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兰渐苏转发了一辈子的锦鲤,此时听到“许愿”两个字,几乎是条件反射,双手合十默道:“暴富。就算我很有钱了,我还是要暴富。” 太子嗤笑道:“这种你都信?你怎么这么封建迷信?” 一个生于封建王朝的人,抨击别人“封建迷信”,代表这位皇储生有不俗的科学眼光,未来登基为帝,国家在他的统治下定会发展迅猛。兰渐苏想罢,替大沣感到欣慰。这个愿,许得更加真情实感。 天上接连又怦怦怦怦绽放数十朵烟花,比适才来得更猛烈,整座茶楼瞬间亮堂一片,银光清楚地照亮每一个角落。 小二喊嚷到喉咙沙哑:“五十九花!五十九花!这个是天君庙开过光的火筒子,许愿必成真!必成真啊!” 太子眉梢一动,没按捺住动得很灵活的心,冲到护栏边,双手合十,怕错过烟花似急忙道:“我要吃岭南荔枝,我要吃岭南荔枝!” 兰渐苏的视线方从一阵风过去的太子身上挪回来,便见夙隐忧也合上双手,闭了眼。小声念:“太子下辈子投胎成猪。” 他夙隐忧比前二皇子传言中还“恶毒”。 沈评绿一哂,替兰渐苏填满杯中茶水:“二爷,喝茶。” 烟火进入到至盛华的阶段,街道上人群越来越多。连那些下了钟的窑姐儿,都要出来看个热闹。隐没在人海中的达官显贵亦是不在少数。那些达官显贵们,出来一般带个原配,带个小妾。兰渐苏的面子比达官显贵更大些,身后一个太子、一个世子、一个丞相。四舍五入,大沣的半壁江山都在他手上。不久前还有翊王与他一起,再四舍五入,大沣的三分之二江山今夜跟他悠转了一圈。 人有往前走的,也有往回走的。市吏没管住秩序,叫这左上右下的顺序混乱做一处。 夙隐忧眼睛紧紧看住兰渐苏的后背,怕走丢,小声唤:“兰渐苏!”抬手要去抓兰渐苏的衣袖。只要抓得住兰渐苏一点边角,他便能觉得安全。 那窑姐儿挤入人群里来,脂玉的臂膀猝不及防勾住夙隐忧,掐尖的嗓音和她的绢帕一起搔动夙隐忧的脸颊:“哟,这位爷,好久不见呐~您这厢是忘了奴家了么?” 夙隐忧皱起眉打开她的手:“你什么人?我何时见过你?” 窑姐儿的手吃到痛,依然不退缩,两臂一并缠上去,像藤蔓将夙隐忧绞住:“瞧您这记性,上回您说您的意中人对你无意,在奴家那处儿喝到昏醉,那夜还是奴家为您暖的床铺呢。爷,天涯何处无芳草,咱那儿最近又多了拨水灵姑娘,您要什么样的意中人没有?瞧瞧去呀~” “放开我!”夙隐忧将她推开,脚踩着前面人的脚后跟,跌撞出去,大喊:“兰渐苏!” 兰渐苏同太子被人群挤到城楼下,回头望密密匝匝攒动的人头说:“方才我世子哥哥是不是在叫我?” 太子将他的胳膊抓住,往前走去:“你耳聋听错了,你那世子哥哥贪玩看花灯去了。” 好不容易挤到了西峰塔下,兰渐苏与太子走上阶梯,这才脱离人来人往间那蒸出来的冲面汗热。闲空下来的清爽空气,闻起来格外冰凉珍贵。 兰渐苏靠在一块假石上,略疲惫地呼出声气。沈评绿在这场横雨似的人浪里,也被挤没影子。 太子怕脏,脚偏酸得不行,犹犹豫豫坐上一块岩石,见兰渐苏神色蔫蔫,闷闷说:“你和我在一起,为什么那么不开心?” 兰渐苏本想回答“我没有不开心”,转念思考到,太子话多。和他说“不开心”,他定问“你为什么不开心”,和他说“没有不开心”,他定说“我明明看你很不开心,你为什么要骗我说你不开心?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不开心”? 几经思量,兰渐苏揉揉额角:“不过是乏了,人乏容易让人看起来不开心。” 太子竟没兰渐苏预想中的大肆话痨。他头微低下,神情让夜色的阴影盖住。他的手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个油纸包住的食物。那食物兰渐苏看不出是什么,他只听太子道:“那我把吃的分给你,你要不要开心一点?”
第46章 你以为对手只有五个? 兰渐苏微一愕,感动之余,最后一根理智推开所有感性的情绪,令他恍然清醒。太子一向把吃的看得比命重,拿了他的吃的,往后太子计较起来,是不是得拿命来还? “怎么了,发什么呆?给你吃的你还不愿意吃吗?”太子问道。 兰渐苏拍散自己的多虑,心说赤子之心何其可贵,太子这般……这般单纯的人,往后怎么会记得这些,计较这些? 他接过太子递来的食物,打开来,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山珍海味,值得太子揣怀里宝贝着。 油纸掀开那一瞬。诚然,兰渐苏胆大如天,能见鬼能捉鬼,晚上还能和挂在天花板的鬼面面相觑,也是没禁住这瞬间的吓。 一只肥硕到拳头大的甲虫爬出来,张开翅膀滋滋朝兰渐苏脸上飞去。 兰渐苏听到自己惊叫了一声,而后耳膜被太子失仪的哈哈笑声收割。虫子扑脸的刹那,兰渐苏真差点把命交代在太子手里。 太子洋洋得意道:“二弟,我这是报了你以前扮鬼脸吓唬我的仇,咱俩扯平。” 好容易将那甲虫赶走,见太子这般新雨沐脸似春风满面,兰渐苏醒悟:这辈子都不要在太子身上浪费感情,不然掉命的吃亏。 一路,太子没止住乐。从小时候起,他们就喜欢看彼此不快乐,这样自己便很快乐。太子爱看兰渐苏出丑的臭毛病,长了二十年没变。 但他的快乐来的快,悲伤追上他的速度也快。 * 女子的尖叫,兰渐苏一向认为可以归纳进武器行列,致命的那一种。尤其,恰如他前世老姐见到心爱明星,所发出来的那种尖叫,与核武器本质没什么分别,一个物理上强大,一个生理上置人于死地。横竖逃不开一个死字,后者还死得痛苦万分。 起先,只是一名女子的尖叫,已足够让兰渐苏有短暂时间体会什么叫痛不欲生。跟着,四个、五个、六个、七个,尖叫浪潮,成片滚来,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兰渐苏回身后一手拦在太子身前:“明星出巡,快逃。” “什么明星?你想说名伶么?肯定是凤翎楼的名伶白千秋是不是?咱爹可爱他了,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太子抓住兰渐苏的手臂,一蹦一跳,伸足脖子,欲看一个究竟。 一名男子白了太子一眼:“什么白千秋,白千秋十年前早作古了,那是红二娘,你个假粉丝。” “没什么好看的,快走吧。”兰渐苏耳朵炸开似疼,硬是拉着太子快步要离去。 女子从尖叫中拖拽出每一笔每一划均在抖动的名字:“韩~将~军!韩~将~军!” 兰渐苏的脚步倏然顿住。 人言窃窃碎碎杂杂。 “我听说韩将军是断袖。” “断袖怎么了?长得这么帅,断袖我也爱。啊!啊!啊!” 姑娘善意提醒道:“小姐,你不要鸡叫了,他不会是你的。” 这回换太子着急想走。 兰渐苏回过头,喧闹的夜,灯火阑珊,此刻竟全部归为安静,声响好似只聚在一处,衣料穿梭过来的摩擦。拥挤的人群,仿佛有什么感应,不约而同退向两边,让出一条道路。 兰渐苏定定站住。抬手拨开人群的白衫的将军,头上银翎束发冠载着幽幽月光,冷霜由他的脸侧流向眼眸。兰渐苏看进他眼瞳里的霜冷,看进那一道道金戈铁马、刀光剑影垒起来的寒,看进他眼里那几十张信笺上的几百个“思君”,而后,听见他轻启唇,低声唤道:“二公子。”声音扫掉所有的杀戾、孤寒,流露出他仅仅掖住的一丝柔和,死板得不愿再分给别人的柔和。 韩起离向兰渐苏一步一步走来,穿过无数个陌生身影、无数张陌生的脸,在韩起离眼中似乎只有那一个身影,其他人的影子,是沙场上的飞沙,马蹄下的蹄印。而清楚的只有兰渐苏。 烟花在天上并蒂齐放,他们互相站在彼此面前,互相安静看住彼此。 兰渐苏嘴角浅浅扬起来:“将军,你回来了。” 韩起离极轻地“嗯”了一声,头蓦然重重靠在兰渐苏的肩上。所有独立卸下来,将依赖交给这个肩膀。 兰渐苏抬手摸了摸肩上这沉甸甸的脑袋:“韩将军,好多人在这里,大家都看着呢。” 韩起离不为所动,闷出一句:“我看不见。” 兰渐苏一笑,不得不软着语气来:“将军,我们回去再说话好不好?” 韩起离半晌轻声说:“好。”他执起兰渐苏的手,错开人群走去。 太子正要追跟上,一名随行的小太监,千辛万苦找到他,抱着他的胳膊道:“爷,可算让奴才找到您了,您再不回去,娘娘要出来提人了,爷快跟奴才回去吧,奴才的命可在您手里呐。” 太子眼睁睁见韩起离与兰渐苏的背影越行越远,嘴唇抿住夹恨带屈的不悦。 他抄起摊贩的一坛烧刀子酒,气恨恨给自己灌下一大口。酒入愁肠,还没来得及化作相思泪,陡又听见有人尖嚷:“救命啊!鬼上身啊!鬼上身啊!” 众人脸色一变。有吓得尖叫的,有害怕得跑走的,有幸灾乐祸要去旁观的。 太子皱起眉道:“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随行小太监道:“可不,这羊奶味那么浓的口音,分明是玛萨拉的声音咯。” 太子更疑了:“玛……玛什么,那不是白喇公主身边的侍女?怎么跑宫外来?” 随行太监道:“白喇公主趁这烟火大会跑出来了。” “她跑出来做什么?”太子不是关心白喇公主。但这白喇公主目前嫁不出去,她一天嫁不出去,就一天是准太子妃。有什么三长两短,他父皇是要找他这个当太子的问罪。他不想关心公主,也得关心关心自己。 “她说出来找她梦里的情郎。” “梦里情郎?” 小太监左右瞧了眼,手遮唇前,小声道:“您可别告诉她,她要找的那人,日前画了画来,大伙儿一看,您猜谁?”太监咬出的字眼,跟头一起沉重点了两下,“二!爷!” 太子脸一白。 那丫鬟一声复一声喊:“鬼上身啊!救命啊!” 太子恍若未闻,仰头又给自己灌了两口烧刀子。 那位“梦中情郎”,闻风已迅速挤开人流,循声赶过去。 作者有话说: 本文如无意外,预计下周四入v~感谢大家滴支持
第47章 哪来的小鬼头? 旁观的人激动不已,胆子又特别小。胆子特别小,好奇心却很重。团团围成一个圈,将行为古怪的白喇公主像奇行动物般圈住,身体尽量往后缩,脖子极力往前伸。保证能清楚看到白喇公主的同时,不让白喇公主伤害到自己。几乎每个人都能成为优秀的“撞邪”行为研究学者,高度遵守“远观而不亵玩”的规则。 兰渐苏走进来,一度以为这些姿势诡怪,神色杂异的人全部被鬼上身。 白喇公主五指狰狞的手,向民众伸去。一张异域美艳的脸,被惊恐扭曲得恐怖惊悚。她痛苦呼道:“救……救我……”忽地,扯住自己头发,往后拉,换了个语气道,“你不要再乱动了!”左手去推右手,“放开我!”再次拉扯住瀑直长发,“我说了不要乱动!” 她神态举动稀奇古怪,不停自言自语,打自己脸,拽扯自己头发。大家害怕并着新鲜一起,表情随受害者情绪而转变得多姿多彩。 一名男子拿起鞭炮,燃起火折子,要将鞭炮点燃。韩起离按住他的手问:“你做什么?” 男子道:“听说鬼怕鞭炮,我拿鞭炮丢她。”可以看出来男子并不是真心想驱鬼,真心想驱鬼,哪怕去附近的天君庙要一碗狗血朱砂,也比扔鞭炮来得强。出于人的劣性,他纯粹是想拿鞭炮炸一炸白喇公主,看白喇公主的反应,以满足好奇心。 兰渐苏瞥了那男子一眼:“那位姑娘金枝玉叶,你把她炸伤了,回头赔得起?” 男子道:“大不了我吃点亏娶她。” 兰渐苏被男子一句话定住,这笔账当真是算得精妙。韩起离夺过男子的鞭炮,推开男子,将拿鞭炮捆成一捆丢进水缸中。 白喇公主的侍女见到救星,连跌带跑奔过来,双手握住兰渐苏:“请您救救我们小姐!” 一回生,二回熟。这业务兰渐苏干过一回,第二次总不会有什么差错,眼下要紧的是驱鬼的工具。他周围扫视一眼,未寻见一双筷子,只有一面天君庙的旗帜,挂在笔直的朱漆杆上,在夜风中摇曳。兰渐苏扯下那张艳红的旗,将白喇公主的头包捆住,旋了两圈。猛将旗帜一收。白喇公主大叫一声,一只潮黑的阴鬼掉出来,摔在地上。 白喇公主两眼一翻,倒在地上昏睡过去,侍女忙去看她的情况。 掉在地上的阴鬼渗出一地湿溜溜的水,众人看不到鬼影,却见地上莫名泅开水迹,全部惊呼后退。 “怎么又是你?”兰渐苏跟这只鬼是“老相识”,上回从太后身体里捉出来的鬼是她。总挑金枝玉叶的人上身,这只鬼挺有脑子。 跪在地上的女鬼,仰头望兰渐苏,眨巴眨巴灰霉色的大眼睛。下一瞬,眼眶噙满泪,嘤嘤泣泣的声音碎珠般从她口中滚落:“奴婢好苦,奴婢好闷……奴婢待在那黑漆漆冷飕飕……” 兰渐苏不上她第二次当,喝道:“闭嘴,别说废话,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女鬼被一凶,张开大口面目狰猛“吼”出一声鬼啸。到底只是虚凶,还不敢近兰渐苏的身。 兰渐苏抬起画了符文的手掌道:“再给我耍花招,我让你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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