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答案:“乌鸦嘴,咱们这就走吧。”话音刚落,就已经转身朝外走去。然而过了许久,都没有听到跟上来的脚步,瑕狐疑地看向他:“怎么了?” 夏侯瑾轩抬起头,静静地望着她,嘴角的微笑似乎带着一种极悠远、极飘渺的意味,让瑕的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股不安,只听他云淡风轻地说道:“瑕姑娘,这次你就不要去了。”
正文 章二十一 山中一日(2)
夏侯瑾轩的声音依旧是温润和善的,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点头答应。 瑕半晌才想起来反驳:“你一个人怎么行?万一出了事也没人照应……” 夏侯瑾轩笑眯眯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瑕姑娘可不要抢我乌鸦嘴的名号啊!” 瑕一呆,不禁气得跺脚:“哎你这人,谁要抢了?” 夏侯瑾轩仍是笑着:“凌波道长说过,阵法需要懂得阴阳五行之人方能破解,瑕姑娘去了,于我并无助益。说不准还会成为累赘。” 一针见血到不留情面的话,顿时让瑕涨红了脸,却无法反驳,“我……可是……”突然灵机一动,“那要是遇到豺狼猛虎……” “瑕姑娘,我的功夫就算再稀松,些许猛兽还是应付得了的。”夏侯瑾轩不为所动,“瑕姑娘安心留下,照顾欧阳小姐吧。我定会带着前辈一道,平安回来的。” “可是……可是……”瑕支吾半天,虽不知该如何说服他,却始终不想让他一个人涉险。 夏侯瑾轩的笑容渐渐淡了:“瑕姑娘,世人都不信我能做到,连你也不信我么?” 此言一出,瑕顿时怔在当场,千般不愿,却也只能作罢,眼睁睁地看着夏侯瑾轩告辞离去。 凌波将她的茫然与失落都看在眼底,她觉得自己能够理解瑕的心情。当他们做出了决定,她们总是无法更改,也不能更改,甚至连想为他们出一份力,都做不到。至于担心,只能独自吞下。 正在凌波想要安慰几句之时,瑕忽然上前几步拉住夏侯瑾轩的袖口:“你等一下!”说着从颈间解下那枚护身符,郑重地交到他手上:“这个你带着。不是说朝云观的平安符很灵吗?多一个肯定更灵!”
夏侯瑾轩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锦囊,又好笑,又感动,目光胶着她的面容,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带着不属于它的轻愁,眼角的泪痣好似将掉未掉的泪水。 真想一直一直这样看着她,夏侯瑾轩不由得这般想到,合起手掌,将平安符紧紧握住,无比认真地说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直到很久以后,瑕依旧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瑕姑娘。”凌波开口唤道。 瑕一惊回神,看到凌波换上了一身外出的行装,说道:“道长要去后山?那换我去照看欧阳小姐。” 凌波摇摇头:“不用了,我已交代好浣雪姑娘。” “哦,”瑕又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料凌波又摇了摇头:“瑕姑娘,你真正想去的另有他处,不是吗?” “哎?”瑕一怔,旋即明白了凌波所指,低下头,无意识地踢着地上的石子,情绪十分低落:“可我什么也不懂,去了也只会添乱。” 凌波微微一笑:“你能这样想,又怎会添乱呢?” 瑕眨了眨眼,忽然眼睛一亮,拍手笑道:“对呀!我只要什么都听乌鸦嘴的,他让我往东就决不往西,不就行了!” 仿佛云开月现一般,瑕的脸上一扫阴霾,再度露出明丽的笑颜。凌波很是为她高兴:“与其漫无目的的担心,不如与他一同面对。” 面对凌波那洞悉一切的目光,瑕不由得红了脸:“没……没有啦!我担心的是欧阳小姐。乌鸦嘴从没一个人到处跑过,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乱子……那,我走了。” 凌波微笑地看着她飞快跑走的背影,心中升起一阵酸酸涩涩的感觉,大概是因为有些羡慕吧。 她深吸了一口冬日清晨冷冽的空气,那寒意仿佛偷偷渗进了四肢百骸,不知道那个要跨越汉中关中直到塞北草原的人,现在身在何方?是晴是雪?可还顺利? 如果她知道龙溟正端坐在枯木房中,商议着颠覆折剑山庄的计划,不知会否后悔此刻的柔肠百结? 枯木与龙溟对面而坐,往日里极有默契的两人,此时的气氛却毫不融洽。 最终,还是枯木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些嘲讽:“我竟从来没有注意到你还有轻敌冒进的习惯。”
正文 章二十一 山中一日(3)
龙溟的神情恭敬却毫无妥协之意:“如果成功了,整个蜀中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一年多来,萧长风一直守御剑阁,以他的个性,守军必是其嫡系,唯他马首是瞻。只要他愿意献关投降……剑阁过后一马平川,铁鹞骑就可以长驱直入,无可阻拦。”他顿了一顿,又道:“蜀中乃天府之国,又可和关中互为犄角,得之于我夜叉大大有益啊!” “如果失败了呢?”枯木面具后的脸色绝对称不上好,“萧长风毕竟是汉人,就算走投无路,也未必会倒向我夜叉!若他假意投降,却反咬一口,以图将功赎罪,又该如何?” 龙溟微微一笑:“所以我才请大长老出马做这个说客。相信以大长老的实力,控制一个小小的萧长风当不费吹灰之力才是。” 枯木冷哼一声:“不敢当。” 龙溟正色道:“萧长风此人对权势地位的欲望之强,足以使他做出背叛的决定……” 枯木冷冷一哂:“他的确不想让给姜承,但你觉得他会希望看到夜叉染指?” “我可以许给他蜀王的名分。”龙溟再度语出惊人,“就算成了折剑山庄的门主又如何?不过是德高望重的地方豪强,若非大敌当前,哪能有如今一言九鼎的威望与权势?可归顺我夜叉,却可以真真正正地称霸一方。大长老认为他会怎么选呢?” “可他是汉人,又怎会真心效忠夜叉?”枯木仍不同意,“可不要到头来落得个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下场。” 龙溟笑道:“蜀中在他手里,总比在欧阳英手里有利许多。再说,只要处置得当,牢牢控制住兵权,他这个王能做多久,还不是掌握在我们手中?” 枯木定定地看着他,龙溟设想出的远景不可谓不好,只可惜太过冒险,有太多的环节可能出错。更何况以关中空虚的兵力,实不应该轻易冒险。可是他却也明白,眼前男子虽带着恭敬的笑容、用着商量的语气,心中的决议却是很难动摇。 枯木心中不悦,冷哼一声:“终有一日,你是君,我是臣,我敢不听令?” 龙溟皱起眉,语气颇有些无奈:“舅舅,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蜀地易守难攻,错过这样的良机,难道不可惜吗?” 不得不承认,这个计划的诱惑力的确很大。枯木很难想象自己竟然会是妥协的一方,思索片刻,说道:“你此计要点在于如何确保萧长风一定会倒向夜叉,因此必须让他走投无路。” 此言一出,龙溟便知道大长老已经妥协,刚刚松了口气,就听他又道:“我看范福的计划不错,只要欧阳倩与凌波一死……蜀中实力雄厚者莫过于折剑山庄与蜀山,同时与这两家结仇,萧长风将彻底无法在蜀中立足。” 龙溟目光一闪,不由自主地移开目光,沉吟片刻,反驳道:“我看未必,欧阳倩不死,凶手是谁自然败露,萧长风一样不会好受。”对于另一人,他却只字未提。 “我可以想出不止一种方式让欧阳倩的证言无效。”枯木反驳道,“更何况,若非死仇,就存在握手言和的可能,算不上绝境。” “舅舅若当真如此做想,为何还留着天星草的解药?” 那只是为了防着结萝才留下的,龙溟明明知道。枯木眯起眼睛端详着他:“你究竟在顾虑什么?” 龙溟避开了他的目光:“我只是怕萧长风过早东窗事发,铁鹞骑来不及赶到。剑阁关由北向南乃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由南向北可不尽然,欧阳英若想拿回去,易如反掌。届时萧长风倒能躲回汉中老家龟缩起来,可咱们却白白错失了良机。” 枯木勉强接受了他的解释,毕竟解药什么时候给,是由他控制的。 龙溟见枯木表情松动,暗暗舒了口气。他心里十分清楚真正的原因是自己并不希望看到这世上再也没有凌波这个人,毕竟,在他的生命中,能有个谈得来的朋友实在太难。但他断然不可能为了一己之私而损害到夜叉的利益,他只能尽力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哪怕会多担一些风险。 “那么,你准备拖住姜承多久?”枯木问道。 正想着心思的龙溟脱口道:“只需三日即可。” “三日?”枯木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这关中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待夜影将军令送达、待龙幽筹备、再率军悄悄南下……不禁斜睨他一眼:“好啊,说什么来与我商议,你早就把军令送往龙幽手中了!” 翅膀长硬了啊!枯木牵起嘴角,一分欣慰、一分担忧、再一分不悦,或许自己该找个机会挫挫他的锐气 正文 章二十一 山中一日(4)
龙溟也不会想到,他费尽心思不去动凌波,其实是一件多余的事情。 自打怀疑起欧阳倩中毒有可能是内鬼所为,谢沧行的心中就有一个请君入瓮的计策成形。他们一边加强对欧阳倩的层层保护,另一边又悄悄放出凌波会去后山采药的消息,为的就是引蛇出洞。 凶手做贼心虚,就算他为人谨慎,不会轻易对凌波出手,总也会对她表现出非同寻常的关注,这些蛛丝马迹都是珍贵的线索。 可惜,龙溟的“朝令夕改”让他们的计划落了空。 暮菖兰那边倒是有了消息,离折剑山庄不到百里的镇子里住着一位落第秀才,平日里帮人写信代笔为生,据说只需一眼,就可以将笔迹仿得九成像。街坊邻里说,那秀才前些天得了一大笔银子,转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是谁,想找出他并不太困难。 萧长风大概不会想到,在这蜀中可以手眼通天的远不止他一人。 姜承那边却只能等着唐海与厉岩的消息。好消息是解药尚在,但坏消息是那位枯木长老远没有没有厉岩好说话,也并不像厉岩那样重视被折剑山庄抓走的兄弟。 与此同时暴露无疑的是,净天教和折剑山庄一样,都没有那么上下同心。 这些,正在朝云观附近、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寻找那片桃林的夏侯瑾轩都尚不知晓。 他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那几株桃树,它们依旧开得似彤云似烈火,娇艳欲滴,夹杂在一大片松柏杨槐之中,十分醒目。 夏侯瑾轩向林中望去,但见眼前一片郁郁苍苍,几乎每棵树都是枝叶绵密,盘根虬节,如伞如盖,遮天蔽日,树枝上垂挂着藤葛。树下生着低矮的草木,开着星星点点的白花。隐约可以听见水声潺潺,却遮蔽在青石草木之后而不见其形。 唯一奇怪的是,此处花木如此繁茂,却很少见到鸟兽。就像是一幅精心设计的人工布景——夏侯瑾轩不禁这样想到。 他已经绕着树林边缘来回走过三趟,处处仔细观察,心中有了一些头绪,不管怎样,先试一试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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