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真真儿是天赐良机,如今他为了这个狐媚子不惜屠杀夏府,这狐媚子便是夏如知的女儿,若是由她亲告御状,趁机毁了他与莫将军的联姻,削了他的爵位才好。 被心爱之人插刀子,会是什么滋味呢? 真叫她期待呢。 昌平长公主换了身华贵至极的凤穿牡丹拖尾礼服,带上赤金点翠的凤冠,珠钗步摇,翠环锒铛,真真儿尊贵非常。 她睨着逶迤在地的夏竹悦,思索片刻,决定还是先将她囚在府中,自己先去宫中探探情况再说,若是事情顺利,再将她当做认证提过去指证。 如此想着,昌平长公主临行前冷声吩咐, “且看紧了。” “是。” 苏嬷嬷不敢怠慢,亲自点了两个心腹丫鬟看押夏竹悦,这才托着长公主的手臂往外走去。 长公主急急出了公主府乘上马车就往宫里去了。 在她的命令下,车夫将鞭子抽的飞快,飞速驶向皇宫,不消片刻便远远看见了那朱墙金瓦。 临近了宫门车夫也未曾减缓车速,伸手出示了昌平长公主的令牌,侍卫们立刻大开宫门,任马车直接驶进了皇宫。 一直行至马车驶不进的甬道处,昌平长公主才施施然下得车来,询问闻讯前来迎接的小太监, “皇上眼下在哪里?” 一般人是绝不敢探听皇帝行踪的,但是昌平长公主地位超然,乃是皇帝的同胞姐姐,魏皇敬她爱她更甚于皇后,于是宫人们也无一不对她敬畏有加。 于是小太监恭谨深施一礼,“启禀公主殿下,皇上此刻正同南平王于昌极殿赏画儿呢。” “去昌极殿。” “是。” 小太监恭谨应了,一抛拂尘,在前头引路,“您这边儿请。” 昌平长公主由苏嬷嬷搀扶着,跟着小太监穿过长长的甬道,直往昌极殿去了。 偌大的昌极殿中,却不仅仅只有魏皇与魏峙二人,昌平长公主到场时,已然聚来了一众亲王和皇子们。 正殿之上抬来了十数个插满画轴的瓷缸,里头的画卷皆是魏皇数年来精心收藏的名家书法真迹或画作,众人围聚在一起,赏玩品鉴。 昌平长公主来的突兀,甫一进殿便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皇姐怎的来了。” 魏皇家常招呼着:“来的正巧,原想去请你的,但听闻你去京郊护国寺礼佛了,便罢了。” “参见陛下。” 昌平长公主盈盈下拜。 魏皇几步上前托起她,“说过多少回了,私下里不必多礼。” “那怎么行,您是皇帝,皇帝是君,咱们都是臣,君是君,臣是臣,岂能失礼。” 轻轻淡淡的的几句话,说的不轻不重的,但在场的众人听在耳朵里,却颇有敲打大家的意味。 于是机灵些的便率先向昌平长公主见了平礼,她亦一一还了礼。 待她一圈儿折腾完,已然过去了许久,魏皇也不恼,闲闲由着她去,待她还完最后一个礼才开口询问, “皇姐怎的这会子进宫来了,可是有什么事么?” 昌平长公主和煦笑笑,尽显慈爱, “也没什么旁的事儿,不过是听闻魏峙回京了,甚为挂念,便来见上一见。” 魏皇轻笑,“你倒偏疼他多些。” 说罢对魏峙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来,“过来让你姑母好生瞧瞧,你不在京中的时候,她时常念叨着你。” 魏峙缓步上前,深施一礼,“姑母。” “峙儿。” 昌平长公主上前去握了握他的手臂,抽出帕子来抹了抹眼角儿,语气悲戚, “可怜你父王走的那样急,咱们有心想要去送一送也不能够,实在令人伤心。” “姑母节哀,父王有灵,会感念到您的心意。” “好峙儿。” 昌平长公主眼眶里泛着泪花儿,眸中尽是对后辈的关爱之情, “你如今袭了爵位,是正经尊贵的王爷了,需得成熟稳重一些,可不能再同从前一般胡闹了。” “是,谨遵姑母教诲。” 魏峙淡淡应着。 “你母妃早亡,父王又薨逝了,本宫身为你的姑母,确是该好生教诲你几句才是。” 昌平长公主忽地话锋一转,瞥了皇帝一眼,转而又抬眸望向魏峙, “你也实在是太过胡闹了,竟然屠杀江汉夏府,那夏如知是朝廷纳税大户,并无甚大罪过,还创造了许多工位养活了诸多百姓,你怎能肆意屠杀。”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那番话儿虽似一个长辈对晚辈的谆谆告诫,但内容实在是过于敏感。 滥杀无辜,可大可小,如今在这种场合被长公主点了出来,只怕是别有深意啊,众人一时间皆望向了魏峙。 魏峙身形僵了僵,但却仍然长身鹤立,傲骨如刀一般,丝毫不怯。 “魏峙,确有此事么?” 魏皇沉吟良久,冷声发问。 魏峙抬眸,直视魏皇, “是。”
第68章 舌如簧 一网打尽 大殿上忽地寂静了下来,仿佛空无一人似的,唯余紫金飞鹤祥云的熏香炉中香烟袅袅,缭绕在半空之中。 魏皇面沉如水,垂下眸去,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没说话。 众人皆屏息静立,微微垂首,不敢发出些许动静,唯余魏峙和昌平长公主老神在在,泰然处之。 良久魏皇叹息了一声,转身抬脚走上了阶梯,于主位坐了,居高临下地环视了众人一遍,最终将视线落在了魏峙身上,淡淡地, “说说罢。” 魏峙望着地面,轻哂了一下, “非要说么。” 昌平长公主闻言,蹙起眉头,面上仍是慈爱关怀的模样,好言好语地劝着: “皇上问话,岂有不说之理?峙儿你也大了,听闻还要求娶莫将军的嫡女,是要成家立业的人了,须得敢作敢当才是。” “莫将军.莫远怀么?” 魏皇闻言,面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正是呢,就是镇远大将军,莫远怀。” 昌平长公主似笑非笑地走进魏峙,抬眸望着他, “那位莫小姐娇美非常,其父又手握重兵,能娶她为妻,还真是桩天大的福气呢。” 魏峙唇畔勾起一抹笑意,抬眸望向昌平长公主,眸中亦漾着笑意,只是并未深达眼底,那双眸子寒潭一般,直望得昌平长公主微微有些发凉。 “姑母对这些没影儿的事都如数家珍,当真是挂心于我啊。” 他语调很慢很缓,却没来由地令人觉得很是压抑,就连昌平长公主面上的慈爱笑意都险些挂不住了,她稳了稳心神,和煦笑着: “那是自然,你们都是天家子弟,我身为魏国长公主,多关注些也是应当的。” 她搪塞两句,又往回扯, “你还是先回皇上的话儿罢,究竟为什么要屠杀夏府呀?” “姑母。” 魏峙捻转着指间的碧玉扳指,“都是亲戚,有些事当众说穿了,不体面。” 昌平长公主只当他是说不出理由,微微侧眸望了一眼皇帝,只见皇帝坐在那里,亦望着她,心下立时便明白了几分。 皇帝也想藉由此事打散他和莫家的联系,若是真由着他亲近了莫将军掌了兵权,后患无穷。 得了信儿,昌平长公主似吃下了一个定心丸,敛了笑意,继续施压, “魏峙,本宫不得不提醒你,拒答可是抗指不尊,欺君之罪。” 魏峙依旧立在那里,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昌平长公主有些恼怒,刚要发作,想了想又忍了下来,软了语气, “峙儿,你放心,姑母相信你绝不是那般残暴不仁的人,必定有你的苦衷,今日众亲王都在这里,你说出来,大家自有公断,好还你清誉啊。” “是么。” 魏峙轻笑。 “那是自然。” 昌平长公主遥望众人,“你们说是么?” “是。” “是是,定是有原由的。” 众人一片附和,纷纷劝魏峙说出原由。 良久魏皇也开口了,“你且说罢。” 如排山倒海一般,场上的气势变成了一边倒的形势。 魏峙垂下手背到身后,转过身来,迎向魏皇, “既如此,那我便说了。” “快说。” 昌平长公主身子微微前倾,期盼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只要他敢说不是因为夏竹悦才屠的夏府,她便立刻传夏竹悦上殿,作为人证指认他的罪行。 他如此折辱夏竹悦的父亲和娘家,想必那狐媚子早已恨极了他才会逃离他来攀附牧白。 如此一役,既打压了魏峙,又能治了狐媚子,还能绝了牧白的心思,实乃一石三鸟的计策。 昌平长公主不禁为自己的妙计暗自赞叹,唇畔勾起一抹笑意,笑望着魏峙,等他入笼。 魏峙微微叹息了一声,似乎有些怅然, “江汉夏府夏如知,勾结前任知州贩卖人口,偷税偷税,贪腐赈灾银两,勾结皇室买卖官职。” 此番言论犹如一颗入水惊雷,引起哗然一片,众人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魏皇黑了脸面, “这也不是你屠杀夏府的理由,这些罪责,你可密折上奏。” “的确不是。” 魏峙抬眸看向昌平长公主, “只是他一个小小商贾,身后不过一个区区知州,哪里有这样大的本事,定有京中皇室授意,才敢如此妄为。” 他上前两步,深施一礼, “魏峙身为南平王,镇守一方,辖内出现此等腐朽之事乃是本王治下不严,本王欲为皇上清君侧,故而没有打草惊蛇上报回京,只于夏府秘审了数次而已……” “你胡说!” 昌平长公主皱起眉头,豁然打断了他。 “胡说?” 魏峙站直身子,玄色蟒袍垂坠笔直,光华流转,衬的他威严神武,他目光如炬,坦荡地望向昌平长公主, “长公主说本王屠杀夏府有何罪证?夏如知如今好好地活在夏府内,夏夫人及一干妻妾子女俱全,何来屠杀一说?” “我……” 昌平长公主正欲辩解,魏峙却丝毫不给她机会,一言一语如雷霆万钧,摧枯拉朽一般瓦解着众人的意志力。 “夏如知已然交代了其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本王顺藤摸瓜,已将整个卖官系统的人员名单初步拟定,不消半月,便可连根拔起,一网打尽。” 魏峙看向魏皇,“原本想将名单全部核定无误后再呈交给皇上的,如今,只怕是要功亏一篑了。” 魏皇闻言,面上极为难看,起身亲自近上前来,握住魏峙的手臂, “你做的很好,朕会派人接管余下的事情,你便不用再费心了。” 众人一听,皆松了一口气。 买卖官职,乃是皇族中的寻常事儿,动用手中的权利牟利,十有八九的事,谁的手上都不干净。 皇上这话儿,很显然就是要包庇大家保住皇室脸面,若是当真曝了出来,轻则丢了脸面,重则抄家灭门。 “你撒谎,你根本不是因为这个才为难夏府的。” 昌平长公主身份尊贵,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从来不需买卖官职,根本不虚他,硬是要同他辨个明白。 “皇姐。” 魏皇回眸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昌平长公主却似没看见一般,平日里皇帝就处处让着她,如今这么多人看着呢,她岂肯罢休,她望向魏峙, “你不是要证据么?我有人证。” 魏峙转过身来望向她,淡淡地, “什么人证?” “夏如知的女儿,夏竹悦。”
第69章 好算盘 似有什么碎裂了一般 “你说.谁?” 魏峙喉头滚动,咽了口唾沫,一瞬不瞬地望着昌平长公主。 昌平长公主见他这般形状,只当他是被自己震慑住了,不禁有些暗自得意,她缓缓走向魏峙,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 “本宫说的正是江汉夏府夏如知的女儿,夏竹悦。” “你知道她在哪儿?” 他的声线微不可查地有些发颤,手掌在袖中渐握成拳,直攥的指节泛白了才勉强压抑住翻涌的情绪使自己不至于殿前失仪。 “这话儿说的。” 昌平长公主轻哂,凤眸微抬,“我自然是有完全的把握才会这样说,她如今就在我府中。” 昌平长公主回身对魏皇盈盈一拜,“恳请皇上传召此女上殿,将一切说个明白。” “不必了罢,朕看此事……” “传罢。” 魏峙忽地打断了魏皇的推诿,“传她过来,我也很想听听,她会说些什么。” “……” 魏皇沉吟良久,扫了一眼站在外围唯唯诺诺的皇亲国戚们,叹息了一声,撇过头去随手一挥。 太监总管立刻唱喝道:“传——夏如知之女,夏竹悦觐见——” 一时间,殿上的气氛微妙了起来,众人皆各怀心思,垂眸静立,不发一言。 一众皇亲国戚们也都忐忑不安,不知这即将上场的人物究竟会对这个皇上本想含糊过去的定局造成怎样的改变。 这昌平长公主也真是的,皇上都有意要放过大家了,她却偏偏揪着不放,着实恼人。 魏峙静静立在那里,心绪却翻涌如云。 他的悦儿,怎的会在昌平长公主手里。 正当他心下百转千回思索着一会儿要怎么将人带回去的时候,两个御前侍卫走上殿前,拱手施礼, “启禀皇上,昌平长公主府内,并无什么夏竹悦。” “怎么可能,你们……” 昌平长公主刚要反驳,却被魏峙急急打断,焦急问着:“你们细找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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