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池春宵温旧梦》作者：柳绛河
文案
短篇。心机皇帝x妖艳戏子。渣攻渣受。ALS攻。
两个成年人面对死亡处理爱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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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关键字：主角：赵庚，徐行 ┃ 配角：赵郁，江陆离，郭枫 ┃ 其它：ALS,渐冻症
第1章 壹
鼓点忽远忽近，凌波从容轻移。
凄婉悠扬的丝竹，纸伞的竹柄在细白指节间转了又转。
搽了胭脂的眼皮抬起三分，眸噙一汤春水迢递荡来，缠绵绾住座下听众的心。晕开一层浅红的眼角下，一颗棕色的泪痣妖媚动人，将那张姣好到过分的脸愈发衬得我见犹怜。
他弧形优美的朱红唇瓣优雅启开，珠圆玉润的声音穿云裂石而来，绕梁难散。
“西子湖依旧是当时一样，看断桥，桥未断，却寸断了柔肠。鱼水情，山海誓，他全然不想，不由人咬银牙埋怨许郎。”
服饰繁重的小女孩从大殿门口探进头，隔着珠帘望去，白蛇的身影朦胧似雾，苗条身段轻盈敏捷，纤腰不堪一束。
这时便总有从后面赶来的宫人将她轻轻抱走。
黄莺娇啼一声飞离花枝，赵郁出嫁前最后一次踏入久违的宫室。
空荡荡的殿内一片静寂，不见半个人的影子。
“郭枫要是欺负你，尽管回宫来住，朕一定给你好好出头。”
赵庚痛心疾首地绕着妹妹又转了一圈，大有辛苦养的白菜被猪拱了的心酸感，“右边上面第二支步摇好像歪了半寸……对，就是那儿，你扶正一下……”
少女明亮澄澈的眼眸通过铜镜与他对视，，赵郁按了按销金裙的皱褶，“郭枫还没那个胆子，你想太多。”
赵庚冷笑：“还未出阁就知道胳膊肘向外拐了，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当真伤透为兄的心。”
赵郁“哈”了一声，“看来看来皇兄是后宫虚设太久以至于孤身寂寞，也许明年该考虑考虑让杨制使家如花似玉的大女儿入宫了。”
赵庚折扇合起敲击掌心：“郁娘，你真是越来越不讨人喜欢了。”
他做这句感慨的时候，语调抑扬顿挫，传入赵郁耳中，和印象里另一个人宛转的戏腔混合在一起。她有些恍惚。
记忆里分明存在的一个人，现实中却找不到一丝痕迹。
赵庚长她一纪，十六年来当哥又当爹，委实操了不少心。
她犹记得十六年前赵庚把她从冷宫里接出来的那一天，宫人领着匆忙梳洗过的自己来到刚刚践阼的天子面前，同父异母的兄长负着手对她笑道：“女孩子强一点有什么不好，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了去。”旁边那人并不附和，只是弯下腰来将手里新折的一枝桃花递与她，声音温柔，“郁娘也喜欢麦芽糖吗？”
——“原来你从小就不安分。”新婚之夜里相识五载的驸马在枕上听她讲完故事后如是评价。
赵郁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我去问过那些史官，一个个都推说不知道。连江陆离那儿我都试探过了。”
“……”
郭枫心道那个御医打小和你哥穿一条裤子的当然守口如瓶了。但他只是安慰道：“那么一个大活人总不会凭空消失的，既然他有意隐瞒，想来是有一定苦衷。”
赵郁叹了口气，不可置否。
驸马府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戏班子里倡俳咿咿呀呀的声音被窗纸隔住，隐隐约约地飘散进来。
印象里那人有一副珠圆玉润的好嗓子，脸面也生的异常漂亮，可惜在赵郁脑海里被岁月模糊了五官，只记得他左眼角下有一点极勾人的泪痣，妩媚又多情。
他会唱许多不知名的好听曲子，多数是赵郁闻所未闻的。彼时她晚上总是闹腾着不肯按时入睡，那人也并不生气，只是拢好珠罗帐子，轻轻哼起来一阕新曲。
外院空地上临时搭起的戏台前座无虚席，穿便服的年轻天子站在最偏僻的一角阴影里，身边宝蓝衣衫的男人肆无忌惮地把胳膊搭在他肩上，一面啧啧称奇：“你不是不再看戏了吗？怎么，终于想通了准备发展第二春？”
赵庚笑了一声：“江佩君，你皮痒了。”
江陆离毫不在意他的威胁，“我听人说这次的戏班子是驸马府花重金从金陵请过来的，在当地算是小有名气。”他撞了撞赵庚，加重了语气，“真的不考虑一下？”
“滚。”
江陆离对着赵庚丰神俊朗的侧脸痛心疾首，“你长得又不差，他怎么就舍得不要你？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赵庚不理他，目光只是胶着在不远处的高台上，身段袅娜的伶人正捻了指开腔，唱的是《雷峰塔》里一出。
“西子湖依旧是当时一样……”
那唱腔如三尺白练，越过人群迢迢荡来，将蓦然一惊的二人紧紧缠裹。
江陆离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猛然怔住，他十分震惊地望向台上，身旁赵庚的折扇啪地合起，他甩开江陆离的手臂，三两步在人群中没了身影。
江陆离对着那伶人眼角的一点泪痣愣了半晌，终于做梦一般挤出来一句自言自语。
“这么…巧？”
第2章 贰
赵庚站在后台的台阶顶端，细细端详着楼梯下方的男人。
他故作镇静地打开折扇。
咫尺处的男人尚未卸装，三褶眼皮上叠了桃红的胭脂，向外一直晕染到两颊上，只剩一层淡淡的退红。他的嘴唇偏薄，因而刻意将下唇的口脂向外涂出一圈轮廓，好看上去丰满一些。亮汪汪的两片朱红，衬得其余处匀了粉的肌肤雪白一片。原本就略窄的六角脸庞贴了片更显得下颌尖细，不同于一般美人鹅蛋脸的圆润。
赵庚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惊人，他一步一步踩下楼梯来，希望更好地看清对方。
腿上毫无预兆地一软，接着猝不及防地踏空，赵庚没来及抓住栏杆，向着他曾经的情人一路滚下去。
徐行眼明手快，向后退了一步，套着绣花鞋的足尖碰了碰对方肩膀。
倾国倾城的伶人蹲下身来，指尖轻轻拂过脚边人凌乱的鬓角，十分疑惑的眼神。
“这样隆重的迎接大礼，赵大官家，你没吃错药吧？”
漏过三更，忙了半晌的宫人陆续退下，寝宫里终于回归平静。销金帐吊起来，赵庚躺在床里侧，一条手臂搭在枕上，勾住身旁人垂下的一缕乌黑长发把玩。徐行在他身侧盘腿坐着，也只穿着中衣，上衣已经褪下来，裸出比例匀称的上身。
从赵庚的角度刚好看到他的一对蝴蝶骨，在瘦削的脊背上突兀着，振翅欲飞。徐行微微侧着脸，光把他的睫毛一根一根在脸上投下阴影。他姣好的眉目在灯下显得分外动人。
赵庚看得入了神，他终于“嗳”了一声，率先出声道：“怎么突然想到回来？”
徐行正啃着一个水晶梨，闻言把脸完全转过来对着他，噙着梨声音有些含混，“听说您命不久矣了，赶回来夺权篡位。”
他将忤逆的话讲得肆无顾忌又气定神闲，下颌高高抬起，秀气的六角脸上是赵庚再熟悉不过的睥睨神情，骄傲的不可一世。
但对于熟悉他的赵庚来说，这便是孔雀展开的一屏尾羽，美丽的不可方物。
他挪动了一下姿势，“江佩君那个多嘴的告诉你的？”
徐行探出舌尖舔净唇上一层晶莹的梨汁，拍拍手把果核精准投进玛瑙盘里，又拽过枕边赵庚的双面苏绣丝帕来擦手，不紧不慢地道：“看来坊间传闻也有可信的时候，他果然是你新欢。”
赵庚微笑，这等于承认了双方一直都在密切关注着彼此，不打自招。同时他又十分欣慰地发现，虽然时隔多年，故人出落的更加锐利张扬，那份默契也依然还存在着。和徐行说话就是省力气，凡事只要起个开头就够了。他已经多久没这样和知音说过话了？赵庚看着他昔日的伶官，内心突然涌出一股磅礴的自豪感。
“这病不好，死的时候不好看。”赵庚坐起来，五指一捞，徐行那把乌油油的青丝尽数滑进手里。“行之，好久不见。”
你千万不要看，他在心里叹息一声。
徐行终于蹭过来面对他，葱管一样的手指搁在赵庚腿上，骨节处泛着淡淡粉红。
“郁娘长大了。”他说。
“女孩子家成天舞刀弄剑的，没半点公主样子。也亏得郭枫那小子敢要。”
“还不是被你惯得。”
“谁叫你当初抛夫弃子不辞而别，连个招呼也不打。”赵庚想起来就生气。
那时候他还年轻气盛，不顾纲常礼法把徐行带进宫，每日厮混在一起，搞得满朝文武心惊胆战怨声载道，生怕出了第二个唐庄宗。
堂上台谏官们以死谏诤闹得不可开交，等赵庚好容易稳定下局势罢了早朝，寝宫里早已人去殿空。那纸封拜官职的诏书躺在最醒目的地方，上面孤零零压着他们定情的玉带钩。徐行干脆又悄无声息地和他断了关系，一去就消失了十二年。
如今久别重逢，他以情人细致又独到的眼光来看，徐行瘦了很多，嗓子却一如既往的好。几个时辰前听到的那句唱词，水准不减当年。赵庚心里微微动了一下。
“这些年你杳无音讯，过得还好罢？”
徐行闻言十分惊异地看着他，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这是什么疯话，我又不曾刻意藏过，你堂堂赵官家如果想查会一点消息也没有吗？”他把上身倾过去，几乎要贴上赵庚的身体，“你可别是摔傻了吧。”
赵庚心里难受极了！
他伸手把徐行环住了。
徐行剑拔弩张的心里突然就软化下来，他纤长的手指勾住赵庚的腰带，抚摸着带钩上陌生又繁复的纹样。
金属的冰冷感渗入指尖，不是玉质。
赵庚凑在他耳边，十分恶意地压低了语气。“行之，我们很久没做过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了。”
徐行语意不详地嗯了一声，把下颌搁在赵庚肩上，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
“皇兄昨天晚上带了个姓徐的伶人回宫里？”
赵郁手里的眉黛差点折断，“他吃错药了吧？”
郭枫在她背后俯下身来，从镜中和赵郁对视。“圣心难测。”
赵郁微微扬起下颏换了个视线角度，抬手微微比划着描过的眉形是否对称，倏忽想起什么，“那个人…有多大年纪？”
“当时光线暗，看不太出来，也许有廿七八岁了吧。”
太年轻了，对不上。赵郁在心里惋惜。
郭枫轻轻笑了一声，温热的指尖摩挲着她左蛾细长的眉梢，“这边有些淡了，我的将军夫人。”
第3章 叁
赵郁的另一个哥哥有一双纤巧灵活的手，十指细长，会绾许多繁复又独特的发型。赵郁每天早上起床后坐在镜前，任那人用一把象牙梳子耐心地把头发一缕一缕地理顺，翻着新绾出花样，最后再簪上几朵浅色的珠花。
那人有一方不离身的丝帕，素白底上银线绣了一枝横斜的白梅花，角上绣着一个篆书的小字。他离开的时候不知是有意无意把它一同留在了宫里，赵庚便将它藏进了床头的暗格，每隔一段定时取出来洗晒一番，连带着对物怀人。赵郁不认得小篆，成年后偷偷临摹下来拿给翰林院的一个学士看了，是“天行健”的“行”字。
徐行好容易爬起来的时候，赵庚早朝尚未回。
昨夜两人对弈了整个晚上，直到拂晓时他才实在撑不住睡倒在棋盘上，黑白子被衣袖哗啦啦拂了满地。此刻几个宫人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捡拾。
徐行披上衣服绕出条屏，青玉案上散着几张写了字的纸。他揉着因长时间扭曲的睡姿造成有些酸疼的颈关节，信手将那纸拿起来看了几眼。
赵庚换了衣服下来的时候，徐行正拽着半只珍珠鸡全力以赴，凤仙花染过的十指指尖沾了油闪闪发亮。赵庚忍不住笑起来，在徐行对面坐了，将宫人奉给自己的茶盏向他推过去，“大早上吃这个，也不嫌腻得慌。”
徐行优雅娴熟地撕下一条鸡肉扔进白粥里“我家里穷，打小没吃过肉。”
赵庚笑意更盛，他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鸡油虾松卷，却在半途又不小心把它漏下去。
徐行白了他一眼，“你这是晋惠帝再生，浪费粮食。将来要遭报应的。”
徐行停了一下，又道：“我看了你这几天临的帖。”他试探地向前倾了倾身，声音蓦然压下来，窃窃私语似的，“……真不行了？”
赵庚愣了一下，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他的目光越过徐行落在他身后的花瓶上，半天才道：“如你所见。”
徐行看他的眼神顿时变得很复杂，他三两下把粥喝干净，惋惜道，“可惜这手好字了。”
赵庚只是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光注视着他。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想，只要你能回来，我就算死上一百次也值得。
第4章 肆
三朝回门的风俗，公主也不能例外。
午后的阳光洒在走廊地面上，赵郁攀着雕花窗目不转睛。
年轻的男人从后面拍了她一下，“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赵郁转过头来，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把人拉到自己身边，给他腾了腾位置，“你看那个人。”
郭枫顺着她指的角度望去，不远处荷花池畔一个风姿绰约的男人正倚着白石栏杆，有一下没一下地喂着锦鲤。旁边一个人扶着栏杆，状似亲密地并肩站着，朱红衣服上的金线绣花在太阳底下流光溢彩，闪瞎他的眼。是赵庚。偶尔有几句交谈声不甚清晰地飘过来。
赵庚幽会的对象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人，高挑纤细，像一只细脚伶仃的鹭鸶。他的五官姣好，眼角下一点棕色的泪痣格外动人，举手投足间带有一种特殊的妩媚。
脸面效应，赵郁的好感度蹭蹭蹭一下子升上了五成。
徐行手里的鱼食扔完了，他拍拍手，翻身坐上石栏，长腿并在一起。赵庚看着那些浅红的似是被胭脂染就的荷花，觉得它们像极了徐行上过妆的脸。
“行之。”他简单地唤了一声，手指慢慢挪到旁边，覆在徐行白腻的手背上。徐行看了他一眼，没有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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