山庄等我,我先走一步,马兄你们也早点上路吧!” 高行周说完这话,得意一笑,转身便走,那车夫和吕青笛也随之跟上。 秋寒如水,秋夜更是冷若渊冰。 如此冷彻的夜里,马纪握剑的手却瞬时沁出了汗。黄公绍中了吕青笛一剑,似是伤到了筋骨,整条左臂都使不上力气,他单手持棍,栽着一条臂膀站到马纪身旁。另侧的郝海也没了脾气,挺枪立在两人身侧。 长街静谧,忽有一笃定声音从杀手阵中传来:“鱼回。” 那声音未落,外围的杀手已结成阵势,绕着中心的三人疾速奔走,众人越奔越快,数十黑影几乎连成一线。 那沉稳男声再次幽幽传出:“六芒。” 阵势吞吐,一片青光晃动,六人六剑从各自方位挺剑刺向阵中三人,这六人六剑,不求招式繁复,只求一个快字。 马纪喝道:“一人两剑。”言罢锵然出剑,迎向面前两人。 郝海与马纪同时出招,本是俱战两人,却有重叠,留给身后受伤的黄公绍三人三剑,黄公绍眼见面前三道长虹递来,慌忙应对,却只挡下一人,余下两剑分别刺中他左腿、腰间,疼得他连连闷哼。 出剑六人皆不恋战,也不论这一剑是否得手,一招使出便收剑归阵。 “梅花。” 阵势再变,九剑出于三方,每三剑为一梅花小阵,分别攻向马纪三人。郝海瞥见黄公绍身受重伤,刚要出手帮他分担压力,却听马纪泠然道:“你救不了他。” 郝海稍一迟疑,便见一道血光冲天,黄公绍的头颅被鬼影杀手利落斩下。攻向自己的三人已到近前,郝海不及多想,钢枪振弧,荡开三柄长剑。他击退三人,回首去看黄公绍的惨状,双腿一时有些发软。 剑阵随着那笃定男声不停变化,初时郝海与马纪还能从容应对,数招过后,剑阵变化愈趋精妙,两人左支右绌,各中数剑,不足半柱香的功夫,便俱是血染襟袍。 郝海过是刀头舔血的日子,这倒没错,可他平日舔的却是旁人的血,他眼见两位知交好友接连横死街头,本就有些兔死狐悲,此时又连连受创,不禁心如死灰。郝海念着今日绝无可能破阵而出,竟有了多活一刻,便多受一刻折磨的念头,这念头让他想要弃掉手中钢枪,就痛痛快快的引颈受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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