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相斐安安静静地听着男子绘声绘色地讲着这院子里闹鬼的故事。 他想了想,接道:“我猜还有女子的哭声?” 男子一脸惊喜:“公子怎么知道?!” 徐相斐打个哈哈,能不知道吗? 这不是那些话本里常见的桥段嘛,就连说书先生都说了好几遍了。 崔书生山林遇艳鬼,人情难了妻难弃什么的…… 徐相斐都听腻了。 不过他还是扇了扇扇子:“若是这样,我就更该去看看了。” 师父给他找的地方肯定没有什么大问题,其他小问题,就当游戏吧。 祝煦光倒是不太愿意:“太脏了。” 这地方又脏又乱,他师兄身体还没好,怎么可以进这种地方? 都怪师父。 岳满星也说:“对啊……大哥不如先去其他铺子看看。” 这里也不是没有店家,只是房子都老旧了,街边小吃也看上去不太干净,祝煦光时时刻刻盯着徐相斐,怕他这个喜欢尝试信息的师兄异想天开决定去尝尝。 他不会让师兄吃这个的。 徐相斐果然露出好奇的神情:“那边那是什么?” 祝煦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是一家烙饼。 还是黑糊糊的。 这不可以。 “不准,不行,回去。” 徐相斐:“……” 师弟过了那个担心劲儿,就跟以前一样了。 从前祝煦光便这样,看不惯他乱吃各种东西,徐相斐自认为自己只是尝尝,但祝煦光就觉得他是在胡闹。 虽然的确也是吧。 “那既然这样,师弟就让我看看这房子如何?” 徐相斐眼波流转,浓密眼睫微翘,一双好看的眼睛让他亲和力十足,也是凭着这副模样,他在外面才能有许多朋友。 谁叫别人都吃他这套。 但祝煦光不听不看:“这地方……万一真有异样,我不确定能保护好师兄。”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祝煦光武功和之前的徐相斐不相上下,因为他们师父的不靠谱,打小就是由徐相斐教他的武功。 后来他们出去历练,也是徐相斐在前面,哪怕是面临生死边缘,也还是徐相斐挡在他身前,为他谋得一条生路。 因为祝煦光很清楚,表面上他在管着徐相斐,但实际上徐相斐才是照顾他的人。 作为师兄,徐相斐自然是谁都不能说一句不是的。 但祝煦光心中却不希望他这样。 他想成为保护者。 “师父再不靠谱,也不至于给我一间危机四伏的院子……估计这神啊鬼啊的,都另有来头。” 岳满星微微点头,如果是从前,他自然也赞成徐相斐的话。 毕竟他不敬鬼神,后来落魄了,流落到破庙里,也对那面带笑意的佛像不感兴趣。 但只是一晃眼,他便站在这里,于是也不得不思考起鬼灵之说。 祝煦光嗯了一声:“那我陪师兄去。” 徐相斐伸手摸摸他脑袋,高个子的师弟冷着一张脸让他摸上来,笑眯眯的师兄便说:“好师弟,师兄保证,什么都听师弟的好不好?” 祝煦光微微抿唇,看着徐相斐清澈的眼底,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 夜晚到来,徐相斐和祝煦光两人潜入院子,这院子位置其实很不错,既有田地之美,又有市井喧嚣。 前提是它不闹鬼。 徐相斐如今使不上轻功,只能站在墙下看着一跃而上的祝煦光,不得已伸出手:“师弟快帮帮师兄吧。” 祝煦光看他这样,眼中多了几分笑意,又一个纵身跳到他面前,学着以前徐相斐的恶趣味说:“那师兄求我。” “求求师弟了好不好?”徐相斐觉得自己师弟脑子不太好,他又不是这人,如此爱面子,一句求有什么不能说的? 祝煦光便伸手揽住他,跳到墙上,轻轻松松潜入杂木遍布的院子。 “你那三弟怎么没来?” “三弟回去了。”徐相斐嗯了一声,“他本意是想一起,但我还是让他回去……我看满星总神色不安,听芷九说他性情变了不少,也不跟人打交道了,我还是让他回去休息。” 祝煦光挑眉。 徐相斐知道他的意思,微微摇摇头:“我跟三弟不熟悉,但舅舅可是他父亲,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不同?只不过听他们说,满星性格大变,是在去救我之前,几日后就突然说要前往西北……说不定,与我有关。” “与师兄无关。”祝煦光也说,“我这段时间打听消息,师兄受伤一事已经传出,师父准备赶回来了。你那些好友,也说要来看你,被我回绝了。” “那可真好,我实在是不想看到他们。”徐相斐话是这么说,眼中却满是笑意,“一群烦人精。” 祝煦光:“……” 最大的烦人精居然嫌弃其他人是烦人精。 什么毛病。 “师兄还不肯告诉我嘛?” 祝煦光说的是徐相斐对幕后黑手是谁有所隐瞒一事,他觉得徐相斐心中是有数的,只是迟迟不肯明说。 “到底是谁,能让师兄这般牵挂……连我也不顾了?” 徐相斐无奈一笑:“谁比得上你?好了,我也只是猜测,主要是……他知晓我没死,肯定派了人跟踪,柳州鱼龙混杂,又有舅舅护我,他应当不敢直接下手了。” “而且……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徐相斐还是回了柳州。 祝煦光心中也有了人选,只得说:“师兄真是识人不清。” 什么人都敢做个朋友。 现在好了,差点把命搭上。 徐相斐笑着摇摇头:“好了好了,你放心吧,你这份师兄一定帮你讨回来。” 他看似说笑,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决定。 若是个人恩怨,谁输谁赢徐相斐不愿计较,行走江湖本就危险,在他选择此路,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扯上他师弟就不行了。 好不容易养大的师弟。 怎么可以被人这么欺负? 两人进了院子,午时刚过,院内深处果然传出乐声,女子的吟唱声也随之而来,呜呜咽咽,连绵不绝。 徐相斐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笑道:“不错啊。” 祝煦光看他一眼。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少女相思春情被这哀怨之岳抑制住,取而代之的是无尽思念,徐相斐细细听了一会儿:“唱的不错。” 祝煦光冷哼一声:“师兄不如上去瞧瞧,才子佳人,也得成双成对。” 徐相斐:“……” 祝煦光扭头,提剑就走:“是人是鬼,一瞧便知。” 徐相斐跟着跑了两步,看他几个纵身就往前,一剑而去,接着女子尖叫声传来。 他怕自己师弟一时冲动做了错事,连忙上前一看,眼前倒下的大树被劈成两半,而一个蒙着白纱的女子抱琴而立,额前挂了一串珠玉,眉间忧愁,柳眉细腰,玉指芊芊。 祝煦光冷哼:“看来不是鬼了。” 女子:“……” 她气得发抖,指着祝煦光就骂:“好你个登徒子,竟然随随便便就来女子身边,你是何居心!” 祝煦光:“这院子是我师兄的,你来作甚?” “我……”女子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徐相斐,又看了看一看就不好惹的祝煦光,眼中神情一变,屈膝道:“打扰了少侠,奴家久思难解,才想着来这里唱唱曲儿……若是少侠不嫌弃,坐下听听也好。” 徐相斐眨眨眼:“来这唱曲儿?这边既没有诗人长叹,又没有书生挥墨,又是一处阴暗偏远之地,为何来这儿?” 女子仿佛笑了一下,身上香气扑鼻,声音婉转动人:“少侠,这满院树枝,便是诗人,这地上花束,便是书生,怎么能说没人听曲儿呢?” 徐相斐一顿,哈哈一笑:“姑娘真是豪爽。” 祝煦光冷冷一哼。 徐相斐瞬间收敛笑容,轻咳几声:“不过嘛,姑娘以后怕是不能来了,这地方因姑娘唱曲儿吓坏了不少人,我如今接手了,就得改正……” 女子一愣,她上前一步,本想求个恩典,又觉得求人不如求己,于是道:“我看少侠可没有铜臭味,少侠可想过这院子要做什么?” “这嘛……还没有。” “那少侠可会经商?” “额,也不会。” 女子便笑出声了:“这可巧了,我会。” 徐相斐:“……” 祝煦光:“……” 这就是唱曲儿的力量吗? 这院子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啊? 徐相斐摸了摸脸,跟祝煦光对视一眼,而女子却再问了一遍:“少侠考虑得如何了?我也不怕两位笑话,西城那边,你们去打听一下茹姬之名,便知道我是谁了。” “我虽一介女流,也只想着唱曲儿,但这生意之事我最是擅长,少侠若敢用我,签个卖身契也不是不可以。” 徐相斐摇摇头:“姑娘冲动了。” 这女子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这院子主人,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就敢直接说出这种话。 徐相斐都不知道该说她是勇敢还是鲁莽。 祝煦光倒是冷眼看她:“你知道我们来了?” 徐相斐一顿。 女子轻咳两声。 徐相斐:“……” 行吧,原来是早有预谋啊。 作者有话说: 诗句出自《折桂令春情》元 徐再思
第6章 庭院深深,寒风瑟瑟,徐相斐不禁打了个寒颤。 祝煦光立马回神,往四处看了看:“师兄先去一边歇着吧。” 徐相斐摇摇头,看了茹姬一眼,又说:“既然姑娘这么想,我们当然要仔细思考一下。” 茹姬抱着琴点头:“当然,东家记住了,我就住在出门西面巷子第二家,东家想好了,就过来找奴家。” 徐相斐又咳了几声:“倒也不用这时就叫我东家。” 他们哪有这么熟。 祝煦光皱着眉头没说什么,只想快点把人带回去。 茹姬微微躬身,行礼之后便先一步出门,徐相斐二人走出院门时,白日那位说这里闹鬼的男子站在不远处,他探头望了一眼,又急忙缩回去。 徐相斐就笑了:“原来是这样,看来白日之举,也是这位姑娘一手算计啊。” 祝煦光现在最忌讳被人算计,面色十分不好看,扶着徐相斐就准备走:“师兄就当看了一出戏吧,这些事情,我们不要参与了。” 他实在是不想徐相斐再面临任何危险。 徐相斐没认真回他,只是笑了笑。 …… 因为他大半夜跑出去,第二天徐相斐又受了风寒,咳个不停,甚至还带了血丝,把芷九吓坏了,匆匆忙忙就去找墨大夫。 墨大夫依旧穿着一身道袍,这次还捧个一个罗盘,一下坐在他身边把脉:“看来你是见不到孟婆不甘心啊。” 徐相斐又咳了几声:“大夫,我只不过胡言乱语几句,做什么揪着不放啊?” 墨大夫哼了一声:“老夫记仇,你这小子既不听医嘱,又不听人话,早日去见孟婆还好些,省得你舅舅整日提心吊胆。” 徐相斐没说话。 墨大夫在岳家十几年,几乎是看着几个孩子长大的,他跟岳明镜也是好友,因此也知道对方对徐相斐这个外甥有多在意。 这是他未尽的心愿和了不了的遗憾。 “你舅舅让你留在这里,也是为你考虑,你当真不愿吗?” 徐相斐眨眨眼:“我也没有不愿……” 他只是觉得不甘心。 虽然他说着怎样都行,但一日之间,他落到这般地步,过去十年习武,一身功力尽废,险些把命都玩没了。 还有祝煦光也被吓成鹌鹑,徐相斐自然还是想试一试自己去查。 但所有人都不愿意。 再者,徐相斐失去双亲之后,并没有像小舅舅的孩子一样待在岳家,而是自己随了师父北上。 他好像跟岳家格格不入。 因此也一直犹豫要不要真的留在这里。 墨大夫摇摇头:“可怜天下父母心,你舅舅虽不是你生身父母,却也是一片父母之心……若是愿意,试着待在这里也行。” 徐相斐嗯了一声,等着他出门才对着站在一边不说话的祝煦光招手。 祝煦光半蹲在他面前,徐相斐就顺势揉了揉他的长发:“你觉得呢?” “师兄自己已经犹豫了。”祝煦光说,“师兄不用担心,我跟着你就好……我会出去赚钱。” 徐相斐:“……我倒也没有落魄成这样。” 祝煦光却不干:“我希望能帮师兄一些。” 从小就是徐相斐保护他带着他,如今也该他成为师兄的支撑了。 徐相斐幽幽叹气:“我只是怕……我会给岳家带来不好的影响。” 他性子散漫,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按照礼节来做,所以才觉得自己不应该担上岳家之名。 给岳家丢脸就不好了。 祝煦光嗯了一声,疑惑道:“可是师兄,稍微了解你的人,都应当知道你是怎样的。” 所以,装这个还真没有必要。 徐相斐:“……” 说的很有道理啊。 他被说服了。 徐相斐伤寒一好,还就真的准备去打理那个院子。 那院子从前是一家茶馆,还是前朝的,后来新皇登基,能来这个茶馆里喝茶的人都落了马,院子也就被荒废了。 徐相斐师父善于捡漏,见着不错就买下了越来越落魄的院子,店家感恩戴德,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师父就走。 但师父买了也就放在这,等着等着,居然由徐相斐接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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