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件事却是件喜事,四家其一的谢家家主即位,广开宴席。陈郡谢氏与郑家一般,皆为广平七姓之一,声势浩大,不仅有临近的宗门世家前去赴宴,就是云蜀两州也有不少门派动身前去。 至于第三件事,也是最有价值的一件事,今早意外从仙桃前辈口中得知,这里不提也罢。 殷红袖抬眸,见任言渊也已阅完书卷,交回荆三娘。 “可有事值得留意的么?” 任言渊点了点头,朝堂之中值得留意的事便有两件,其一,太后将于三月后举宴庆生,怀宣帝体恤生母,特召各封地的数位藩王回京,一同贺寿。其二,朝堂之中似对郑将军的消息该不知情。 到底是谁,能将消息隐瞒得密不透风? 任言渊皱眉苦想,挖空心思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知此行多半是无功而返了。 殷红袖见他并未往下说,就知道应该起身离去了。 谁料,在荆三娘分别将两卷纸书妥善放进衣袖之后,又拿出一封信来,笑道:“这是山上传来给大师姐的信。” 殷红袖突然有些懊恼自己竟忘了回平安信,接过信便看了起来。 三师妹许采萱在信中说道山门一切安好,四师弟已下山入师门暗部历练有事可与他联系,五师弟与六师妹已双双升入第三签的境界,不日也将下山游历。 剩下的,不是絮叨哪个师妹调皮,就是感叹小玖又在练功时偷懒。 看起来,大家过的都不错。 任言渊在一旁看着,见殷红袖似周身都放松下来,整个人如倦鸟归巢,说不出的浅淡柔和,便不敢出声打扰。 短短几条信息,殷红袖很快便看完了,低声与荆三娘交代了几句,就带着任言渊一同下楼了。 走回客栈的路上,殷红袖与任言渊俱是沉默者闷头边走。 走出过三里,红衣女子突然驻足,低声道:“有麻烦来了。” 任言渊闻言望去,见是两位陌生的中年男人。一位满面虬髯,面相凶恶,身后背着一把圆月弯刀,另一位则身穿天青色长衫,面如冠玉,双手拢在袖中,静立在一旁。 殷红袖安静开口:“两位上门,所谓何事?”像是为了解决任言渊的疑问,补充道:“还记得那夜留下的老翁与那个年轻人么?这就是那两人的师门长辈了。” “拿弯刀的出自囚牛寨,另外一位出身青竹宗,得传蜀中唐门,所学功夫以暗器手法见长,常以身背竹篓的卖货郎样貌行走江湖,据说担中所藏门中所有暗器。建派不过三四十年,就有了盘踞蜀州东南的实力。” 青衣男子和煦道:“姑娘见识广博,对我青竹宗了解颇多,在下刘明诚。” “这位是木铎,囚牛寨寨主。” 虬髯中年男人由着刘明诚在一旁说话,只眼神阴鹜看着落后殷红袖半个身位的任言渊。 殷红袖莲步轻移,悄悄挡了快凝成实质的杀意,转身低声道:“你站在此处就好。” 如此将人视若无物,让刘明诚陡然装不下去了,细眯起眼道:“听说前几天,姑娘曾在某处客栈曾出手伤人,也不知道我宗弟子犯了何种大错,能让姑娘痛下杀手。” 木铎便接上道:“连同我寨子民,我们二人来此便是向姑娘讨个说法。” 江湖中人行事讲究事出有因,甭管上门寻仇,还是路上偶遇相争,总得给行凶杀人按上个名目。殷红袖对这样的行径只觉得无聊,淡道:“二位来这,是想光耍嘴皮子么?” 刘明诚被如此一噎,像是急于找回场子,嘲讽道:“想来身后这位就是任大人了,堂堂大好男儿躲在女人裙底下,不觉得有辱孔孟两圣人么?” 这话说的极重,对任何一位读书人来都是羞辱。 世间男子无一不自视甚高,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底气,皆认为自己乃万中无一的蒙尘明珠。与之相对的,便是腹中气量狭小,极少有人能承认女子能强于自己。 但任言渊心如止水,一番话说得坦坦荡荡。 “姑娘救我多次,此恩无以为报。我在武学一途知之甚少,也知道姑娘武功乃是天下顶尖。如此英雄,受其庇护,是我荣幸。” 殷红袖忍不住侧目,近几日相处,任言渊总能给她一些新的认知。 她如此想着,往前迈了一步。 “杀了小的,来了老的。我殷红袖今日来领教领教,贵派绝学。”
第8章 两剑 殷红袖的武学修为毋庸置疑远胜二…… 因广平尚武,习武之人若在大庭广众下动起手来,平民百姓也是见怪不怪。 此刻,百姓早已避开,原本嬉闹声不停的大街,变得极其安静。 木铎已从背后摘下弯刀。 刘明诚从袖中探出双手,十指间缠绕着根根近似透明的天蚕丝,出自天山雪蚕,刀剑难断,以韧性而言,少有能及。两人对视一眼,露出凝重神情紧盯着缓缓走出的红衣女子。 殷红袖一步踏出后,顷刻间顿起狂风。 身上气机如天上神人驾临凡尘,飘渺又清晰。 一步。 两步。 三步后,殷红袖凌空而起,宽大衣袖倏忽绽开,像朵凭空而立的海棠花。木铎一刀上前,却被沛然真气反震了回来,心中吃了一大惊,当下便知是自己犯了大错,此前警惕心还远远不够。可惜先手已老,用一个铁板桥避开殷红袖轻灵一拂。 殷红袖见一击不中,转身一掌朝身后袭来的刘明诚递出。 刘明诚神色戒备,双手齐动,丝丝重叠,竟像绣娘一般织出一块方寸大小的白布来。殷红袖心中一动,纤手变掌为弹指,轻轻一弹。 刘明诚应变也极快,蚕丝迅速消散,又眨眼间层层收束,想将红衣女子的玉指齐根绞断。 殷红袖半点不惧,身子蓦然轻旋,将临身的弯刀与蚕丝震开。落地后,因一口气息绵长至极,竟还有余力支撑着她再朝木铎冲去! 高手相争,时机招式意气缺一不可。 刘明诚与木铎身为一宗之长,自然不是庸手。即便只是被鸿鹄阁评为英杰榜末位,可是天下英雄何其多,广平朝崇武之风盛行,就连王孙贵族都有族中子弟拜入武林各大宗门修行,习武之人多如过江之鲫,足有百万数。 英杰榜虽有百位,但上榜的这百位高手仍然是能力压天下百万英雄的武学宗师。 仙桃隐在街角暗处,静静地看着三人相争,她倒不是刻意跟踪。只是刚回到赵府,便听到家中丫鬟来报老夫人吵闹着要吃西市陈福记的点心,原说打发小厮跑一趟,仙桃觉得还不如自己脚力灵便,就打算亲自前去。到达西市不过一刻钟,就感到不远处气机鼓荡,又有众多百姓皆面带惊惶之色跑了出来。 忙提气奔去,见到的就是殷红袖以一敌二的场景。 细细观摩了一会儿,仙桃心中有了评判,这两位宗主多半是起了试探的心思,有余力留手,但不代表没有尽力。每种能开宗立派并站稳脚跟的武道绝学,哪没有几样压箱底的绝技? 算盘打得极好,但遇上云娥山下山行走的弟子,极难讨得了好处。 仙桃眼含惊异,越看越疑惑。在她看来,殷红袖的武学修为毋庸置疑远胜二人,甚至就连自己和那个假正经吃斋念佛的和尚,也没有眼前这个不过双十年华的年轻女子强。 可为何,相斗时,像被处处制肘,不敢放开手脚? 随着三人战场不断往前推移,渐露出原处一大块空地来。 三位世间一流高手相争激起的刀气掌风,却未将街边的摊子斩断。 仙桃从暗处浮现,来到任言渊一旁,笑道:“任大人无需担心,再过一炷香的世间,此二人必败无疑。” 任言渊闻言,脸色稍霁,拱手道:“多谢仙桃前辈。” 以往两次,殷红袖都不过一两个照面就解决敌手,而此番相斗已有一炷香的时间,到现在还未分出胜负,再加上其中一人兵器简直奇异,这颗心便七上八下难以安稳。 听到仙桃前辈如此说,任言渊暗舒一口气,问道:“依仙桃前辈所看,这二人实力如何?” “实力不弱,天下间可称一流。”仙桃像是看破心思,含笑揶揄道:“那也比不过殷丫头,今日观殷丫头出手,实力远在我之上,若今日还有鸿鹄阁的青乌老人在此,每三年重新品评的英杰榜,殷丫头一个前二十的位置可跑不了。” 只是任言渊实属是个门外人,不懂仙桃此番话的分量。 殷红袖不过二十些许,而往常上榜的英杰哪位不是在武学一途浸淫多年,退回到殷红袖这个年纪,可有一人能及? 任言渊解了心中忧思,一股豪气陡然充盈全身,当下全神贯注看着殷红袖出手。 仙桃一脸了然,十分体贴地未开口说话,跟着一同注意着场中三人。 不远处,红衣女子如姑射仙人,出招之间却尽显意势绵绵,飘忽凌厉。刘明诚与木铎齐齐倒飞而退,面上泛起诡异潮红,落回青石板路上,已是气喘如牛。 二人心中惊骇,忍不住对望一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女人的武功竟能高到如此地步! 时近正午,烈阳高照。 刘明诚喉头发紧,再说不出些虚伪寒喧来,一时间冷汗涔涔,望向一旁的木铎。却发现多年老友此时却瞪着铜陵大的双眼,看着一处豆腐摊下。 那里竟还有一名因不知何原因晕倒在地的瘦弱乞儿! 因三人停手,地间飞扬的尘土也慢慢落定。仙桃讶然惊呼一声,她这会儿才明白此前殷红袖束手束脚的缘由。 殷红袖神色平静,气息也丝毫未乱,用眼角余光瞥到乞儿似乎安然无恙,长吁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未放下,耳边突然响起数道破空声。 既然旁观的仙桃能明了殷红袖数次收手的原因,与之缠斗的刘明诚木铎当然也能清楚。 几片闪烁着漆黑乌光的竹叶刃,挟带势不可挡的劲气朝地上乞儿射去! 同一时间,木铎力沉千钧,凝神将毕身奔腾不息的真气尽数灌注在森寒刀刃,大喊一声,左脚往前一步踏在处破败的小摊上。随后便是摊架轰然倒塌,虬髯男子已身跃半空,面露狞笑,向殷红袖狠狠自上斩击而下。 刘明诚则在弹出几片叶刃后,双手合十猛然甩后又分开,数十万千天蚕丝从袖中蓬炸开来,紧紧抓住四周可裹挟的东西,有街边百姓用来歇脚的矮凳,有百姓慌乱离开时留下的竹篮,有大道上零落的碎石子,也有旁边那栋不起眼酒楼门前端坐的石狮子! 随着刘明诚俯身激射而出,百种可做攻击之用的杂物也应巨力而动,砸向百米开外的任言渊。 你不是顾虑多多,当自己是武林成名已久的老前辈了么! 救己?救乞儿,还是救身后的男子? 那么,这就看如你如何取舍了! 仙桃脸色刷的沉了下来,右手迅速取下头上玉簪,轻拈簪尾,剑气如桃枝生芽,转瞬布满。 率先向任言渊这边砸下的,是足有万斤重的石狮子。 迎向它的是,一支莹润玉簪。 发簪不过寸许,玉石之材又极为脆弱,如何来看都是簪断人亡的结果。 任言渊脸色煞白,看着不过似慢极快地在石狮子横竖画了一道,硕大石狮霎时间被切为四块分离。有零星石屑与读书人的发丝擦着而过,切下了数缕黑发落在了男子手中。 他怔怔望了一眼掌心,霍然扭头看向场中被重重尘土遮住的红衣身影。 仙桃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不出是钦羡还是酸妒道:“等着就是了,这丫头的天分可真让人嫉妒啊!” 殷红袖神色自若,在可堪连绵不断的攻势袭来前,就消失在了原地。 世人皆知云娥武学真气冠绝天下,却不知其轻功身法同样让人望尘莫及。 红衣如山顶朦胧云霞,避过木铎誓要将人一劈两断的一刀,飘然而至乞儿处,轻轻一挥将淬着剧毒的竹叶尽数卷入衣袖之中。 又转瞬如云霞蒸腾,出现在刘明诚身前。 借着纤毫不可见的天蚕丝站在空中,殷红袖妙目含煞,垂立在身侧的双手捏起剑决,两道肉眼可见的红色罡气迎风而起,刹那间光华流转,竟形成了两道气剑。 一道朝右侧奔来的木铎而去。 一道斩向身前青衣刘明诚。 刘明诚剧痛之下怒吼一声,右臂被一击斩下倒飞而出;另一边的木铎仓惶立起弯刀,原想再不济也能抵挡一瞬,却不料气剑轰在弯刀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当”,一股如雷霆震怒的真气顺着弯刀直往五脏六腑袭去。 木铎脸色泛起红光,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 “走!” 二人当机立断,顾不得严峻伤势,立即从原地弹起,头也不回往殷红袖相反方向逃去。 竹密岂妨流水过,山高哪碍野云飞。 身法“云水”,乃云娥绝学第二签。 聚散无常,了无痕迹。可生剑罡,可聚成兵。 气兵“云操”,乃云娥绝学第三签。 殷红袖气息渐稳,将负伤而逃的两位一宗之长弃置不顾,回身往任言渊走去。 不过数步,她便从刚刚气势凌厉的武林宗师变成恬静柔和的世间女子。 “抱歉。” 殷红袖低下头,看了看偷偷将手中发丝仍向身后的任言渊,歉声道:“你可受伤了?” “他好着呢。”已将玉簪插回发间的仙桃闲闲答道。 “此次便多谢前辈出手。”任言渊拱手道了一遍谢,刚想说日后任凭驱使,转念一想自己不过七品县令,说要襄助如仙桃前辈这样武功高强潇洒快意的女子宗师,实在有些不自量力。 于是,他愣是又硬着头皮道了一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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