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炎瞥了眼柏子涧,原本平淡的眸子里稍微滞了滞,遂又起身踱步至窗口处,目光瞥向先前那道身影。 京中的世家贵族多豢养心腹侍卫,这些侍卫也大都随主家姓。柏子涧既是柏炎身边的心腹侍卫,亦是柏炎在军中的副将。 此番大军凯旋,班师回朝,柏炎在朝中告假两月,离京来远洲处理私事。正好借这清和寺做掩蔽,与安阳侯世子陆朝安见面。 当下时局不定,国中诸多势力暗潮涌动,柏炎与安阳侯府私下碰面之事不宜让外人知晓。安阳侯世子陆朝安也是从百里之外的滔洲赶来。 大隐隐于市,这清和寺惯来香火鼎盛,正好做二人见面的屏障。 今日有雨,寺中的人并不多。 后苑禅房清净处,柏炎刚与陆朝安照面,隔壁禅房中便来了人。 听这声音,还应当是两个妇人。 久在军中,柏炎亦习惯了谨慎行事,陆朝安亦不是冒失之人。 两人四目相视,即便知晓隔壁只是两个妇人,在未确定实情之前,柏炎与陆朝安都默认噤声,不作只字片语。 既然都千里迢迢来了远洲,也不急在这一刻。 两人都有城府,便都有耐性等。 柏子涧出了禅房打探,禅房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水随着风,不时“噼啪”敲击窗棂。 禅房中除却雨滴“噼啪”敲击窗棂的声音,便是苑外隐约传来的诵经声和木鱼声。隔壁女子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也都隐在诵经声和木鱼声中,听得并不真切。 只是隔壁禅房中的声音未停,絮絮叨叨,似是短时间内也没有停的迹象。陆朝安先耐不住性子:“这是远洲城,你我二人可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陆朝安原本也是试探着说与柏炎听的,柏炎却伸手取了黑白子,清冽道:“不急。” 陆朝安看了看他,嘴角微微勾了勾。 遂也不再提。 对面是柏炎。 京中和军中都是出了名的平阳侯。 柏炎开口让等,他只能耐着性子陪着等…… 许久过后,伴随着女子的嬉笑声,隔壁禅房屋门终于嘎吱一声打开,快坐不住的陆朝安如释重负,遂在心中叨念了一句“终于……”。 目光瞥向对面,却见柏炎眸间并无波澜,仍在执子落子,好似全然不闻一般。 陆朝安心中叹了叹,难怪父亲说,柏炎是沐老一手教出来的学生,心性也如沐老。 他倒觉得,两人的心思都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才是。 让人猜不透。 稍许,等这嬉笑声远去,柏子涧折回,说探明先前确实就两个普通妇人,陆朝安忍不住嗤笑一声:“柏炎,看来你我二人还真是小心过了头,这里是远洲城,又不是旁的地方……” 只是陆朝安话音未落,却见柏炎已起身,踱步到了禅房窗口。 柏炎右手稍作迟疑,还是推开先前那道一直被雨滴砸得“噼啪”作响的窗户。 下一刻,目光便聚焦在苑中那道身影上,一直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禅房后苑的长廊尽头。 柏子涧稍许诧异。 他跟随侯爷多年,少见侯爷如此。 柏子涧又仔细在记忆中搜寻一番,他确信,早前在别处并未见过刚才那两个妇人,他跟随侯爷的时间不短,实在想不出那两道背影有何值得侯爷关注的? 陆朝安便也上前,见柏炎目光停留在方才那两道身影上,似是想起什么,哂笑道:“原来你方才是在看……” 柏炎的目光并未在那两道身影上久留,身影在长廊处消失,柏炎出声打断得恰到时候:“说正事。” 陆朝安语塞。 柏子涧是柏炎心腹,知晓哪些事当听,哪些事不当听。 此番安阳侯世子陆朝安来远洲城见侯爷,本就是机密之事,柏子涧退出禅房时,正好听到陆朝安问道:“父亲是问,此事沐老可知晓?” 柏子涧微楞。 朝中被称为沐老的只有一人——前任宰相沐敬亭。 沐老是三朝老臣,在朝中素有威德,只是早些年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了。 侯爷是沐老的学生。 近年来,宫中行事多诡异古怪,沐老叮嘱过侯爷小心谨慎。 侯爷也听沐老的话。 便是方才的场合,换作旁人,许是并不会放在心中。 但侯爷有分寸。 柏炎也却是听了沐老告诫的,越是不明朗的时候,便越要忍,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朝中并非他柏炎一人按捺不住,他有的是耐性,坐山观虎斗…… ***** 柏子涧侯在禅房外。 禅房中,柏炎同陆朝安密谈了近一个时辰,遂才起身。 他还需尽快赶回滔洲。 “你且等我消息。”临行前,陆朝安嘴角勾了勾,“咋俩京中见。” 柏炎颔首。 天还下着小雨,陆朝安刚撑了伞走出,在雨中又转身,半拢了眉头,满是兴致地看他:“你是真谨慎到此种程度,特意约我来远洲城掩人耳目,还是一时兴起?” 陆朝安若是不问,心中不爽利。滔洲到远洲城一百余里,他要在路上折腾几日不停歇才能一个来回。 京中同,滔洲本是三个方向。 若不是柏炎要来远洲,他岂需这般大费周折? 柏炎想也不想,“你多虑了,我来寻人。” 陆朝安好似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忍不住嗤笑一声道:“我火急火燎跑了百余里,马都跑死了一匹,你这却是来远洲寻人的,敢情我一个……”他是想说他堂堂一个安阳王世子,可又想起眼下身份还需谨慎着,便又噤声,只伸手指了指他,没好气道:“柏炎,你给我记得!” 柏子涧怔了怔。这话,似是京中少有人会对侯爷说。 毕竟,他家侯爷是真记仇,又护短! 京中没人会想着让侯爷惦记他。 果真,陆朝安脚下滞了滞,似是也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又撑伞转身,嘴角抽了抽,朝他道,“得了,你还是别记着好。” 柏炎嘴角难得勾了勾。 待得陆朝安走远,他才敛了笑意。 他没骗陆朝安。 他确实是来远洲寻人的。 四哥过世得早,他应了四哥要照顾苏锦。 他许久没有见过苏锦了,只是听闻她嫁得好,他班师回朝,千里迢迢来远洲看她,途中便听说了柳致远高中,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
第004章 报喜官 三月初春,细雨纷纷,烟垂淡淡下的清和寺仿佛镀上了一层薄薄清晖。 自禅房出寺,柏子涧去寻马车夫:“劳烦,还需去趟城西柳家。” 原本阖眸打着盹儿的马车夫忽得便醒了,赶紧摘下斗笠,连连点头应声。又麻溜跳下马车迎候,不敢怠慢了去。 今日这客人瞅着面生,却是个不好糊弄的主。 做马车夫这行当的生意久了,看得最多的便是这过往的形形色色的路人,最考得便也是一幅眼力罢了。 车夫对柏炎印象深刻。 柏炎身材颀长挺拔,目光深邃,因常年在军中缘故,皮肤略偏小麦色,但细看之下,五官却透着几分清逸俊朗,又和着说不出的英气与刚毅,让人过目不忘。 柏子涧的腰间佩了刀,右手习惯性按在刀柄上,目光虽和善,却下意识警觉四顾。 应是军中之人。 而且,还都是军中的贵人。 马车夫不动声色间拿捏了几分。 清和寺去城西柳家不算远,柏子涧好似随意般找马车夫打听柳家之事,车夫是远洲当地人,知晓当地的人情世故。 在远洲,柳家算大家。 车夫不敢大意,便知无不言。从柳家祖上说到柳家近况,说的多是柳家的平常之事,之前也都听过,并无特别之处。 车夫心里明镜着,贵人要去柳家拜访,他有些事当说,有些事也不当他这个车夫来说。 末了,车夫只大概提了提柳致远,说起柳致远早两年娶了位平城来的夫人,但似是拜堂成亲之后不久,就回了京中,他夫人留在远洲,好似一年到头也回来不了几日。 听到此处,柏子涧目光微微滞了滞。 余光瞥向柏炎。 自清和寺离开,柏炎似是一路都望着窗外,稍许有些出神。
柏子涧少有见他如此。 只是先前车夫那句柳致远拜堂成亲后不久就回了京中,他夫人却留在远洲,柏子涧知晓他一定听到,只是目光并未从窗外移开,神色也竟如常。 柏子涧不再多寻马车夫问话。 新婚燕好,柳致远入京,苏锦留在平城? 柏子涧眉头微拢,许是,这段婚事并没有想象中好…… 柏子涧瞥目看向一侧的柏炎,他都能想到的事,更勿说侯爷。 柏炎没有出声,目光淡淡扫过窗外。 也只有亲近如柏子涧,才明显感觉有人脸色黑了几分。 柏子涧也看了看窗外,离黄昏尚还有些时候。他们原本是想去柳家见过苏锦便走的,但眼下,柏子涧心中隐隐觉得,今夜许是要留宿远洲城了。 马车外依旧阴雨绵绵。 柏子涧脑中莫名想,今日会不会凭空惊雷…… 思及此处,柏子涧咽了口口水。 目光看向柏炎,柏炎指尖轻叩,掩了旁的情绪。 ****** 城西柳府,老太太柳王氏正舒服躺在长宁苑的外阁间中。 一个小丫鬟蹲着捶腿,一个小丫鬟俯身给她缓缓按着头,老太太则打盹儿做着美梦。 美梦里其实也无他,也就是和宋老太太等几个她常年的牌搭子在牌局上,她摸了一手绝世好牌,一路顺风顺水,最后一张牌抹在手中,若是摸成了对儿,胡了便是大四喜啊! 宋老太太几人都神色高度紧张,坐立不安着。 许是梦里的缘故,这几人的面容都有些夸张得扭曲,唯独眼珠子都一动不动盯向她手中的那张牌,似是连大气都不怎么敢出。 老太太竟也不着急摸起牌了,而是指腹反复搓了搓,稍许,竟搓出了这牌的纹路来,我的天,真的是这张大四喜的牌! 老太太只觉血气上涌,喜从中来,“我胡……” 只是这“胡”字尚未吐完,脸上却带着欢愉之色,便被一侧的丫鬟连翻摇醒。 老太太正沉浸在梦中大四喜的剧烈欢喜中,忽然睁眼,竟有些怔忪,一时还未从浓烈的欢喜中抽离出来,目光有些呆滞。 唤她的丫鬟有些吓住,又小心翼翼唤了声:“老太太?” 老太太缓缓转眸看向她,木讷道:“我的……大四喜呢?” 丫鬟脸色有些僵。 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老太太痴迷牌九得很,这是白日做梦,梦到了大四喜,正欢喜着呢,忽然间被打断了,怕是免不了要恼火的。 丫鬟咬唇,低眉道:“老太太,您……方才……是做在梦呢……” 老太太还未全然从先前的喜庆中抽离出来,却忽然被告知是在做梦,老太太果真如一盆冷水浇下来,诚如丫鬟意料,老太太忽得追胸顿足道:“既知我这老婆子在做美梦,那让我做便是了!为何就是见不得我好,非要唤我起来做什么!哎哟,我的大四喜啊,我这也就在梦中能看看,这们这些没眼力价的,终日就见不得我好,巴不得我一做梦就醒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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