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莫诚毅按着坐下期间往纯钧脸上看去一眼，却见他仍在自顾自地饮茶，没有半点被冒犯的样子。
脑子转到两圈，她大致猜出纯钧的身份。
纯钧在修仙界的地位不低，师父不客气到仇恨的态度，又足够随意，他的深一层身份呼之欲出——就是师父偶尔念在口中、拐走他唯一女儿的狗女婿！
她的记忆里完全没有纯钧，穆云清不太明白两人之前有没有交涉，她猜不出师父叫她而来，所为何事？
纯钧朝她点了点头，客气而疏离：“我记得数月之前，你让岳父捎了封信上仙界？”
他直接开门见山，却意外地，收获了穆云清迷茫的眼神。
“咳咳。”莫诚毅语气扭捏地对纯钧开口，“我忘了告诉你，云清她失忆了。”
莫诚毅一见纯钧就气不打一处来，所谓夺女之恨，他这一辈子恐怕都难给狗女婿一个好脸色。
也是单方面的怄气，让他忘记了这重要的一茬。
他说完，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细声软语地朝着穆云清开口：“云清，师父叫你来也就是让你听一下，反正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听完就算了，不用放在心上。”
纯钧：“……”信件之上您可不是这么平和的！
他犹记得翻开信纸时迎面而来的惊叹号和喧嚣气焰。
岳父的话很清楚：有个狗魔族在威胁他的爱徒，并且让爱徒找一个名为纯茗的仙者！纯茗是谁，和他纯钧有没有关系，速度地回信！！
纯钧在拐走别人家闺女一事上确实理亏，所以这么多年来，他默默地承下比自己还年轻上千岁岳父的一次次轰炸，而如今，竟然有另一个人有幸地，接下来与他同等的狗男人称号。
纯钧几天前才看到信件，至于他们要寻找的纯茗仙者，他的确知道。
“我记得岳父信件中说过那人要找的是纯茗仙者，而据我所知，她在数千年以前，已经陨落。”
“陨落？”出声的是莫诚毅。
穆云清静静地听，没有记忆，她只能生出事不关己的既视感。
纯钧点头：“若我没记错，她应该在近三千年前自愿陨落，形魂俱灭。”
提到形魂俱灭，不仅是莫诚毅，连穆云清都深深蹙眉。
修行之人，只要魂灯不灭，便没有死亡之说，可这位纯茗仙者，自愿陨落……相当于自杀。
修仙路难行，既已抵达了无人的境地，她为何会自杀？
空气一窒，还是莫诚毅开口打断了话题。
莫诚毅即使知道穆云清失忆，五年间的记忆全部消失，他还是没将找人的事瞒着。
在得知凌殊魔界之主的身份，以及他和徒儿的关系，莫诚毅清楚地知道，留一条路给穆云清，即使她不记得，也比什么都不知道好。
莫诚毅不再让话题继续，狗女婿今晚的使命完成，他挥挥手就要让人回天上去。
纯钧也不恼，只是在起身时，勾唇朝莫诚毅问了句：“不知岳父可愿让我看一下她失忆的情况？”
失忆的情况？穆云清莫名被戳。
难不成，她的失忆还有意外？
莫诚毅没拒绝，甚至有些着急：“那你快点！”
穆云清再度失忆却无迹可寻，莫诚毅表面让她放宽心，让她不用在意，暗地里，莫诚毅也思索过是否是他人所为。
可除了五年记忆，穆云清的任何行为情感未变，甚至是趋向好的发展，他便任由原因搁置，可这事终究是一个心结，没过去。
穆云清端正坐在原处，不自在地成为了视线的焦点。
纯钧站在她面前，让她慢慢闭眼。
黑暗之中，一切感官变得格外清晰，她感觉一股强大而光明的力量顺着她的发顶渗入脑海，窜进了她记忆大潮之中。
所有的记忆翻滚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加强男主的存在感了，话说男女的甜甜甜，总感觉有点难办到啊啊啊，好想让女主立马回到戏精时刻啊！
第82章 082.收徒
记忆画面倍速翻转, 图案和声音失了原态，变成扭曲的形态。
穆云清按照纯钧的指示，放空大脑, 尽量不去抵触他的查看。
几个瞬息过去，快到穆云清还没反应过来, 纯钧已经收回灵识。
“怎么样？”耳边传来师父莫诚毅略带焦急的询问声。
穆云清慢慢睁开眼。
纯钧还站在她面前, 不过比之前明显拉开了几步距离，他同样在看她，不过表情之上穆云清看不出任何变化。
莫诚毅的焦急催促并没有立马换来答案。
纯钧稍顿，无波的唇形浅浅抿了一下, 对穆云清说：“你的失忆应该是外力所致。”
穆云清当然知道,
纯钧又道：“不过虽然被毁, 并不是完全无法复原。如果你想, 我可以帮你恢复。”
“恢复？”穆云清眸中闪过诧异, 她的第一反应——大写的拒绝！
失忆？那可是她自己的锅啊！
好不容易她把自己搞失忆, 悲伤的脑残的过往全忘了, 再想起来？那不是要她的命吗？！
纯钧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唇角微勾, 格外耐心地解释道。
人的记忆是个特殊的存在, 毁去的手法也有很多种。
由于记忆本身就有碎片性, 记忆和忘却总在同时进行，若不是记忆切断的太突兀，很多时候被毁者甚至无从发觉。而他在查看中发现她的记忆被毁的只是表层，或者换一种说法，是有人强行覆盖了她五年间的记忆，成为空白。
毁去覆盖的屏障，遮挡在深层的记忆就能重新被唤醒。
三人中情绪最外露的莫诚毅立马护犊子地开口：“如果记忆恢复, 会不会对云清有影响？”
莫诚毅说话间，手掌紧紧按住穆云清身后的座椅背，焦灼的情绪溢于言表。
穆云清一阵心虚。
纯钧摇头，对二人解释下手毁去她记忆的人显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就算恢复，对她也不会有影响。
莫诚毅闻言重重舒了一口气，话题进展到这一阶段，选择权重新交到了穆云清的手上。
恢复记忆？还是保持现状？
穆云清掩饰尴尬地咽了口口水，尽量自然地道：“谢谢纯钧大人，我觉得现在的状态也没有问题，我想……保持现状。”
莫诚毅按住她椅背上的手攥的更紧，但他也只是拧了拧眉头，没有再说什么。
纯钧笑了一下，点头：“不过，既然你的记忆并不是完全失去，或许有一天，它会突然恢复，到时候，你要做好准备。”
穆云清闻言，心突突地跳了一下。
但下一瞬，她又很快恢复镇定，坚毅且诚挚地再度向纯钧表示感谢。
莫诚毅今夜唤穆云清前来，一是为了此前纯茗仙者的事，二是想和小徒儿谈谈心，有关于这场试炼大会，也关于后续修行以及即将到来的师门收徒大典。
驱逐完女婿，莫诚毅拉着穆云清填鸭式地唠叨，穆云清耐心地听，没表露出半点不情愿，直到莫诚毅说完，这才请示离开。
“那云清你这段时间潜心修炼，门派里的事宜交由其他弟子便好。”莫诚毅露出老父亲的微笑。
穆云清点点头：“师父我先回去了。”
莫诚毅虽然不舍还是将爱徒护送到房门口，等她的背影消失，他把院门一关，回头，果然一盏茶功夫前刚被他怼走的纯钧果然回来了。
莫诚毅看着纯钧毫无缘由便能蹭蹭蹭冒火气。
“岳父。”纯钧对莫诚毅的炸毛脾气却有种妥协式的包容。
莫诚毅一挥袖子，回到屋子里坐下，这才平复心态开口说道：“你说吧，云清身上的事是不是那个狗魔……呃，那个混蛋干的？”
数百年积累下来对魔族天敌式的惧怕，还是影响到了莫诚毅对凌殊的称呼。
纯钧内心略有不平，却还是极好脾气地点点头，朝莫诚毅一一道出自己所见情况。
纯钧出声查看穆云清的记忆自然不是心血来潮。
纯茗之事简而化之也好，他查看穆云清的记忆也罢，都是莫诚毅授意。作为师父，莫诚毅不愿意穆云清再和凌殊有过深牵扯，但两人的关系若无法断干净，穆云清毫无所知，不如知个大概。
至于更深地，他作为她背后的支撑，那些信息他会深埋，若有一天真到发挥作用的时候，莫诚毅再选择告诉她。
也是接下来的交谈中，莫诚毅从纯钧的口中更深地知晓了纯茗这个人，以及，穆云清和凌殊的牵扯究竟到了哪一地步。
纯茗，纯钧……正如莫诚毅惊人的第一直觉，两人的确有关系。
纯茗是纯钧认识的第一位仙者，那是在三千年前，他纯钧尚且是一介草草凡人稚子时，两人结缘。
纯钧救下了将死的纯茗，和她共同生活了十年，最后纯茗魂魄不存，彻底陨落。
十年的生活，改变了纯钧的一生。那时的他不过是个五灵根，无父无母遭人嫌弃在村里没人要的孩子。
凡人资质共有金木水火土五行，绝佳者皆是单灵根或双灵根者，像纯钧这样资质的人，修仙界根本看不上，就算进了修仙界，阶层观念之下，他一辈子也只能在修仙界当个外门杂事弟子，永远出不了头。
遇见纯茗时，纯钧已经放弃了修仙。
他当时毕竟年幼，即使心智早熟，理想被击溃的迷茫感还是在腐蚀他，救下一个将死之人的成就感给他的生活带来了一束光明。
纯茗起初并没有袒露自己的身份，她对他一直用着人界的名字——施陌倾。后来有一日，她突然告诉他，她曾经是仙人，也是从那一日，她亲自教授纯钧修炼之道。
纯钧虽是五全灵根，却并非没有修行之法。
纯茗亲自教导他，淬炼灵根，突出强化两种灵根进行突破……她教他修行之道，传授他所知的各种术法，纯钧最初的资质虽不是最佳，可他的领悟力和意志力远超旁人，纯茗临死时，已将平生历练大半经验传授于他。
纯茗死后，纯钧却未重新前往修仙界拜师。他一直在人间历练，甚至勇闯过魔界，潜入过魔界最黑暗的荒原……直到数百年后，他飞升成仙。
随着时间推移，他从寂寂无名，一举跃到仙界战神地位！
仙界的数千年，纯钧并非没有打听过纯茗这个人。可他所得，仙者要不是对纯茗仙者的消息一无所知，要不就是对她讳莫如深。而即使讳莫者，所诉也不过是纯茗触动了天道，最终自愿陨落。
纯钧认识纯茗时，是她在仙族认为陨落之时，原本应该早消散于世间的人，却在人界偷活了十年。
在纯茗的身上，有太多秘密，可最后的那十年纯钧从未在她身上看出怨恨与不舍，死亡被她看得很淡，甚至对她而言，是种解脱。
至于为何是解脱，纯茗临死也没道出，当年有牵扯的人，要不是与她一同陨落，要不就是闭而不谈，三千年过去，纯钧早将这事掩埋于记忆深处，却不料，有一天会被人挖出来。
“你觉得，魔主找她会是什么原因？”
纯钧被莫诚毅问地沉默了两秒，缓缓摇头，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
凌殊为何会知道纯茗在人界的名字，他和纯茗究竟有什么关系是什么？
三千年前，若纯钧的了解没有错，那时候的凌殊，应该降生不久？
他和纯茗的身份……纯钧哽喉。
无论是什么，纯茗死了，仇恨或是爱憎，那些情感都随着她的离去一同消亡了，凌殊的寻找，注定没有结果。
纯茗的事搁置不谈，两人的话题重新回到了穆云清身上。
穆云清的记忆是被人强行干涉抽离，但这个人，显然不是她自己。
对自己下手，无论如何都会脑海里留下印记。穆云清没有。
她的记忆被抹的很干净，没有犹豫，那是当局者根本不能做到的事情。而且人一旦选择失忆，大部分时候都是下定决心，是根本不会再留余地。
动手的人是谁？纯钧和莫诚毅大致也能猜出来。
在今日之前，纯钧对与穆云清牵扯的魔族也曾浅思过，但今日两人碰面，纯钧无需过多相处，很轻易确定那人就是凌殊。
一个人在意另一个人时，即使再多伪装，心之所向是掩饰不了的。
这一次的碰面里，纯钧发现了凌殊的不同。
凌殊冷酷刚硬的心上，出现了缺口。
……
修士的穆云清为何会和魔主凌殊产生纠葛？其中的来龙去脉纯钧无须知道，当下，显然格外关注这件事的人，是他的岳父莫诚毅。
“这件事，旁人恐怕无法过多参与。”纯钧温声对暴躁的岳父提个醒。
凌殊去除穆云清的记忆，并且再次出现，显然，他在爱人。
并且，渴望得到穆云清的回应。
但与纯钧的正常认知不同，凌殊的心态是扭曲的——是什么样的心理，能让一届魔主放下一贯的嚣张，不惜毁掉对方记忆来重新在一起？
俨然，两人之前的关系几乎走到绝境。
强行用爱的理念去挽回一场破裂的关系，并且手段扭曲……这样的结局，在纯钧这里，并不看好。
莫诚毅刚被转移的心态在听到纯茗置身事外的语气后，顷刻炸了；“你懂什么？你这鬼样子也就能哄哄我家乔儿，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真正模样！呵，所有人敬仰的仙界战神，你真的关心其他人吗，你真的在意我这个岳父吗？你和那混蛋魔族有什么区别……要不是，要不是你对我的乔儿还算真心，我拼死也把那没心肝的蠢丫头抢回来。”
莫诚毅激动到双眼一红，一把老泪快要掉下来。
纯钧原本被狂怼的脸色略有崩裂，听到最后一句，脸色又渐渐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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