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心急如焚的模样,几乎令昌平长公主都恍惚了一瞬,似乎他更在意夏竹悦的下落似的。 来不及深究这其中的细微怪异,昌平长公主走到侍卫跟前儿, “她就关押在本宫的寝间内,你们可曾找过?” “启禀公主,公主府内外皆已查询过,确无夏竹悦其人。” 御前侍卫不卑不亢,冷静沉着地答复了长公主的询问。 “不可能,她一定在府里,我方才……” “好了。” 魏皇打断了昌平长公主的话,蹙起眉头,似乎有些不耐, “皇姐,找不到便罢了,此事不要再提及了。” “皇上……” 昌平长公主还要再说,一个亲王站了出来,赔着笑, “皇姐,皇兄都说罢了,您便不要再纠缠了,我看峙儿是个好孩子,一心为了魏国,本王相信他。” “是啊,皇姐,本王也相信他。” 一个人牵了头儿,众人皆附和了起来,都愿意相信魏峙,不想再在这件事儿上多做纠缠。 “你们!” 昌平长公主气结,胸腔起伏,涨红了脸面。 “好了,皇姐累了,早些回去歇息罢。” 魏皇瞥了一眼殿外的天色, “朕乏了,都散了罢。” 众人一听,如蒙大赦,纷纷作揖恭谨退出了大殿,赶着回去收拾那些败露的马脚。 一瞬间殿内的人都散的一干二净,再也没戏唱了,昌平长公主怒不可遏,瞪了魏峙许久,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魏峙不以为意,仍恭谨转身深施一礼, “侄儿告退。” “嗯。” 魏皇斜靠在宽大的椅上,揉了揉眉心,似乎很是烦心。 魏峙直起身子,转过身去,眸色从恭谨瞬间切换为阴郁,浓重墨色般流淌着,令人望而生畏。 他大步跨出了昌极殿,近身的近侍立刻贴了上来,顺从地跟在他的身后。 “立刻搜查京城,以京城为中心四散往城外搜索,无论要道小径,全部搜查!” “是。” 近侍自然知道他要搜索什么,也不废话,立刻先行一步匆匆去了。 魏峙加快了脚步,往宫外走去,他心知昌平长公主心思深沉,若无确实把握绝不会信口开河,虽然在殿上她交不出夏竹悦。 但在她进宫之前,夏竹悦一定在她手中。 如此短的时间,她一定跑不远。 一定! 然而直到他回到京中的别院,仍然没有好消息传来,他有些焦躁地盘转着指间的碧玉扳指,于前厅内来回踱步。 他抿了抿唇,招来近侍, “如何了?” 近侍有些为难似地,摇了摇头。 魏峙咬紧了牙关,正要发作,近侍急忙开口, “虽未搜寻到夏小姐,但却发现还有旁人也在寻她,甚至在京中设了关卡。” “谁?昌平长公主么?” “不。” 近侍顿了顿,“是李牧白大人。” 指间转动的碧玉扳指停滞了一瞬,魏峙抬眸看向近侍,“李牧白?” “是。” 近侍点点头。 忽地如坠冰窟一般,魏峙忽觉寒风刺骨,秋风刀一般割在身上,有些疼。 李牧白也在找她。 也知道她在京中么。 还是说.她离开自己后,便是来京中寻了李牧白呢。 呵…… 他早该想到的才是啊。 魏峙怔怔愣了半晌,忽地骤然推开身前的近侍,往府门外走去, “牵马来!” 马夫不敢怠慢,立刻利索地给汗血宝马上了马鞍,牵至魏峙身前。 魏峙接过马鞭,翻身上马狠狠一抽马鞭,骏马吃痛嘶鸣一声,绝尘而去。 近卫们见状,均纷纷牵过马匹上马,急急追了上去。 一路风驰电掣当街纵马,直惹的行人纷纷躲闪避及,呼啸片刻便来到了李府门前。 “参见南平王。” 门口的守卫们纷纷行礼,小管事赔笑着上来迎接,“王爷来了,咱们这便去通传。” 魏峙翻身下马,丢开马鞭,直接推开了迎上来的小管事,踏进了李府的大门。 “王爷,王爷您这是做什么呀?” 小管事见他盛怒,虽心中骇然不已,但上任管事的下场犹在眼前,他实在也不敢得罪里头的那位主子,只得硬着头皮上来阻拦。 “李牧白在哪” 虽然魏峙只是冷冷地睨着小管事,小管事却觉得其中杀意腾腾,令他不禁背脊发寒。 他略一思索,只得用了个折中的法子。 他恭谨指了指影壁后头,“主子今儿一直在桂园里,您里边儿请。” 说罢转身拔腿就拍,想要抢在魏峙之前去通报主子,这样总算两边儿都不得罪了。 奈何魏峙眼疾手快,长臂一揽轻松捉住他的衣领将他丢在地上, “待在这。” 说罢看都不看他一眼,抬腿往内走去。 “王爷,您不能这样啊王爷……” 小管事欲爬起身来,却被匆匆赶到的近侍们摁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门口的侍卫们与近侍们纠缠周旋着,魏峙独自穿过重重垂花拱门,来到了桂园。 远远望去,金灿灿地桂花连成一片,碎金子一般随着秋风纷扬而落,馥郁芬芳。 李牧白着一袭月白长衫,银丝镶绣了些许修竹,垂首独坐在廊下,捧着一只瓷罐,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听见了脚步声,他也不回头,似乎已有人前来报过了一般,他并不意外魏峙的到来,仍是垂着头,摩挲着手中的瓷罐。 “悦儿在哪里。” 魏峙站在偌大的庭院里,冷然发问。 李牧白头也不抬。 “她这段时间同你在一起?” 李牧白轻笑,抬起眸来,“怎么,你嫉妒么?” 魏峙面无表情,没有说话,抬腿走到廊下推开了屋门。 若有似无的清甜扑面而来,一切昭然若揭。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还未待他发作,桂园中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昌平长公主携着苏嬷嬷近上前来,瞥了魏峙一眼,却并未理会他。 并无什么寒暄过场,直接了当地问李牧白, “你和那狐媚子的孩子呢?” 似被重锤狠狠砸在的心上一般。 魏峙几乎一口气滞在了那里,忘记了呼吸,回首望向李牧白。 倒是李牧白泰然处之,仍是闲闲的,抬眸直视着魏峙,笑了笑, “送走了。” “立刻带回来,她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就不信孩子在我手里,她能当真不要自己的孩子。” 昌平长公主咬牙切齿,已然不顾及魏峙也在场了,甚至还想趁此机会,窥探那贱婢在魏峙心中的分量。 魏峙缓缓转身,伸手揪住了李牧白的衣领, “你说的,是谁的孩子?” “你方才没听见么?还能是谁的孩子?” 看着魏峙怔忪的模样,李牧白恶意更甚,似乎要令他彻底死心似地, “抛夫弃子罢了。” “不可能!” 魏峙低吼。 李牧白凄然一笑,有些落寞似地, “她能一再抛弃你,又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魏峙定定地望着李牧白,希望从他眸中寻找出哪怕丝毫端倪,然而李牧白只是一副情殇的模样,垂首抱着瓷罐,倒真真儿似个孤苦的鳏夫一般。 似有什么碎裂了一般。 曾经缺失的那段时光,她都在李牧白的身边么。 为什么不告诉他? 为什么将她从李牧白身边带走的时候他们不说? 他努力回想着木槿花海里质问她的那一刻,她分明说没有同李牧白在一起过,难道都是骗他的么。 他疯狂回想着,翻涌的情绪和心中的钝痛令他迷失了理智,只觉头痛欲裂,找不出丝毫头绪。 “既如此,你为什么任我带走她?” 李牧白见他如此模样,立刻便明了了魏峙定然还没有碰过夏竹悦,不禁心下稍安,自觉稳操胜券。 他望向魏峙,作出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 “我见她肯跟你走,只当她心中爱你,不愿困她。” 李牧白叹息一声,话锋一转, “怎料她前些日回来寻我,仍觉我才是她心中挚爱,想与我一同抚育孩子,我岂能拒绝?” “荒唐!” 还未待魏峙作出反应,昌平长公主却先听不下去了,不禁怒斥, “你们都是天家子弟,要什么样的千金没有,竟争相被一个贱婢耍弄的团团转,实乃滑天下之大稽!” “母亲。” 李牧白冷了声线,“小竹已经知错悔改,愿意回到我身边了,甚至不计较名分要常伴我身侧,若不是您吓着了她,她岂会抛下我和孩子?” 魏峙身形晃了晃,伸手撑在了廊柱上,目眦欲裂。 长公主怒极,张口还要再斥责,还未待她开口,魏峙放下手臂,往外走去。 “哎,你……” 长公主欲唤住他继续训斥,魏峙咬牙一拳击在身侧的桂树树干上,其力道之大,伴随他多年的碧玉扳指应声而碎,随着纷扬而落的细碎桂花儿一起跌落在地,碎成了几瓣儿,闪烁着耀眼的光华。 鲜血自划口滴落,砸在了碧绿的玉片上,鲜艳地刺目。 昌平长公主也有些骇然,她虽忌惮这侄子,但也从来只是想削一削他手中的令人担忧的权利而已。 她这侄子,向来都是冷静从容的模样,即便先前在殿上那般境况,他都不曾失态,如今却因一个小小的贱婢,发此雷霆之怒,倒真叫她一时间做不出反应来。 魏峙静立良久,也不管伤口鲜血如注,垂下手臂,任华贵的衣料染上血污,径自离去了。 直到出得李府大门,他才说了第一句话, “整合关外兵力,启动计划。” 秋风萧瑟,寒凉的很,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昏黄的傍晚一片死寂。 此刻的夏竹悦已然远离了京城,往关外逃去。 长公主前脚一走,一直跟在后头的齐姜便用迷烟迷晕了关押夏竹悦的小丫鬟。 夏竹悦曾在长公主府任职,熟知长公主府的地形与守卫布局,引着齐姜从偏院儿的矮墙处溜之大吉。 原本街上到处设了李牧白的关卡,但她们在京中救人久已,早已熟知了多条僻静暗道,最终夹藏在一辆运送稻草的柴车里混出了京城。 出了京城便一路骑着快马,星夜兼程地往关外赶去,终于在三日之后,顺利出了关,到达了岐国在关外的驻地。 那是一片沙漠中的绿洲,原始极了,远离各国的疆土,也不甚大无甚油水,人迹罕至,属于无人管理的地带。 岐人利用了这一点,在这里伐木修建了围墙堡垒,兵营村落,在此作息练兵。 夏竹悦的到来,引起了村落的轰动,短暂的欢迎仪式之后,她很快融入了这里,积极参与战术推演,照顾民众的生活。 待到熟悉一切之后,复国的号角正式吹响。 她们向岐国的一座城池原址打响了第一场战役。 那座城池原是被周边的邱国所瓜分占据,挖空了那里的金矿之后便疏于管理,只有寥寥一些邱人的囚犯被发配到那里继续发掘金矿而已。 齐姜带领着训练有素的军.队不费什么功夫便轻易击败了他们,夺回了城池。 首战告捷,齐姜归来欣喜非常,主动请缨立刻攻打下一座城池,尽早收复所有失地。 夏竹悦思索片刻,拒绝了她的请求。 “公主,咱们应当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才是啊。” 齐姜见她不允,有些着急,“如今士气大涨,为何不一鼓作气打下去?” 其他臣子也点头称是,力主继续攻打城池。 夏竹悦笑笑,拉她坐下,亲手斟了杯茶水递与她。 “这第一仗不过是试试水,邱国没有防备才会被轻松击溃,如今打响了第一战,各国便知道了咱们要复国,咱们且等等,看看各国对此都是什么态度再说。” “还能是什么态度,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难道会把吞下的城池吐还给咱们吗?” 齐姜有些不忿,“还是硬打来的才实在。” “以咱们目前的兵力,单独打一两个国家尚已吃力,若是诸国联合起来,还复哪门子国?” 夏竹悦掷地有声,齐姜一时语塞,无话可说。 众人也都偃旗息鼓,失了方才的豪情壮志,有些怅然。 夏竹悦见状,安慰似的拍了拍齐姜的肩膀, “也不必太过担忧,咱们本就是背水一战,已然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而那些国家内忧外患顾及的太多,这般算来,也不是丝毫没有胜算。” “但您说的确是实情,若是诸国联.军,咱们根本打不过。” 齐姜垂着头,丝毫不见战胜归来的欣喜了。 “兵者,诡道也。” 夏竹悦柔声细语,“行军打仗,也不一定全靠武力取胜,智取才是上策。” “您有计策?” 众人来了兴致,皆拢至夏竹悦身边。 “你且散露消息出去,说我手握龙脉金窟的秘密,若是哪位国君助我收复失地,我便将龙脉金窟双手奉上。” “可是公主,并没有什么龙脉金窟啊,您这可行吗?” 一位老臣很是犹疑。 夏竹悦却十分笃定,“龙脉金窟是假,但人性的贪婪是真,谁会放过龙脉金窟呢,让他们互相先斗一阵子去罢。” 众臣虽犹疑,但夏竹悦地位崇高,她的命令一出,便被立刻执行了下去。 第二日整个天下都知晓了岐国有位貌若天仙的公主,手握龙脉金窟,若是谁能助她复国,博得她的青睐,她便将其双手奉上。 投诚示好的信笺雪片一般纷至沓来,几乎所有的国君都希望能够为她效劳,甚至还有的国君直截了当的提出要与她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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