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后,他自个儿也洗漱完,从屋中的小书柜里捧了本书,翻身上榻。 谢依依未立刻睡着,瞧了眼他在烛火和窗外夕阳余晖下有些温和的侧脸,心底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这么一会儿的时光的确安逸,可稍一想到过去和往后,她便有些不舒服了。 慕明韶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垂下脑袋看她。 惊得她立刻闭上了眼眸。 然后便察觉到慕明韶抬手抚过了她的鬓角。 她眼珠子轻颤,却根本不敢动弹。 好在对方只是将她细柔的发丝捋了一遭。 * 谢依依几乎一夜都未睡好,全在思索着第二日到了明圣寺后如何将慕明韶支开。 未料及,第二日慕明帆又过来了王府。 待看望完乐安,将他抱着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也没回来。 说是要与慕明韶商量国事。 若是他那张温和面上正经的出奇,谢依依都要怀疑他是与自己打好商量了。 在慕明帆嗓音落下的一刹那,她立刻扯着慕明韶袖子接上了话茬。 “我今日自个儿去明圣寺就好。” 慕明韶微微垂下脑袋,发觉听到的只是这么一声,脸上顿时暗了几分。 他今日得知慕明帆过来,特意挑了身颈子低的外袍,襟口甚至未绣花纹。 便是想让慕明帆瞧瞧他颈子上那道牙印。 结果对方不曾将视线投到他这处,谢依依这会儿竟还将他撇下。 将他们二人间的疏离在慕明帆跟前展现的一清二楚。 是以,他眉头紧皱,未曾有半分犹豫,面上如落了层风雪一般,冷声拒绝道: “今日不巧,明韶外出有事,大哥不妨还是等明日过来商谈。” 慕明帆并未察觉出什么,他来时便已考虑过此番状况,他到底劝说不了慕明韶。 眼看着他就要点头应下,谢依依心底微慌,连忙扬起声抢在她前头说道: “不必了。” 等两人视线都莫名地投到她身上,她左胸口处跳得更激烈了几分。 偏也只能只能强压着,敛下眸子向慕明韶身子又贴近几分,让自己的小声的嗓音显得极为细柔。 “殿下每日都能见着我,太子殿下所要同你说的,却兴许是过时不候的要事。” 言语微顿,她缓缓抬起了眸子,轻牵起慕明韶掩在袖中的手,出声仍是那般柔缓: “依依不希望自己耽搁了殿下的正事。” 那双含水般的杏眸与慕明韶相对视,眸中映出他的模样,仿佛满眼都是他。 慕明韶心里生出的不满总算缓和不少,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了几分,对着身前乖顺至极且为他着想的娇人儿实在吐不出拒绝的话语。 况且,她这般模样,亦不像是一心念着远离他。 他转过眸子看了眼站在原处的慕明帆,心底的那股子烦躁仿若一瞬散了个干净。 再回首,揉过谢依依发丝,其后便是对她放柔了声道: “本王送你到王府门。” 谢依依闻言,垂下脑袋,颔首应下。 这番要求她自也不可能再拒绝。 待到进了马车内坐下,她才彻底松了那口气。 她对她祖母的过往倒没什么想知晓的,初听及还有几分激动,后来细想到底斯人已逝,知晓的越多,能引起她感伤的事物越多,倒还不如像现在这般,只每年祭日祭奠一番。 令她在意的,还是玄济大师,兴许有法子彻底医好乐安。 如此,哪怕她只是在其中出了少部分份力,也有足够的自信,到慕明帆跟前,让他因着这番恩情,想方设法护她回华京城。 等回了谢府,有兄长的庇佑,便能完全安下心来。
第四十九章 马车驶到寺门口, 不得不停下,余下的路程只能依靠双腿。 身旁围了群侍卫还有慕明韶派过来的两个小丫鬟,谢依依只能乖乖先去了祭拜求子观音的佛堂。 寺内深处是一层高大的佛塔, 外部围着一圈佛堂,最中央是一棵传闻生长了上千年的祈愿树。 敲击木鱼和僧人低声诵读经文的阵阵声响, 听得人心绪愈发安宁。 祭拜过后,谢依依借口留下,磨磨蹭蹭写了许久的心愿,待丢上祈愿树的刹那, 终于瞧见玄济大师自廊下匆匆走过。 拐了个弯向她这处走来。 未及走近,那浑厚沧桑之声远远传来。 “夫人有佛缘, 可要去大堂内求一签?” 谢依依等得便是玄济大师寻来,自然毫不犹豫柔声应下。 玄济大师远名在外,寻常丫鬟侍卫也识得,他主动邀人求签亦是难得,也无人阻拦, 催着谢依依赶紧回府。 只是侍卫虽被两个罗汉僧拦在门外,那两个小丫鬟却还是跟着进了寺内大堂。 因是个寻常日子,大堂内挤了四五香客, 却恰好还余了一个空着的蒲团。 谢依依跪在蒲团上, 纤长柔嫩的握住签筒轻轻摇晃,有几分心不在焉。 她与玄济大师要说的, 也不是不能让慕明韶听见,但她出门寻的借口只是求子,若让他知晓了,她早盘算了旁的事,尤其是乐安之事, 多少有些忧患在里头。 “咚”一声轻响,签筒内晃出一根签子。 谢依依下意识俯下身子,还未来得及查看。 那签子便被一只褶皱的手拾走了。 玄济大师似笑非笑地眼神从她身后两个小丫鬟身上扫过,悠长地对两人开口道:“老僧解签向来都是单独与人相说。” 谢依依未给两个面面相觑的小丫鬟一点儿机会,对着玄济大师微微颔首,便同他绕进了大堂边的一间屋。 静室正有两名僧人打坐冥思,玄济大师毫不客气暂且让两人从另一扇门出去等着。 一切顺利地令谢依依不由觉得,玄济大师早就料想到一切,刻意在祈愿树下与她相逢呢。 目送那两位僧人离开,玄济才转过身,两条胳膊垂在身材,轻声道: “夫人,你今日前来为的应当也不是求签。” 听得她连摇头,略带几分尴尬地回道: “不必…不必这么唤我。” 玄济大师却只是对她摆了摆手,自顾自继续道: “其实老僧与夫人的祖母相识多年,却也有许多年不曾见过面了。” 谢依依下意识以为他如此说,是因她祖母过世了。 下一瞬,却又听他道: “当年老僧不过刚受了足戒,下山历练,偏得打抱不平,最后犯了心病,险些丧病。” “后来,是夫人的祖母将老僧救下。” 玄济大师说话时,目光透过前方的门望向极远之处,手捋过长须,嗓音也比寻常时候更悠远。 谢依依却一时愣了。 她可从来不曾知晓她那位祖母还有这般的本事。 玄济大师却似是并未察觉她的困惑,只兀自继续说道: “老僧这几年用于医治乐安的方子,皆是按着当年夫人祖母医治老僧的来配的。” “大师,你是否是弄错人了?” 她听到那番话,终是没忍住将之打断。 玄济大师却头回带了一丝情绪反驳她: “救命恩人,老僧怎会弄错?” 他面上那笃定的神色,险些让谢依依以为自个儿记忆出了差错,咬着下唇,轻声回道: “可……我不曾听过祖母有何济世医人之能。” “因我寺曾经极为诲医,她当年救下老僧,自该付出几分代价。” 玄济大师话音刚落,谢依依直觉自己听见一声木头签子被掰断的声,只是被那宽大的僧袍挡住,她也不能确信。 毕竟玄济大师向来从容淡然,实在不似一个会轻易起情绪的。 她紧抿着唇,半晌未反应过来,对方所言究竟是何意。 “老僧便是与夫人说了,夫人也不一定知晓,寻常人不管江湖事,你祖母当年因救下老僧被赶出现今避世数十年的栖云派。” 玄济大师继续用沧桑悠远的声与她语调浅淡的解释着,似是知晓她完全不知晓,也并未细说,将话题又转至乐安的病上。 “当初老僧笃定夫人与老僧那旧识有关,并非单因容貌,还有夫人身上有与旧识身上一模一样的香味儿,当年旧识用自个儿的血救下老僧性命,兴许那血即是一味药。” 闻言,谢依依滞了一瞬,忽地忆起慕明韶曾经也如此说过。 她自个儿自是嗅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味儿。 但听得这番话,她完全顾不得细想,搭在身前的双手猛然相握攥紧,略有几分急切地询问道:“既然这样,那我也能如此?” 她这模样令玄济法师那双白眉下的双眸也凝住了会儿。 沧桑的声中才带了些无奈回她:“夫人与乐安这般要好?且不说是否可行,若是最后得要了夫人的命如何?” 闻声,谢依依垂下了眸子,盯着地面上自己那双精致的浅黛绣花鞋鞋面。 最后才因对着玄济大师身份的那份信任,轻叹了声气缓缓回道: “若能医好乐安,太子殿下便欠下我一份极大的恩情,到时我便可借着这份恩情,令他派人护我回家。至于……我祖母亦是活过了耳顺之年。” 嗓音细柔,却说的十足坚定。 玄济大师也未再坚持,闭上清明的双眸,缓缓缓缓回忆着。 “当年老僧大抵费了五六日才回过气来,余下的,依靠寻常药物就好,这是方子。” 他说着,边将方子递了过来。 “多谢大师。” 谢依依捏着手中折了四折的纸张,心底生出几许感动之意,眼尾忽地红了。 将纸张小心翼翼塞入了荷包之中,对着眼前的玄济大师微微俯身致谢。 若能回去,日子便能悠然安心地过下去了。 “依依并非冷情,只是祖母已逝,对她之事也实在不愿探知。若…若乐安身子真能恢复,依依往后可能不会再踏入明圣寺。” 她要回华京,至多再去相似的明金寺,能相逢便是缘,不能,也只能作罢。 玄济大师神色不见起伏,但却缓缓摇了摇头:“夫人何必?当年夫人祖母救下老僧性命,如今不过算是偿了一丁点恩情,往后入了轮回,亦是老僧欠她的。” 他话音落下,谢依依正要转身离开,室内的另一扇门却被人缓缓从门外推开。 谢依依那张惊慌失措的小脸全落入了那人眼中。 风无珩听了门外僧人指示,前来与玄济大师道别,不曾想,他未能进入安王府,竟然在明圣寺撞见了谢依依。 “我…我先走了。”谢依依心底尴尬,根本不知该说什么,慌乱道了声别,转身朝着屋门走去。 却被风无珩快步走近,握住了手腕。 “依依,你果真又被他找回去了。” 听到身后沉重的声,谢依依动作却滞住了,回过神来才愣愣问道: “你怎知晓?” 以他旬国将军的身份,来这儿就足够怪异了,竟还知晓她当初偷溜的事。 风无珩唇角不自觉勾起抹冷笑,“自是因为慕明韶误以为你跑去寻了我,百般向我试探。” “我怎会……” 她怎会去寻他。谢依依话到一半猛然哽住,脑中猛然浮现自己在宫里头听见的那些话。 她倒想过慕明韶会想方设法寻她,甚至找去华京城,寻上她兄长。 却不想,他还会去找风无珩。 谢依依试探性挣扎了一下自己那细瘦柔弱的手腕,没想到风无珩察觉到她动作直接松开。 但仍攥得有几分疼。 她轻轻揉着泛红的手腕,觉得这会儿再仓促离开,太不合适,不由呆愣着问了句: “北部战事已平了吗?” “这几月暂且无事。” 风无珩一双眼眸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认真回了她,而又还同她解释道: “丰国亦有不少兵马折回了京城,我在军营内打探到一丝丰国将军与慕明韶有联系的消息,隐蔽至极,前些日子,还被他传信与我给盖过。” 他说着一顿,看着谢依依垂下眼眸也不知是否在听的模样,心底叹口气,继续道:“我便是跟来看看是否属实,毕竟,慕明韶与边境十座城的守卫亦似有联系。” 其实他大可不必自己前来,只是,前些日子慕明韶忽地又不再与他联系,令他不由怀疑,他又寻回了谢依依。 “是。”谢依依忽地抬了眸回他,与他对视上后又微微躲闪开,软糯的嗓音带了一丝凉意: “你打探到了吗?若是没有……待我之后回了华京城,再写信与你详说。” 说罢,她即要转身,又被风无珩捏住了肩。 似是感觉到她身子微颤,才慌忙又松了手。 只是低沉的嗓音吐出的声却没有半分客气。 “你如何回华京城?我带了近百侍卫,连安王府都难靠近。” 听的她脸色微微一变,强行压下。 刚缓了一分心绪,风无珩也跟着她缓和了语调,低喑的声柔声相邀: “恰好我也要回京禀报些要事,不妨你今日就同我一道。” 他声落下不过一瞬,立刻有刚才跟着一道推门进屋的侍卫扬声质问道: “将军,这怎好?回京前你定要回趟军营稳固军心,秦小姐也是这样交代的。” 风无珩闻声回眸瞪了那侍卫一眼,低冷着声回他,“无事,入秋前北部定不会挑起事端。” 他说得一股轻松淡然满不在意的意味。 谢依依抬起那张清艳的小脸儿看他。 那眸中本已添了几分期待的光亮,最后眼皮子搭下,眼睫微颤着,她还是摇了摇头,语调平静不见一丝涟漪地回道: “不必了,我已寻到人相帮。” 与那人恩情相抵,她回去之后,再不必忧心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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