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三爷当年肺腑被冷水激伤,对各种气味儿都非常敏感,稍有异常就会察觉到。” 林鱼恍然,难怪她每次倒药都会被荣时发现,原来是她身上的味儿不对了。 既然如此,那她若在油锅边站久了,肯定会在衣衫上发丝上留下旁人察觉不到,但荣时能感知到的“烟火气”。 “无所谓了。” 她倒是巴不得荣时离她远一些。每天都在自己面前戴温柔面具,他喜欢演,她还懒得看呢。 合府的人都知道林鱼爱三爷爱到了骨子里,她会亲手缝制他的衣物,哪怕他还是习惯自幼用的裁缝。她会亲自烹调他的饭食,哪怕他告诉过她很多次,国公府有的专业的庖厨。 三爷的每句话她都会来回品味,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她辗转反侧。 现在这算什么呢? 下人惊诧连连,林鱼不做评论。想来也是自己忽然不迁就荣时让他们不太习惯。没关系,以后见多了就好了。 昨晚的记忆碎片里有些不太好的东西,她看到那顾姑娘美眸含泪,俏脸带怨,仰着脖子倔强的问荣时:“你跟她的婚姻本就是个错误,我父亲说了让你做正确的事,你忘了吗?我知道,你是被迫娶林鱼的对不对?” 荣时长眉微蹙,没有答话。 林鱼不记得自己当年是怎么面对这一幕的,但现在冷眼旁观却只觉得好笑。被迫?她一个乡野孤女,何德何能强迫贵族公子。 她独守空房,椎心泣血,从衣食起居把男人照顾的无微不至,用琴棋书画把自己打造的尽善尽美。她本是翠屏山下的孤女,却应是把自己锻造到脱胎换骨,变成外人眼里最适配他的模样。 思君朝朝暮暮,只为感君回顾——她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但现在这痴情女子戏份她想起就反胃。 想让她像以前那样委曲求全的爱他,那是再不能了。
第7章 . 反驳 他想要多陪陪她 林鱼对国公府锦衣玉食的生活没有印象,对翠屏山下的孤女生活也同样没有记忆。只是进了厨房后,本能的意识到山野地区生活贫寒,香油应该是个稀罕东西,买肉的时候特意买肥肉回来,熬成猪油,凝成块能吃很久。 她现在也算“嫁入高门”了,没必要为着点口腹之欲委屈自己。 有道是贱人口重,她不知道自己嫁入国公府后有没有刻意调整,但眼下却不想顾忌那么多了。 刚出锅的油条金灿灿,黄澄澄,焦香酥脆,瞧着就很诱人,她也不假他人之手,放在垫着白菜叶儿的竹筐里端出去,耀眼生辉,香气四溢,一路就这样悠悠然返回萱玉堂。 因为荣时风雅,君子要远庖厨,所以萱玉堂跟厨房并未挨着,中间还隔了一个不小的院子。 这个时节,花草繁茂,蜂围蝶阵,倒也热闹的很。 一个小孩坐在花廊边读书,粉雕玉琢,唇红齿白,小小年纪身板挺直,十分可爱,见了林鱼便起身行礼见叫婶娘。 身边的丫鬟立即提醒她这是长房嫡子荣炼,国公府大爷早逝,夫人改嫁,这是长房唯一的骨血了。 他稚嫩的脸上是刻意做出的稳重成熟,仿佛一个小大人,若不是那小眼神不受控制的往她的油条上瞄,那还真被他给装到了。 林鱼觉得怪好笑的,随即取了一根给他。 小孩双手接过,一开始还矜持,吃了两口就露出孩童本相,咯吱咯吱,憨态可掬,方才那端庄板正的模样一下子消失了。 林鱼看得好笑,又给他一根,小孩子却像模像样摇头:“傲不可长,欲不可纵。” 这一本正经的姿态,像极那谁。 林鱼侧身走人,小孩却又追了上来,一边用手绢擦手一边问道:“婶娘,您身子好些了吗?我听人说你忘了一些事。” 林鱼不欲跟小孩多讲,只笑道:“我没忘什么大事。” “可是刚才你就忘了,”他紧走两步道:“以往我这样回答了,你都会说,三叔说的对,按你三叔说的来。” 他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林鱼,清澈无尘:“您是忘了三叔吗?” 这个小孩儿有点可怕,倒不愧是荣时亲手教出来的。 “三婶”小孩儿认真看着她:“您一定要好好的,不然顾姑娘就是我婶娘了。” 林鱼若有所思,这段时间她也会跟身边的人打听些事情,但她们或许是顾及林鱼的病情或许是荣时事先交代过,总是遮遮掩掩,说不痛快。 这个小孩儿倒是可爱的很。 “是不是大家默认只要我死了,顾姑娘就上位了?” 林鱼问得直白,吓了红烛一跳,她赶紧给荣炼使眼色,然而荣炼被林鱼刻意挡住,并未接收到。 荣炼毫不犹豫的点头:“三叔当年离京本来就是要去找顾姑娘订亲的,但途中遇到水患,只走到了翠屏山,后来他就带着您回来了,您就成了我的婶娘。” 所以我是个后来者?难怪顾揽月那么尖刻,原来她认为是我半途杀出来,抢了她的好姻缘。 不唯独顾揽月自己这么想,国公府不少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婶娘您一定要好好的!国公府永远只有您一个三夫人。” “你个小孩子懂什么。”林鱼笑笑在他身边坐下,从婆母的嫌弃,妯娌的排挤,丈夫的冷待来看,这国公府分明多嫌着她,所以才会让她差点死在水底。 “不,这话是我三叔说的,我亲耳听到他对奶奶说的。” 林鱼歪歪头:唉? 这男人惯会装模作样,相信不得。 荣时最近回家很积极,同僚知道他家有病妻,还打趣两句鹣鰈情深。荣时微笑应承,心里却是一片苦涩……情深吗?林鱼已然忘情了。 该怎样让她想起来呢?荣时皱眉思索,却发现自己对林鱼并不算了解,国公府里也没有任何称得上美好的过往,以至于现在要找两人的共同记忆都无从找起。 马车摇摇,一路回到国公府,荣时平白急出一身汗,却依然没有想到突破口。等到温水沐浴过,换了身清爽的衣服,长青送了凉茶和一碟子冰镇的杨梅过来,那红盈盈的果子还带着青翠的叶片,放在云纹润瓷碟里,赏心悦目。 荣时看了一眼,不期然想起一件往事。 他曾得了一份晋上的荔枝,据说还是品种很名贵的挂绿,他素来对吃食不上心,索性用缠丝玛瑙碟子装了,都叫人给林鱼送去。 当天晚上他在竹楼温书,偶有所感,开窗迎月,却发现林鱼在楼下徘徊。他还以为她有要事相谈,结果下楼一问,她却红着脸问自己明天能不能跟她一起用晚膳。 他答应了……可他第二天在朝堂被人缠住混忘了,回来后已然明月高升,他心情郁郁直接回了竹楼歇下。 事后他听说林鱼忙了一天,亲手做了一桌子菜。可她那天始终没有等到他。 彼时的他无可避免的生出愧赧,却始终无法理解这种做法。他素来不重口腹之欲,她又何必大费周章? 如今时过境迁,才琢磨出些异样滋味。她是开心吧,只是接了他一碟果子便心情大好。 或者,她喜欢和自己一起用膳? 荣时终于拿定主意,要不今晚就与她一起吃饭吧。如果她需要的话,以后每天他都可以与她一起吃饭。 他以前回来的晚,她都已用过了,今日倒还来得及。 他从竹楼出来,急匆匆往萱玉堂赶,不曾想迎面看到荣炼拿着钓鱼竿在荷塘边玩耍,他想起今日是查考小孩儿功课的日子,当即把人叫了过来。 荣炼今日特意复习过,自然不惧,可依然被荣时打了个措手不及。 小叔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早?他往常都是过了酉时才回来的。 而且不知为何小叔看起来有些浮躁,他没有跟往常一样,渊渟岳峙,默然伫立,反而在原地踱来踱去。那灰蓝色的衣摆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浮动。 荣炼本来不慌,却硬是被扰乱了思路,他还以为自己有哪里背错了,越背越不安,背到后面磕磕绊绊。 “两刻钟后再来找我背诵。” 荣时冷了脸,拂袖而去,荣炼懊恼的直跺脚。 林鱼早上炸的油条还有剩下,现在气温高,过夜就会坏,于是熬了一道杏仁核桃露配着,准备把油条消灭完。 太阳落山了,热量还未消散,稍微一动就出汗,她让红烛不必打扇了,把窗户打开。 这一抬头却发现荣时正从垂花门外转进来,一身袷纱单衣,银冠束发,似是畏热的缘故,他把折扇斜斜举起来,挡住了半边脸,宽大的衣袖也滑落到小臂。林鱼几次见他都端庄的很,这偶有放纵,恰似芙蓉倾仄,别有一番风情。 她收回视线,提醒红烛:“三爷来了。” 红烛立即收了笑脸,肃然而立。林鱼哑然失笑,看,就说温润美人是假相,不然家下老幼为何都闻风丧胆。 荣时打起帘子,看到林鱼正在桌边坐着,嘴角一点笑意若有还无。 她不动,倒是红烛和其他小丫头行礼问安。荣时挥手让她们退下,视线落在林鱼脸上。 荣时素来敏锐,他看出林鱼仿佛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依然温和,看着他的时候带点怯生生的戒备,虽然态度和缓了些,但距离却仿佛更大了。 她房间里的百宝架上还放着那个缠丝玛瑙碟,好像当年收下果品后,这个碟子就被她珍而重之的放了起来。 荣时彼时不解缘故,且也不上心,今日一错眼却发现那碟子上的花纹是一条鲤鱼。 难道她以为是自己特意挑选的碟子? 荣时不由多了慨叹。当年他的无心之举都能让她珍而重之,如今倒是恩怨抛掷,物我两忘了。 林鱼还以为荣时找她有事要说,谁想他只是坐着,伸手倒了桌上的凉茶慢慢喝。 红烛识趣儿,忙问道:“三爷可要传膳。” 荣时的视线落在了林鱼的碗里,细细白白一道甜品,好似豆乳。 红烛立即道:“锅里还有,我去盛一碗吧。” 林鱼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心里感慨一声要浪费了。 荣时低头一嗅,闻到了核桃的香味。核桃露?他试了一下,甜丝丝的,不知放了多少冰糖。 他不爱这个味儿,尝一尝便放下,至于油条,更是看了一眼,连碰都没有碰。 林鱼遗憾的想可惜了那一碗好东西,只能喂猫了。 荣时只觉口中余甜缠绵,又喝了半杯凉茶压下去,才看着林鱼一本正经的教育道:“五味令人口爽,五色令人目盲,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我等凡夫俗子虽离圣人之道远矣,也该勤勉惕守,夫人身体刚刚康复,着实不该用些甜腻食物。” 他以前也是这样管教我吗?像夫子管教学生。 林鱼眨了眨眼睛,认真答复:“我读的书都忘了所以不知道圣人教诲了什么,但不能浪费食物的基本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她把荣时只尝了一口的核桃露往他面前一推:“请大人用完吧。” 荣时:“……” 林鱼心想自己以前肯定没有反驳过他,那端凝自如的表情上难得出现了错愕神情,瞧着十分有趣。
第8章 . 责问 所以你为什么要娶我 萱玉堂的气氛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荣时看着林鱼一时转不过来弯儿——明明他以头脑聪敏富有辩才为人称道。 红烛站在门外紧张的出了一脑门子汗。三爷最近留在萱玉堂的时间,比过去三年加起来都多,这是夫人以前做梦都盼不来的事情,今天怎么跟爷杠起来了呢。 “小叔,婶婶。” 林鱼正饶有兴致的看荣时作难,荣炼忽然跑进来,额头上都是汗,脸蛋红红的跟苹果似的。 是瞧把孩子热的。 林鱼下意识的转身让人拿凉水帕子过来,没想到荣炼直接站到荣时跟前,先是行了一礼,然后便背了一卷《孟子》,口齿伶俐,一气呵成。 他显然对荣时敬畏有加,说两刻钟就两刻钟,一点点都不敢错,现在顺顺利利背完才松了口气,眼巴巴的看着荣时等表扬。 然而荣时只是点点头便没了反应,倒是林鱼颇觉震撼,六七岁的孩子都背到《孟子》了。虽然她不知道贵族教育具体是怎么操作的,但正常情况下,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应该刚开蒙吧。 她觉得荣时有揠苗助长的嫌疑,但不好多置喙,只诚心赞道:“这娃娃真是不错,未来可期。” 她拿了一根小油条递给荣炼,“还吃吗?” 她完全没有顾及荣时方才“五味令人口爽”的教诲,荣时却也没有阻止,荣炼得了默许才接过去,心里感慨小叔叔在婶婶面前总会好说话一点。 “很不错吗?他是四书五经混着来的,每一本都从简单的背起,我这般大的时候,已经背过四书了。” 荣时眉尖若蹙,仿佛真得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夸的。 荣炼一阵无语,小叔叔什么都好,就是总“以己度人”,过目不忘是万中无一的天赋,岂能人人有的? 他刚开始学习的时候,一天背一页,第二天就忘,需得回头重新背,小叔叔非常不满,问他是不是一睡觉就把脑子洗过了。搞得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得脑子有问题。 直到后来有了小婶,小叔让婶婶也读点书,婶婶跟他一样读了忘,忘了复习,他才知道自己这种学习状态是正常的。 荣炼正担心自己这次被打回来重背是不是没有让他满意,荣时却忽然伸手把核桃露递了过来:“都喝了吧,趁凉。” 荣炼大喜。 林鱼顿时沉默:他怎么做到利用小孩儿利用的如此若无其事。 “记得晚上用青盐洗牙,多洗一会儿,不然刚换的牙就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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