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三天，情形基本平静，意味着没多大问题。
至于两者的关系会发展到什么地步，未来之事，过多忧虑不过是徒增烦恼，就如穆云清所说，与其悲秋伤春，不如镇定地修行提升，努力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
魔族前来修仙界的第六日，一向隔绝的仙界总算有了行动，派下一支仙族小分队。
仙族小分队一到，有人撑腰，修士们的底气立马足了，每日的试炼场像是要掀翻天般地热闹。
修士、魔族、仙族，三个分属三界的族别聚齐，场面却是诡异的和谐。
参赛修士整日没脑子地欢呼比武，到来的魔族却足够尽职尽责。
观赛、观光，魔族负责公关的领队甚至和门派长老掌门商量起了药材和灵石等物品的交易问题，显然是进出口贸易的开端。
两厢交涉轰轰烈烈，而剩下的仙族，则成了米虫本虫。
他们事不揽身，每日除了看风景就是当弥勒佛，不发生任何事情，他们甚至整日看不到人，要不是总会留下一位坐镇，几乎相当于不存在。
这样的局面久了，夹缝中生存的修士也生出自己的想法。
他们脑海中仙族缥缈强大至高无上的地位正在塌陷，反倒是一贯在眼中视为敌对的魔族，变得亲近起来。
甚至有弟子大着胆子和孤独站着的魔族交流，弟子起初以为魔族个个阴狠毒辣不可亲近，可一交流，对方竟然和他一样是位中二少年！
两位中二骚年一碰头，立即擦出火花！
只半天时间，两人将各自的生活经历、情感判断全部掏干净。互诉衷肠后，两人同时沉默了。
弟子怜惜起魔族的悲惨经历，生无人养、人心无善的条件下，弱肉强食是他们生存的法则，杀戮和冷漠不过是建立在那种环境下的求生之法。
与之相反地，修仙界平和，人层的阶级之中却只是辈分的差距，前辈教授晚辈、指引前路是这里的一贯的氛围。
魔族没有对弟子的生活表现出艳羡，只是眼底流露出的无力和沧桑看尽的泰然戳的弟子心钝钝地疼。
这一日后，弟子和魔族成为了异族的好基友，而这似乎，也昭示了什么。
试炼大赛结束的那一日，除了表彰比赛排名的紧张感，一个个毛头弟子还在等待另一个答案。
他们想知道，修仙界和魔族的关系会怎样推进。
穆云清站在人流之中感受到弟子的躁动，这种感觉挺神奇的。
一个月前，弟子们还在因为魔族大佬现身又斩杀弟子的行为深度惊惧着，而进入，大部分弟子已经能和到来的魔族有话题地攀谈起来，而修士和魔族的界限，在修仙界的领土之上，被无形淡化了。
弟子们最迫切想知道的事情总是会留到最后，一贯最激动人心的弟子表彰反倒在今年黯淡了。
承邬宗有楚萧和纪青阳坐镇，名次当之无愧五大门派之首，阙庭宗掌门作为主办方同时也是最终的颁奖方。
前二十名的弟子一一被叫上前，穆云清古井无波地看着，直到身侧的楚萧和纪青阳动身。
“师姐，等我回来！”临走前，纪青阳拉了一下穆云清的手腕，言语里尽是实力被认可的兴然。
纪青阳修为仅比大师兄楚萧低一阶，位于分神前期，这次的试炼比赛中，他也仅次大师兄获得第二名。
穆云清朝他浅浅扯了下唇，鼓舞地点头：“好。”
左右两边的位置空下来，穆云清看着两人一步步走上前，却暗暗地吸了一口气。
若说真正实力，她的合体后期一定能碾压楚萧和纪青阳二人，可不参加试炼大赛，是失忆前的她做下的决定。
穆云清一直很确定，既然失忆是她自己的选择，当下她面对的一切结果，都该尽力去平复后果。
她为什么不参加试炼大赛？这个原因她想过。
因为实力太强，不愿碾压他人？还是说，她真如某些弟子猜测地走火入魔了？
穆云清认真思量后，这两个答案都不对。
她不参加，只可能因为——她不应该去参加。
试炼比赛面向整个修仙界，原则上是公平公开的，“她”自愿放弃，穆云清能想到、足够坐实的原因只有一个——她的修为来路不正！
……
穆云清还在晃神，耳边突然响起的一阵阵惊呼，强行拉回她的注意力。
所有弟子齐齐仰头，就在半空中，一黑一白的两个空间旋涡相对出现。穆云清顺着众人视线看去，扭曲的空间旋涡忽地从中破出，一白一紫两个身影同时出现。
他们冷漠对视着，同样绝美的容颜，好似是对峙多年的死敌，又像是异时空的兄弟。
穆云清看着凌殊冷酷无情的容颜，心蓦地，像是被浸入冰寒之地。
一股凉意从心口窜出来，流往身体各处。
她不太明白自己是什么感觉，突生的沮丧感似乎不该属于她，亦或者，是五年间那个还没死心的自己残留下来的情绪。
穆云清隐于人群之中，她努力将视线放在同时出现的另一个人身上，可即使如此，凌殊身上微妙的动静她都一清二楚。
直到两人步入台前，凌殊都没有向她看去一眼。
“试炼大赛结束在即，老夫有幸邀请到仙族和魔族的两位最高使者，纯钧大人和凌殊大人，同时，这次大赛最优秀的前两名弟子将由两位大人亲自赠送奖励，各位欢迎！”
阙掌门说完，台下掌声如雷动。
凌殊和纯钧在半空的视线交接后再无丝毫接触，此刻，两人一一走向正站在台中心的楚萧和纪青阳二人。
纯钧在楚萧面前站定，而纪青阳的对面，站着凌殊。
“你……”纪青阳双手紧握成拳，双目紧紧落在凌殊身上，在凌殊面前，他自制力再度一点点瓦解。
凌殊勾唇，笑意浅薄，显得邪魅而黑暗：“好久不见。”
他殷红的唇瓣吐出这四个字，铺天盖地的气场压向纪青阳，在这种强大的气势之下，纪青阳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他像个待宰者，只能面对即将到来宰割，毫无反抗之力。
“！”另一道气息积压而来，力量相撞，纠缠。
“若我没有记错，现在可不是能让魔主大人你动手的场合！”一句轻飘飘的传音传入凌殊耳中。
凌殊冷笑，挥手之间，空气恢复平和，他偏过头，琥珀色的眸子对上纯钧深黑色的瞳孔：“当然，多谢纯钧大人的提醒！”
两人间的剑拔弩张退去，再次回归正题。
高阶试炼比赛的前两名将由凌殊和纯钧进行鼓励，而奖励，则是出自两人之手。
纯钧的奖励一出，台下一片哗然。
是一只金色彩羽的赤练金乌！
赤练金乌属于高等灵兽，百年一遇，眼前的这一只尚在幼年期，羽翼还未丰，却已可窥见未来的强大。
赤练金乌在天空盘旋一圈，流下一道火红色的流光，回到了纯钧的肩头。
纯钧朝楚萧开口：“这只赤练金乌自此便属于你！”
他说完，肩头的赤练金乌轻啸一声，俯身飞起盘旋在楚萧头顶上方，几度盘桓后，落到楚萧肩头。
这边的奖励落下帷幕，另一边的凌殊和纪青阳成为关注的中心。
而就在凌殊拿出奖品的一瞬间，台下寂然无声。
纪青阳看着凌殊手掌之上的黑色魔晶石，晶石之上萦绕的强大魔力冲击着他的理智。
他面色惨白，重重地后退一步，慌乱抬眼间，撞进凌殊冰寒的目光里。
他的耳边突然回响起，随州城的山洞里，凌殊曾说的话。
一遍遍地回荡在他的脑海之中，他说——想要吗？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力量、地位，以及最重要的……师姐。
那一刻，他是动了心的。
第81章 081.魔物
精纯强大的魔晶石乃是魔修争先觊觎掠夺之物, 若被赠予者是任何一位魔族，这无疑是无上的荣耀，可这事放在修士身上, 凌殊的行为明显是在搞事情！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此刻和凌殊同等地位的纯钧，他往两人的方向走近两步, 四个人的距离本就不远, 两步的距离足够他和凌殊正向面对面。
“你别忘了，这里是修仙界。”纯钧的语气不客气，能听出告诫的味道。
凌殊唇边的冷笑未散，倒是惨白着脸的纪青阳勉强压住心头的惊涛骇浪, 重新正色。
凌殊手掌翻转中, 纯黑的魔晶石消失, 他看向纯钧, 语气散漫：“我是不是还该感谢你一而再地提醒？”
说话间, 他斜睨了一眼纪青阳, 成功捕捉到对方眼底的狼狈时, 凌殊肆意地勾唇：“既然这个礼物没受到纯钧大人的认可，那不如……换一个？”
他语毕, 半空之中突然出现三样物品, 一把深黑色锐利的长剑, 一把做工精巧的短弓，以及一套黑晶石打造的盔甲。
三样物品，无一例外，全是魔物。
凌殊再度启唇：“虽说是给弟子的赠品，既然纯钧大人插手，不如就帮忙选择好了。”
凌殊一幅拱手将选择权相让的谦虚样。
纯钧愣了一下。
他早料到凌殊难对付，却不想他会这里生事。
三样礼物一出, 此前还觉得送魔晶石过分的弟子，情绪扭转。
魔族大佬出手能送什么礼物，当然要送出自同源的魔物啊……这么一想，大佬最开始拎出来的魔晶石反倒是最好的礼物。
毕竟两族日后交往密切，贸易沟通上总要有货币等价物，比起经过打磨、实际掉价的长剑短弓盔甲，原生态的魔晶石俨然是最值钱的
穆云清自然也想到这一遭，但比起弟子们只懂得看表面，不会往阴谋论发展的单纯，她倒是窥见了凌殊险恶的一面。
如今他摆出这种姿态，把自己撇干净了，却将纯钧拉下水。
无论纯钧选择哪一样，最后落下风的都会是他自己。
两位大佬的火花在无声中摩擦着，可显然，大佬还是大佬。
纯钧替季青阳选择了黑晶石的盔甲，同时，多补充了一件赠礼——一件仙缕衣，两件同时穿戴，足够抵消盔甲的魔念。
楚纪两人谢过两位大佬，这事总算拖拖拉拉地结束。
两人下了台，一左一右回到穆云清身边，楚萧一向沉得住气，穆云清只对大师兄说了声恭喜，得到对方一个浅淡的笑容，便将注意力放在师弟身上。
纪青阳的状态很不稳定。
试炼比赛第二的名次足够让他承受更多弟子的仰望，可现在的他，没有开心。他的情绪紧绷着，穆云清能感觉到他正在努力压制，可显然，效果并不完美。
“青阳师弟。”两人的距离太近，加上百年来师门关系，穆云清没办法放任不管。
听到她的声音，纪青阳重重地咬了下牙，牙关紧抵的瞬息，胸前阴沉沉的压抑仿佛一拥而上，萦满他的整片脑海。可松开之间，压抑感又像只是他的错觉。
他努力让自己放松，浅浅地吸入一口微凉的空气。
“师姐，我没事。”他开口，被凌殊逼迫出的狼狈感慢慢散去，他能听到关于他的窃窃私语，仰慕他实力的，或是艳羡他今日获得的奖励。
可他还是没法开心起来。
纪青阳突然意识到了差距，在他和凌殊身上。同时，凌殊的行径明显撕开了他心底阴暗的哪一面。
纪青阳看清了自己丑陋自私的哪一面，甚至他会觉得，这样慌自己根本配不上师姐。
……
颁奖仪式结束，凌殊和纯钧都没有继续刷存在感的意思，耀眼的两人分别静立在台前角落，没有交流，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场面一度僵持着，还是阙庭宗掌门赶鸭子上架，再度接过话筒解释。
简而言之，便是仙界默认了魔界和修仙界的交涉，此次纯钧到来，便是告诉修仙界，无论如何，你们背后的大树不会倒。
不过大树虽不倒，仙界却没有半点打开界门，迎接魔族的意思。
阙掌门紧张到没法添加感情地干巴巴把事件陈述完，彻底宣布此次试炼大会结束。
之后，就是各回各家。
返回门派的事并没有拖延，人一集齐只需登记一下就可离开。只是在走出试炼场时，穆云清还是忍不住回头，朝最前方台前的位置看了一眼。
台上已经空荡荡的，掌门们早就下场，就连之前引发一阵骚动的凌殊纯钧二人也不知去向。
穆云清很快收回视线，表情丝毫未变。
她不清楚自己究竟想看什么，心里似乎有个影子，告诉着她，会有人在等她，然而一眼望去，只有失望以及萦绕在心头的淡淡落寞。
回到久违的承邬宗，弟子大多如挣开缰绳的野马，急不可耐地将两个月的所见所闻一一宣扬——关于大师兄和青阳师兄的赫赫战绩，关于魔族大佬凌殊，以及魔族大佬和仙族纯钧大佬的对峙……
穆云清对这些无感，向师父交代了一声，回到弟子居独自打坐。
她原以为诸事已了，在仙门收徒大会前她起码能勤奋修炼一段时间，可惜了，回到宗门的第一晚，她的修炼被迫中断。
穆云清被请到了沉睦居，同在的除了师父莫诚毅，竟然还有试炼大会刚刚见过的纯钧。
大开的房门里硝烟味很浓，莫诚毅臭着脸，气到吹胡子瞪眼，竟是少见的真性情。
见到穆云清出现，莫诚毅的坏心情才算有所缓和。
“师父。”穆云清朝师父道一声，又转向纯钧，毕恭毕敬，“纯钧大人。”
她话音刚落，莫诚毅已经气赳赳冲到她面前，挡住纯钧：“他这个狗样子配叫什么大人，云清你理他做甚，来来来，坐师父身边来！”
穆云清疑惑地转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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