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渐苏常想,摄政王盛年时定是仙逸非凡。可惜他所见之时,对方只剩一堆包皮干黑老骨头,没有眼福。 翊王来到,兰渐苏唤了声:“王爷。” 翊王道:“如今在外,不好再叫我王爷。” 兰渐苏便问:“那我该称呼什么?” 翊王唇角微翘:“你便直接叫我名字。” 兰渐苏说:“这不太好吧,于辈分上,有些过不去。” 翊王反问他:“你我有什么辈分?” 兰渐苏默了瞬,唤道:“兰谡。” 翊王不太爱笑的脸,笑得更开些。这一笑开,脸色便好起来,眼神有了花似的生气。他问:“你还在等谁么?” “本是要等一位友人。”兰渐苏说,“不过他今夜恐怕是不来了。” 兰渐苏与李星稀约的是早一个时辰的时间,李星稀至今未到,许是气兰渐苏另有他人,一气之下便不赴约。 而此时尚书府内,李星稀抱着他爹的大腿哭嚎:“爹,我要出去玩儿!” 李庆拔了拔大腿,没把腿从李星稀手中拔出来。他拖着沉重的大腿,拖着他沉重的儿子,卖力地走到茶案前,捧起一碗热茶,喝了半口:“先生说你昨日在课堂上画王八,连篇诗经都背不出来。你瞧瞧你,你什么出息?你画鸟画兽画花儿不好?你画王八,还画得这么丑?你爹曾经山南画豪的名声都被你丢光了!”李庆就势踹了李星稀一脚。 李星稀痛得“哎哟”一声,抱着他爹大腿哭哭啼啼:“爹我知道错啦,我下次多画几只鱼,一定把你山南画豪的名声再捡回来,你就让我出去嘛~” 李庆使劲地迈动大腿,拖着耍无赖的李星稀走到灵桌前。 桌前挂了一幅女子画像,桌案上的灵牌写道:爱妻金氏之灵位。 李庆给他已故的爱妻点了三支香,抖开一张宣纸铺在桌面,让下人端来水墨。 他将死死抱住他大腿的李星稀从地上抓起来:“今日不画满这页纸,不准出去玩。” 李星稀站起后拍拍衣上的灰,哼了两声,嘴巴翘得比天高,不情不愿抓过毛笔。 半个时辰过去,李庆从书房出来,下人哆嗦着说:“少爷跑了。” 李庆脸一板,来到灵桌前,只见满宣纸乌龟王八。 李庆恨咬牙根,直拍桌:“逆子!王八的尾巴竟画这么长!” 玄紫色的天,星子似洒上去的晶碎,一颗流火嗖地冲到上空,炸开一朵绚丽的银色烟花。 人群欢呼高喝,俱往街道上聚拢。 兰渐苏指向天空道:“兰谡,你看。” 翊王凝望盛绽在夜空的烟花,温暖的笑意含在嘴角,他低声说:“好美。” 人流愈发拥挤,将兰渐苏和翊王中间的间隔越挤越大。 兰渐苏却没留意到他和翊王之间,被人群冲挤开来的巨流,他低头,望见摊贩当中有个洋人小贩,摊位上摆放许多稀奇古怪的西洋玩意儿,其中一架小钢琴,铮亮地立在一群洋娃娃中。 他欣喜道:“兰谡,你不是想知道钢琴是什么样的么?快看那个。”将身后人的胳膊一抓。触感隐约间不大对味,兰渐苏回过头,陡地一愣。 夙隐忧墨紫流金的衣袍,与盛放的烟花贵丽得如出一辙。他扬了下眉毛,问道:“兰谡?” 作者有话说: 大家有多久没见过世子了?
第44章 “硝烟战场” 兰渐苏懵去片刻神,清楚认识到眼前人不是换了张脸,而是换了个人。他略显窘态收回手:“世子哥哥,好巧啊。” “巧吗?我先前给你的信你没收到?”夙隐忧未等兰渐苏回答,展开折扇,自顾接下去道,“哦,我记得,你是给了回信,说什么,另有约在身,若不介怀也可同行。就是约了你刚刚口中喊的人?他是谁?在哪?”他左张右望,寻找茫茫人海中每一个陌生的身影。 兰渐苏如实交代:“其实,我喊的是翊王。兰谡是翊王的名讳,他出门在外,怕被人认出身份,因而要我喊他姓名。” “翊王?”夙隐忧敛在眉宇间的妒意,登时轻松去许多,“那么,那么便是你皇叔……” 这么说,并不太对。不过兰渐苏没有意向去反驳。他和翊王,虽名义上已不是叔侄,血缘上也不是叔侄,但仍有许多人相信,他们情感上终究是叔侄。情感这种东西很微妙。叫了十几二十年的爹,突然发现不是亲生的,也不能拿对方当陌生人来看待。兰渐苏相信,原先的二皇子,始终拿翊王当皇叔看待。而翊王,也始终拿他当皇侄看待。他们叔侄关系还能这么和谐,实在是很难得的事。 “原来世子殿下也在这儿。”沈评绿清沉的嗓音,似只飞箭,截断他们二人的谈话,也截断夙隐忧方飞上眉间的轻松。 蓝雾锦衫的男子,慢步走到他们面前,锦衫上的听兰绣纹,随烟火的绽歇,一亮一止,游泛稀世华贵的光纹。沈评绿看了夙隐忧一眼,眸光移在兰渐苏身上:“臣还以为,只有二爷一个人来。” 夙隐忧脸色叫黑夜抹暗,道:“哦,你约的‘翊王’,是么?” 夙隐忧与沈评绿本无交集,于他这个人无感。可几个月前,沈评绿在太后寿宴上弹劾施友恭,得兰渐苏出手相助。这事,夙隐忧迟迟没忘。而越忘不了的事,投入的感情便越多。心理上投入的妒意许是只有一星半点,显露出来的可能就翻倍来。 沈评绿不明其意,衔了一笑道:“二爷与在下有约,有何不可说与人听的么?为何要以翊王为遮掩?” 兰渐苏被冤枉得不明不白,颇委屈说:“在下没有借口遮掩,真有翊王。他只是刚刚……”兰渐苏指住绵延不绝的人流,噎了半天,憋出一句,“像蝴蝶一样飞走了。” 沈评绿轻轻笑出一声,拉住兰渐苏的手臂,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以为我像太子,那么好骗?” 兰渐苏两眼一瞪,犹如被核桃卡喉似脸色发青。他心说:太子。 还有太子。 肩上搭来一只手,夙隐忧将兰渐苏往自己身上揽去,道:“前面有花灯,我们看看去。”他向沈评绿撂下不咸不淡的眼神,多少挟些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仇意。 沈评绿拉住兰渐苏的手臂,不愿松手:“桥边有河灯,二爷可与在下先放河灯,再看花灯。” 夙隐忧眉梢一抽,与沈评绿暗暗较起劲:“河灯人多,正是拥挤的时候。” 沈评绿面容笑似岚岚春雾,手上拉兰渐苏的力气只增不减:“正是要人多,许愿才能图个好彩头。” 夙隐忧和沈评绿双眸均暗沉下去,目光交错,硝烟战场,万马齐喑。 兰渐苏被夹在中间很痛苦,他脱开夙隐忧的手,脱开沈评绿的手,扶了扶额道:“在下现在很累,什么灯都入不了眼,只想去茶楼吃点点心。二位爷,一道?” 眼神战场渐止,各自别开来,夙隐忧哼出一声,折扇在胸前扇风。沈评绿亦在鼻中一声凉哼,二人脸色各不怀善,与兰渐苏往茶楼走去。 天上的烟花又绽了几朵,青红紫绿,五彩缤纷。 为了看烟火大会,城里的店几乎全歇下,唯有一座茶楼还在营业。所以这座茶楼显得很与众不同,标价自也与众不同的贵。 兰渐苏出门着急,钱没带够,要了一壶庐山云雾,一盘馒头。茶楼非常有眼色,看他们三个人来,一盘馒头正好三个。 于是三个人坐在二楼茶桌前,手握馒头相顾无言。 夙隐忧抿了一口云雾茶,皱眉道:“这茶泡得真涩,小二!小二!” 那小二跑出去看烟火,没听见人喊。夙隐忧便搁下茶碗,下楼去亲自寻人。 二楼只燃一盏烛灯,暗似一洞油煤窟,栏外烟火朵朵绽放,兰渐苏的脸在这烟火光下,忽明忽晦,清透的眼珠由蓝转赤。端的是各有韵味的好看。 沈评绿端起青釉绘花茶杯,茶叶漂浮在茶面上,泛滥烟花的丽影和他的瞳影。沈评绿喉咙动了一动,说:“二爷,那夜事,在下……” 他与兰渐苏之间需要说清楚的,其实除去这件事,还能有哪一件? 兰渐苏一手支下巴,一手拾筷,用筷子夹住馒头,咬了一口:“丞相不想提,在下以后便不会再提。丞相忘了,在下便也忘了。”他确乎看得透彻开明,缘分本不能强求,若是对方无意,便只作一场春风入梦,总归没什么不好。 沈评绿茶杯在手里捏得紧紧,盯住兰渐苏的脸说:“你当真忘了?” 兰渐苏吞下馒头,微笑了笑,爽朗答道:“嗯,当真忘了。”没说其他话。他明白,说得再多,也是累赘。 沈评绿紧紧抿住唇,饮下一口茶:“忘了,说得容易。”他的脸的本来面色,被烟花光影覆盖,“是,我也只是说得容易罢了。” 耳旁烟火声响过大,兰渐苏见沈评绿嘴唇一翕一动,提高音量问:“相爷,你说什么?” 沈评绿说:“兰二爷,我说我……” 是时,夙隐忧提了一壶新茶上来。沈评绿将话咽回去,道:“无事。” 茶楼今夜人少,怕是以往人也这么少,好不容易送上三位贵客,拼了命的宰。夙隐忧提来的武夷大红袍,要五两多,奈何夙隐忧是个出门大手大脚任人宰割的纨绔子弟,被宰得毫无知觉。 茶既然那么贵,自然没有喝两口就走的道理。可是三个人的氛围又十分尴尬,让兰渐苏如坐针毡。他心说,上天若开眼,就该让他在解除三个人尴尬氛围的情况下,安静喝完这泡茶。 上天果然十分开眼。 不出片刻,楼下一个嗓音:“小二!凤爪,虾饺,蟹黄汤包,牛仔小骨,豉蒸排骨,沙姜鸭掌,每样给我来一份,再来一壶好酒,快点!” 小二的语气充分暴露出他欢喜得乱颤的心:“哎哎哎,好嘞~爷您楼上请,爷您当心些~爷楼上雅座~” 兰渐苏吞下最后一口馒头,默问:还有谁那么蠢,送上来被这家黑店按头狂宰? 他盯着楼梯口,想一睹上楼之人的“风采”。 一身名贵翠珠的服饰,甚而比烟花还璀璨地夺去三个人的目光。 来人的嵌珠宝靴停在楼梯口,巡视的视线落在兰渐苏那桌,来人默默呆住。 沈评绿眉头一蹙:“太子?” 兰渐苏的筷子掉下来,在瓷盘旁打了个滚。 老天果真很能听得懂人心,给出的方法治根治本。 作者有话说: 建了个群,欢迎小可爱们加入:708758779
第45章 吃的分给你 一张桌子四个边都坐上人,好歹物尽其用,没一块浪费地方。 小二上了菜来,喜洋洋的神气,到这张桌前立即以飞叶之速萎缩下去。蒸碟一碟碟小心放上桌,毛巾披在身上,便急忙告退。 桌子上四人不言,三人紧盯兰渐苏,余光同时将其余二人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因三人都在观察兰渐苏、观察彼此,所以均没什么举动,徒废眼神罢了。 一桌佳肴冒着腾腾热气,卷来的却是山雨欲来,冷风萧瑟,飞沙走石,空气沉沉压下之感。 “太子今夜竟有雅兴出宫私访?”夙隐忧做了第一个开口的人。敢于打破肃杀寒气,他这个口,开得很伟大。 太子夹起一枚虾饺,咬出一口晶莹玉虾,道:“本宫身为皇储,自然需要多多关爱我大沣子民,出来走一趟,也没什么。倒是世子你,早些年听闻无酒无美色之地,绝入不了世子殿下的眼,来到京都也只流连玉琳阆苑那样的销金窟。如今,这空荡荡冷凄凄、油灯舍不得多点两盏、一泡茶都煨不热的茶楼,竟能让世子殿下临幸。”一笑,太子语义不明,怪声怪气,“真不知是这茶楼的福气,还是本宫的福气。” “太子说笑了。”分明天早已不热,夙隐忧那扇子仍是执在手中,扇出的风怪惹人清寒,“太子都不嫌弃这茶楼简陋,更遑说臣下。何况我二弟要来这茶楼与臣下饮一杯,不能不给这个脸。是么,二弟?”他斜睨兰渐苏。 兰渐苏端起茶杯说:“喝茶,喝茶。” 沈评绿捧起茶喝了一口:“二爷点的茶,颇合在下的口味,在下喝起来倒是不涩。这茶楼虽然冷清空荡,油灯也不足,却恰恰是看烟火的好处所。二爷与在下,看来心意是相合的。” 兰渐苏咽下一半的茶,不设防呛住喉咙。他闷咳两声,不敢相信看沈评绿:“在下与您心意相合?” 沈评绿笑晏晏:“是啊,相识已久,而今在下方知二爷乃是知心之人。” 兰渐苏半愣,又咳出一声。知“根”知“底”,这点从字面意思上来说不错,说“知心”,沈丞相这玩笑是过了。 夙隐忧和太子的眼睛不约而同眯起来,一股冷意乜在眼色中。 太子问兰渐苏:“二公子,你不是说与十二皇叔有约?” 兰渐苏:“是啊。” “那么皇叔呢?为何我一来,便看到你和世子与丞相一道?你是不是骗我?”他口气隐约有急起来的意思,脸上倒仍平静。 兰渐苏说:“十二皇叔刚刚像蝴蝶飞走了。” 太子一双筷子的头重重敲在桌上:“你当我傻子?” 兰渐苏无辜道:“我哪里敢,你不信明天自己去问王爷。” 太子哼出一声:“皇叔近来压根不让人见,皇上到王府门口都被请回去,我怎么去问?” “那我怎么见得到?” “这得问你,你怎么见得到?” 兰渐苏答不出话。这个答案,除了太子夸大扯谎以外,估计就只有他见鬼了。 天上怦怦怦一连盛放数十朵烟花,星花洋洋洒洒连成一片,张开,落下,华丽得像一面面裁碎了洒上天的锦缎。小二在楼底下扯开嗓子大喊:“四十九花啊!今晚上第一轮四十九花,快许愿!快许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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