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想要的?” 哦?合着这是看我要死了,来问我遗言了啊,平时怎么看不出她这么贴心。 “什么都可以?”我挤眉弄眼。 “当然。” “我要你打你心上人一顿,这你也肯?” 我没事找事,故意给她出些让她为难的问题。 “好。” 季清霜拿起匕首,霍然起身,就要向帐篷外走去。 我当即跳起来,拽住她,我没想到她会同意,但她既然同意,凭她的性格真的可能会去捅主子一刀,哪怕主子是她追了将近十年之久的心上人。 “哎哎哎,我开玩笑的!” 我可得拦住这个疯婆娘,免得她乱来。 季清霜被我绊住脚步,她回过头,不解地看着我。 “为什么不让我打符锦那个混球?” “他不仁我们不能不义气是吧?” 我好说歹说,苦劝良久才看看把季清霜拉回来,从她怅然若失的神色的来看,她估计早就想打主子了,只是一直苦于没有理由罢了。 似乎经过了很激烈的内心冲突,她终于做出了决断。 “好吧,”季清霜不情不愿地说,“那你换一个要求吧。” 这回我不敢瞎折腾了,从房间的角落里翻出一个包袱,塞到了她的手中。 “这里面是我托人从京都搜罗的小吃玩物,你帮我交给符克己,告诉他,我偷了他这么多零食,现在我还给他了,他可不能再说我欠他的了。” “就这样?” “就这样。” 我点头如同小鸡啄米,可不敢再招惹这位姑奶奶了。 季清霜结果包袱,掂了两下,挂在了肩上。事情解决了,她也不打算多留,从地上捡起小崽子,扛到了肩上,转身就走了。 走到一半,还没出门,她顿了顿,回头看我,问出了她一直都想不明白的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对符锦这么忠诚?” 我并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所以反问她: "你又为什么非主子不嫁呢?" 她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不再多问,就此离开了。 18、 在季清霜离开后,我又等了一会儿,一开始我还不知道自己在等谁,过了一会我才反应过来,随即忍不住自嘲。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我自己选的主子自己还不了解吗? 他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会再后悔,无论这个选择需要怎样的代价。 而区区的一个我,有怎么能算是代价呢? 恍惚间,我回忆起这些年的军旅生活。 我们一起上过战场,一起跋涉过险地,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 在最苦的时候,主子的脚被反复磨破,因为骑马大腿内侧都是伤痕,再加上他的老毛病,整宿整宿的胃疼,根本无法入眠,我每天半夜去找他,不眠不休地照顾他,在那场战争最艰苦的时候,主子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死死地抓住我的,对我说。 “从此以后,你不可以离开我。” 我仍旧记得,主子的眼睛极黑,那黑色中是暗无天日的真地狱,那里满是绝望,尽是憎恨,选择走上那条路的人,必将陷入不得超生的绝狱。 他明知道自己的前途为何,却依旧让我不要离开他。 真是个疯子。 那时候的我呢,我是怎样回答的呢? 在寂静无声的暗夜里,我跪伏在他的床边,没有松开我们相握的手掌,承诺到: “是。” “小的——遵命。” 现在想想,那时候我的脑袋一定被驴给踢了,竟然会答应那种要求。 而且那时候是谁说让我不要离开他的啊,结果现在为了讨好父皇,就这么把我给送上刑场。 最后一面,竟然还是我自己去找他,给他暖脚? 怪不得主子的姘头季清霜对他的称呼不是负心汉,就是混蛋。 季大小姐说的有理,有理。 19、 特使已经等我很久了,见我来找他了,当即就催着我上路了。 我跟他走出我这呆了整整七年的军营的时候,军营还是一如既往的喧嚣,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路上还有士兵跟我打招呼,这时候我会错觉,我不过是被派出去打一场无关痛痒的小战役,马上就会回来。 可错觉就是错觉,经此一别,再无相见之日。 在做梦般恍惚的境界中,我隐约听到了小崽子在大喊: “谁要你的东西啊,你给我活着回来啊!” 我以为是幻听,转头就忘了。 我连我什么时候上得马车都不知道,等到我想来撩开马车帘子回望来路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边城了,军营更是早就不见了踪迹。 “能稍稍停一下车吗,特使大人?” 一边给特使陪着笑,一边把袖中的银票暗自塞给他。 特使不动声色地将银票收好,吊着嗓子命令车夫: “停车——” 众所周知,我李念恩李将军,最最喜欢的就是真金白银,这次贿赂特使的银钱,可真是让我心痛得厉害。。 我跳下马车,整了整头发和衣裳,找准军营的位置,一揖到底。 在某次喝酒的时候,我曾经问过魏柯辛,他堂堂鬼谷门下大弟子,怎么这么想不开,跟着我混。 他耸耸肩,告诉我。 “士为知己者死。我不要做陪人酒色的门客,不要做受人情爱的娈童,我要被人承认自己的能力,被理解,被使用。” 他敬了我一杯,一饮而尽。 “就和你一样,大人。” 就像我是最了解主子的人一样,魏柯辛也是最了解我的人。 诚如他所言。 符锦对我有知遇之恩。 我李念恩,如果没有遇见符锦,我成不了李念恩。 他符锦,没如果有我李念恩,照就是他的八王爷。 20、 但符锦。 这个恩情,此去一别。 我李念恩,再不欠你分毫。 21、 在路途上,看在我的银票的份上,特使对我不错,吃穿住行都是尽善尽美,我表示很满意,下次…… 哦,对了,我没有下次了,真可惜。 在路上估计是担心我逃跑,脸皮还没有撕破,但到了他们的大本营京都以后,这点表面工夫就没有必要维持了,在给我找了一堆我的确做过的罪行后,转头就把我丢到了天牢里头去了。 就等着老皇帝六十大寿过完,然后就把我给斩了。 天牢里吃也不行穿也不行就,还动不动来点刑法拷问拷问我。 日子真的是无聊。 在这穷极无聊的日子中,我一边数稻草,一边开始回忆我操蛋…… 哦,不。 是波澜壮阔的一生。 22、 遇见我的主子符锦之前,我有另一个名字—— 李三胖。 顾名思义,李家第三个出生的,出生时是个肥胖的小子。 我们家不是不能找村里秀才取个更“雅致”的名字,只是一开始我爹娘根本就没抱希望我能活下来,毕竟我之前还有两个哥哥,那两个哥哥都没有活过五岁,我的父母对我也不抱任何希望。 虽说吃了狗屎运的我平安顺利地长大了,不过因为名字已经叫顺口了,我爹娘也就懒得再去更改了。 就这样,李三胖这个土气的名字跟了我十几年。 在我乏善可陈的童年期间,我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天才的才能,就像所有乡下的孩子一般,上树下河掏鸟蛋,帮工下田干农活,波澜不惊地活着,无人注意地成长。除了我自己偶尔的白日梦,没人会指望我日后有什么大出息。 我的未来已经能从我那世代务农的父母亲管中窥豹了。如果没有遇见什么的大的天灾人祸,我会一边帮家里干农活一边成长,长到一定岁数了,倚靠家里的积蓄在自己村子或者邻村娶一个媳妇,取了媳妇一到两年后,生一个两个三个娃子继承家业,继续他的一生。 一代又一代,几代人过一代人的人生。 说到底都是一代人。 无趣至极。 不过我七八岁的时候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厌恶之情,毕竟如果能够持续这种乏味但是平静的生活,已经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从说书人口中的故事,从村中偶尔见到的悲剧,从父母偶尔充满担忧的神色,我朦胧地知道,安静而祥和的,偶尔有些家长里短的小事的乡村生活只是表象,当水灾饥饿旱灾降临,当剥削和战事降临,当那些近在咫尺的天灾人祸来到这村庄之中,我这看似平静的生活就会展现出血淋淋的残酷内核,其中满是伤痛、不甘、懊悔、无能为力,是那是的我无法承担的。 不过当时的我和我们村的大部分人一样,都以为那些还未降临的事情不会降临在我的身上。 不过现在,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回望,我才发现,无论是恰好成为潮头的自己也好,抑或是被批卷入潮水中的村民也好,我们要么粉身碎骨,要么身不由己。 早年离开村庄的我身陷大牢,留在村庄的他们死于几年后的洪水。 已经发生的无从更改,展现端倪的终会降临。 王侯将相、布衣平民。 无人能够逃脱。 23、 不过,我还是与众不同的,命运格外钟爱我,知道我未来必成大事,所以选择率先磨砺我的心智,锻炼我的身体。 在我七岁那年,我那老实巴交的亲爹被大水冲走了,尸骨无存。 家中的顶梁柱轰然倒塌,我阿娘一介女流之辈,何以扛起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七岁的我和已经六十多的爷爷不得不下田,即便如此,家中依旧困窘。 仅一年,我们家便从年年有余的中上游家庭沦落到勉强糊口的境遇。人祸便罢,天灾不断,接下来两年的旱灾,蝗灾,让本就遥遥欲坠的家庭雪上加霜。 粥越来越稀,菜里的油星越来越少,在贫瘠的饮食下,本就体弱的奶奶没有挺过第三年春天,去了。 没有钱买棺材,没有钱买寿衣,因为过度饥饿无比昏暗的眼睛也没有多少难过。用席子一卷,草草葬了,家中的人连悲伤的力气也无。 在贫穷和饥饿面前,所有的忠义和誓言脆弱不堪。 我亲爹死去的第四年,奶奶死去的第二年,阿娘枉顾爷爷的意愿,义无反顾地改嫁了,嫁给了村中死了老婆的教书先生,爷爷一气之下离家而去,再没有回来过。自从家中有了男人,虽说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但这读书人好歹有点正事。能够倚靠教授临近的几个村的孩子,写写书信对联一类的赚一些小钱,家中困窘的情况好歹有了改善。 一开始的时候,不知道是否是为了讨好母亲的缘故,成为后爹的教书先生对我还算不错,经常给我买些玩具和零食,时不时还教我识文断字,算术记账。 我虽然嘴上不说,内心还是挺喜欢我的新爹。 毕竟新爹温文尔雅,算是村中的百晓通了,能解答我几乎所有天马行空的问题,通过他的言语,我隐约窥见了这个世界的一角,那是我这个在穷山村长大的孩子无法想象的瑰丽雄奇。 从那时候起,我的志向隐隐改变了,我不想再囿于这偏远的一隅,我要离开这里,去追名逐利,建功立业。 不过这种好日子我没有享受多少天,阿娘与后爹在一起一年后,就又生下了一双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龙凤呈祥。 所有人都很快乐,除了我。 当笑逐颜开的父母面前,我看着那双哇哇大哭的婴儿,浑身发冷。 而事实就是,你不想要什么,它就偏来什么。 在这对双生子出生之后,吸引了家人所有的注意力,原本对我就不是很在意的阿娘更是连半点眼神也懒得给我,原来后爹还对我不错,但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我在后爹眼中瞬间就变成多余的存在,成了会跟他儿子争抢遗产的隐患。 不过后爹是个没有什么胆识的读书人,狠不下心来,他没有把依旧弱小的我消无声息地弄死,也没有克扣我的饮食,只是在犹犹豫豫了一年之后,才跟阿娘商量着将我送到铁匠那儿去充当一个学徒,目的很明显,希望我在学得一技之长后快些自立门户。 我愿意相信,后爹和阿娘的初心或许是好。 我也很感激,后爹教我识文断字,阿娘生我养我。 但因为这件事,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他们。 对我来说。 在铁匠处当帮工的日子,成为了我一生中最深的噩梦。 24、 在乌巢这座城池边有很多村子,其中有一个李家村,那就是我长大的地方,我们的村子养不起铁匠,所以他们只能把我送到城中的铁匠那里去,而城中的铁匠几乎没有愿意收外人的,除了其中一个奇怪的铁匠。 照实说,这个奇怪的铁匠他没有什么奇怪的嗜好,也不是什么怪异到极致的人。他只是很单纯地—— 没有将我当做人而已。 我在铁匠眼中不是人,没有人格,也不值得尊重,与牛马无异。吃食少得只能果腹,住处只有一块稻草做的席子,不能使用人使用的器具,不能到店里与客人交流。每日只有不间断的繁重而乏味的工作,稍有忤逆便是一段毒打,不到皮开肉绽决不罢休,期间还不给任何药物止痛治疗,伤口因此流脓发炎也绝不在少数。 根据我的了解,铁匠之前的买过两个奴仆,在这样生活之中都没活过两年,我虽然没有卖身,不是奴隶,但说实话,和奴隶也没有什么差异了。 砍柴,饥饿,烧火,疲惫,打铁,疼痛…… 一复一日,从没有一个尽头。 乡下的我还能梦想未来,把自己解放出枯燥乏味的现实,城中的我连梦想都不敢了,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下一刻就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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