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是圆舅舅的念想,留在柳州一段时间吧。” 徐相斐怔愣一会儿,看着岳明镜犹带泪光的双眼,才像被烫到一般扭头。 “那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相斐去师父给的铺子看看。” 徐相斐幽幽叹气,岳明镜倒是笑了:“相斐莫要太过纠结,你是悦意山庄的大少爷,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后盾。年轻人在外吃了大亏,自然要由我这种老家伙找回来。” 岳明镜这些年虽没有见过徐相斐,但他明年都会寄银两给徐相斐的师父,生怕这个活得疯疯癫癫的老头子忘了养他侄子。 结果养着养着还是成这样了。 岳明镜不生气才怪了,但这气无处可发,只好写信骂了徐相斐师父一通。 身为师父跑得老远,也不知道回来给徒弟找场子! 会不会当师父! 给个铺子还是那种玩意儿,会不会养孩子? 不会就给他养! 即将二十的徐相斐完全不知道在岳明镜心里他居然还是个孩子。 真可怕。 徐相斐踢了踢脚下的草,又看向那栋楼,忍不住上前走了两步。 其实他们一直住草屋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小时候他刚学了轻功,觉得新奇,就干脆躺在屋顶上睡。 因为是瓦片,他还偷了师父的被子去盖,把师父气到折了柳枝想打他。 徐相斐跑得快,一跃就上树,还给他师父扮鬼脸。 当然最后的结果还是被结结实实打了一顿,但从那之后,师父就非要让他们住草屋。 因为这样徐相斐就没办法在屋顶睡了。 后来他带了祝煦光回来,师兄弟两个挤着也挺好玩,也就没想着往屋顶跑,但师父还是保留了这个传统。 不怕徐相斐住在草屋被雨淋,就怕他带着师弟一起上树。 那他的被子还要不要了? 新的不要钱啊? 抠门的师父实在是很不想看到这个画面。 所以他们也就住了十年草屋。 十年。 徐相斐忍不住想,师父到底是存了多少银子啊? 都能买个铺子了。 虽说听岳明镜的话,这铺子不是很好,但看着挺大的,说不定是个大商铺。 徐相斐拿起纸笔,认认真真画了一个八进的大院子,想着如何在院子里种满树。 竹子柳树都是要种的,好歹买个大的,就算他不能飞上去了,让祝煦光飞给他看看也好。 回来看到这些东西的祝煦光立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端着药往他面前一放:“师兄,别想了,不可能的。” 徐相斐:“……” 他轻轻抿了一口药,险些没吐出来,被嘴里的苦味弄得头昏脑涨:“等等……这药……” “黄连不是我加的,墨大夫让的。” “墨大夫?” 祝煦光嗯了一声:“你说他是孟婆那个。” 徐相斐:“……” 倒也不必解释得那么清楚。 他那不是还没清醒吗? 祝煦光便问:“现在呢?清醒了吗?” 徐相斐:“……我可太清醒了,帮我谢谢墨大夫。”
第4章 徐相斐第二天就准备去师父给的铺子看看。 祝煦光自然是陪着他,二人都穿的月白色衣裳,只是祝煦光身后背着两把剑,手腕上还缠着布,抱着手时面容清冷。 而徐相斐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把扇子,头发扎成马尾,衣袖稍宽,但也干脆利落。 徐相斐摇扇子时,祝煦光敏锐地看到扇子上写的诗明显没整齐。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祝煦光挑眉:“这扇子是谁做的?” 徐相斐正想给他介绍是自己身边的丫鬟帮的忙,丫鬟也微微抬头,一脸期待地等着他们夸。 结果祝煦光开口就道:“这字一般。” 丫鬟瞬间睁大眼,慢慢委屈起来。 徐相斐顿时头大,拿扇子敲了他一下:“说什么呢?这扇子我看很好,诗也不错,生机勃勃的,正适合我。” “是吗。”祝煦光想了想,“师兄是比喻自己是红杏?” 徐相斐:“……” “混账啊!” 徐相斐又打了他一下:“师弟,为兄可不想跟你说话了……你离我远些吧。” 祝煦光微微皱眉,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偏偏那跟着一起的小丫鬟还道:“那大少爷,我们往这边走,奴婢再仔细给您说说这扇子怎么做的……” 徐相斐高兴点头:“好啊。” 祝煦光:“……” 他大概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跟他们一起出来的还有岳满星,暂居岳家的二少爷叶期年过十八,比祝煦光还大几个月,早早就接手了自己家在中原的生意,经常出门。 岳满星不到十七,又因为这些年贪玩,还没有接触过这些事情,岳明镜就让他先跟着叶期学学。 “不过二哥有些忙,我不便打扰二哥。”岳满星先给徐相斐作揖,“所以只能由我带大哥走走了。” 徐相斐点头,几人坐在马车,他闲不住,时不时掀起帘子看看,而岳满星低垂眼眸盯着自己靴子。 祝煦光也不个多话的,一路上只有小丫鬟叽叽喳喳的声音和徐相斐满是兴奋的附和。 “大少爷您看,那边的甜糕最是好吃,只是人家卖十文,他要卖十五文,不过他说自己用料最好呢!” 岳满星眨眨眼,不禁想,那你应该是不知道这家明年就会出事,说是偷了邻居的糖来卖,很快就要进官府了呢。 徐相斐:“那我可要试试。” “大少爷大少爷!那边那家的胭脂水粉最好闻了!据说是用了贵人才能用的香料!贵得不得了!” 岳满星继续想,那你是不知道,那些贵人用的香料在塞外到处都是,卖香料的就是看准了南启离塞外远,故意的呢。 “那我等会儿给你买一个,什么贵人不贵人,想用便用。” 祝煦光给他泼冷水:“师兄这般豪爽啊。” 徐相斐:“……” 他差点忘了。 所有银子都在祝煦光这里管着呢。 谁叫他花钱大手大脚? 祝煦光看他模样,忍不住心软了,从袖中拿出钱袋递给他:“只这么些。” 岳满星这里看一下那里看一下,又看看祝煦光脸上无奈纵容的神情。 忍不住抓抓脸。 如今这样……还挺好的。 徐相斐说到做到,当即就下了马车准备给小丫鬟买,小丫鬟吓坏了,连忙告罪。 她哪里敢花大少爷的钱啊? 而且大少爷看上去也不是很有钱的样子。 徐相斐笑着给她看扇子:“你费心给我找来东西,还亲手做了扇子,我自然要答谢你。” 岳满星抿唇,忍不住又看了徐相斐一眼。 他怎么觉得…… 大哥对小丫鬟比对他还亲近。 这不应该啊。 但眼看着徐相斐当真要进了店铺,他也从过几年商,实在是不愿意徐相斐花这个冤枉钱。 “大哥,这些香料不值这个价钱,若是要答谢芷九,我日后给大哥找一批更好的香料来。” 徐相斐不知道这些事情,岳满星可是知道的,等北元和塞外有了冲突,南启乘机而入,打通商路,便知道那些昂贵的东西有多么廉价了。 “倒也不是这么说……”徐相斐笑了笑,“天时地利人和,要答谢,现在答谢便好。” 芷九有些不安:“大少爷……” 徐相斐眨眨眼,凑到她耳边说:“你家少爷也有这些东西,不过我就是想看看这里的跟我的有什么不同,你也帮我看看。” 这么说芷九顿时松了口气,帮忙和索要是两回事嘛。 祝煦光一把将他拉过来:“被人伺候惯了,师兄就忘了分寸了嘛?” 他的话又把芷九吓了一跳,徐相斐连忙安抚地笑笑,接着顺着祝煦光的力道挨在他身边。 “师弟也是,现在是离不得师兄了嘛?” 祝煦光没回答,只是揪着他衣领的手默默收回,又恢复到沉默寡言的时候。 岳满星没法,只能看着徐相斐进门挑挑选选,还跟芷九有说有笑,当真讨论起来两种香料的不同。 “师兄他只是比较随性。”祝煦光看他一眼,“请你见谅。” “不、不是。”岳满星连忙摇摇头,“祝少侠误会了。” 徐相斐挑完东西就累了,临走前还缠着店家给个木簪当饶头。 店家哼哼唧唧地不愿意,但看他们打扮,又看到门外是岳家马车,便挥手答应了。 “公子可真是好打算,行了行了,我也是看公子面善,这簪子我就给了。”店家打量了一下徐相斐,“公子相貌不凡,木簪虽也配公子,但还是玉簪更适合一些。” 徐相斐一笑,指指门外的祝煦光:“那就巧了,木簪不适合我,但倒是很适合我师弟呢。” 店家一瞧也是,祝煦光唇色浅,面容俊朗清冷,真是很适合木簪。 祝煦光耳朵一动,凭借自己功力听到这话,也从心里慢慢生出喜悦。 虽然是饶头,但没关系。 师兄有这个心就好。 其他的就他来。 他养着师兄! 徐相斐抛抛钱袋,走到祝煦光身边:“幸不辱命,这钱没被我花完,师弟就帮我好好保管吧。” 祝煦光郑重点头:“我会的。” 岳满星好奇地歪了歪头。 他有心多跟徐相斐接触,也好奇祝煦光看上去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是如何赚到这么多钱的。 如果有什么好法子。 他日后也能问问祝煦光啊! 看在徐相斐的面子上,祝煦光也能指点一下他吧? 岳满星知道自己对经商不是很行,以前学的现在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只好从头学起。 他跟在徐相斐身边,悄悄问:“祝少侠年少有为,胆识过人,年纪轻轻就能奉养大哥……” 徐相斐一笑,只是说:“是啊,我师弟年少有为。” 祝煦光少年意气,想养着他,那就让他养好了。 钱怎么来的,也不重要。 徐相斐轻轻一笑,深藏功与名。 …… 原本岳满星是想带他去看岳明镜给的铺子,但徐相斐最终决定先去看他抠门的师父能给个什么玩意儿给他,所以两人又坐上马车。 柳州不算大,但江水涛涛,城内有几处都被江水隔开。 因为东面离京城更近,这里读书人和也更多一些,西面北面商贾云集,江湖人士络绎不绝。 徐相斐拿到的地契是在南边。 这个位置就很尴尬了。 不是说不好。 而且太偏了。 那边多是农田,因此商贾并不多,门店也少,一群人越走越懵。 柳州在南启建国之前还是山林,因南启人口增多,这边山林虽多,却也有平路,几代下来便越来越繁荣。 根基虽浅,但好歹自由。 徐相斐趴在马车窗口上望着眼前的大院子,不禁道:“这真是太……自由了。” 眼前这处院子。 树林遍布,明明有楼阁,但到处都是伸出院墙的树枝和花枝,因为如今春忙到了,院外还有不少人都在自己田上种地。 这边也有河,但多是洗衣的女子,船只甚少。 徐相斐缓缓挑眉:“果然……我对师父就不该有任何期望。” 祝煦光:“师兄说的对。” 岳满星:“……” 厉害了。 还能这样坑徒弟的。 岳满星掐掐手,在他的印象里,徐相斐的师父一直是个疯疯癫癫但十分疼爱自己徒弟的人。 徐相斐出事后,这位老前辈就和另一个徒弟调查数年,并且一一为徐相斐报仇,将那些东西尽数讨回。 就连岳满星也在他们手下吃了亏。 不然他也不会看到祝煦光时这般抗拒,虽然他知道都是造化弄人,但对方狠厉冰冷的眼神永远刻在他心中。 如果祝煦光杀了他,岳满星也许还会痛痛快快地跟他结仇。 但对方偏偏没有。 正是因为没有,岳满星才猛然惊醒,发觉自己过去到底误会了什么。 如今…… 岳满星轻声说:“这地方……派人收拾收拾,大哥就……当个别院吧。” 如今,他把大哥放在自己眼下,这样应该就行了吧? 应该能够挽回一些东西吧? 岳满星不知道,但只能尽力去试,去将自己错过的、悔恨的,尽量弥补。 徐相斐叹了口气:“别院……唉,正是应了那句话。” 岳满星和祝煦光一起看他。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徐相斐哈哈一笑,扯得五脏六腑都疼,又立马收住,懒懒地靠在祝煦光身上,“瞧瞧,这哪只一枝红杏啊?” 祝煦光:“……” 师兄不会气坏了吧? 岳满星也惊讶地看着他,随即点点头:“大哥……说的对。” 那倒也不必这么勉强。 徐相斐一合扇子:“行了,我觉得挺好的呀,看上去……还有个人样嘛,整理整理,开个店面也不错。” “开个店面?!” 身边路过准备去田里的中年男人一惊,不由得来提醒他们:“万万不可啊!这里面、这院子、它它它……” 徐相斐:“???” “就是有那什么……”男子满脸惊慌,左右看了看,小声说:“就是……闹鬼……” 徐相斐:“……” 徐相斐:“???” 好的,不愧是他师父。 作者有话说: 春色满园关不住出自《游园不值》宋 叶绍翁
第5章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和我家媳妇出去浇了水,又把我那在读书的小儿子接回来,路过这里,就听见这院子里突然传出古怪的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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