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这包袱里头装得都是自己平日里常用的,譬如杯子和月牙梳。直到看到里头用油纸包着的梅花糕,她才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容。还是温热的,甜甜的香气扑鼻而来,像软软糯糯的,叫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而这其中的一只锦盒尤为显眼,那是成亲当晚沈彻给的,一直被她小心翼翼地收放着,只是怀绿不知道,约莫是当成了什么贵重的东西通通送了来。 她从未见过里头是什么,而此时,也不想打开,更是目无表情地将其丢到一旁。 再贵重的东西,她也稀罕了。 连一块小小的梅花糕也比不上,梅花糕能让她心情舒畅,这玩意只会给她添堵。 她细细品着梅花糕,味道惊艳,就连王府的厨子也做不到,约莫是费了好大劲,在有名的酒楼买的。 可她不是没有担心,祁风能信守承诺,可难保沈彻不会猜疑。 越这么想,就不踏实。 沈彻还是来了,在祁风走后不久,一前一后。两个人约莫是没有碰上的。 彼时,她正领着几个孩子,在雪地堆雪人。四明山脚虽然冷清了些,但也住着不少的猎户。大雪封山的时候,猎户们就会歇息在家,孩子们见了雪,便吵闹着要打雪仗。 她喜欢热闹,喜欢和天真无邪的孩童相处。 孩子们的欢笑声戛然而止时,她这才看到白雪茫茫处立了个身影,孤孤单单,脸上写满了疲倦。 尽管如此,他身上的意气风发还在,嘴角四周多了抹淡青色的胡茬。 “你是什么人?”孩子们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其中有个胆大的小孩,歪着脑袋,好奇地眨眼。 “仁俭咱们回屋去,”她依旧视若无睹,熟练地拍了拍孩子身上的雪花,牵着手,“姐姐给你们做好吃,好不好?” 这回的沈彻却是分外沉默,僵直着身子站着,目光满是温柔,像春日的阳光,却让姜元初觉得骨子发冷,逃一般地领着孩子们紧屋。 怀绿给的梅花糕份量很足,她通通都拿出来分了。孩子们被好吃的吸引住了目光,叽叽喳喳地热闹了起来,唯独她,目光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头。 沈彻还在,他的脸被冻得通红,阳光照在身上,像一株金黄的枯草。 她飞快地收回目光,下意识地抬手遮住半边脸,这才发觉,自己发髻上的心步摇不知什么时候不翼而飞。 那是阿娘留给她的,除了那只玉镯子,再没有比这更珍贵了。 应该是落在雪地里了。 她再不想出去看到沈彻,却还是要出去,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沈彻的脸上露出久违的欣喜,他等了很久,终于有了机会。 “姐姐你在找什么?”仁俭跟着她出了屋子。 “姐姐的发簪掉了,”她用脚踢了踢碎雪,低头寻找着,“你快进屋,姐姐一会儿就找到了。” “我帮姐姐一块儿找。”仁俭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容甜甜的。 “是这个么?”沈彻朝她伸出手去,声音有些干涩。 她一抬头,可不是自己掉得么?没料到,被他快一步捡到了。 “多谢。”她声音冷冰冰的,从沈彻的掌心把步摇抓了回来,夺步要走,却被对方拦住了去路,“元初……” 他深情起来的时候,声音分外动听。姜元初承认自己喜欢他,一开始是见色起意,再后来更钟情于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沙砾磨过琉璃瓦。他的嗓音仿佛是有颜色和形状的,像夏夜的星空。 可再听到,只会让她觉得不舒服,甚至有些作呕。 他拦着,她只能调头。仁俭看出了她脸上的不高兴,一脚踢在沈彻的脚脖子上,怒气腾腾道,“坏小偷,是你偷了姐姐的东西。” 姜元初脸色一白,忙将仁俭拉回怀里,有些惊恐地看着她。她没有帮手,若是热闹了沈彻,后果铁定不堪设想,她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 小小的孩子,颇有些气力,又下了死劲,沈彻在雪里杵了很久,难免冻得厉害,不由地皱了眉头,却没有反驳。 这让姜元初也颇为惊讶,好奇他什么时候起,变得这样宽宏大量了。 “元初,你看看这个。”沈彻说着,摊开掌心,一只玉镯子稳稳地躺在其中,镯子上有几处用白晃晃的银丝花纹缠绕着,隐约能看到裂纹。 这只镯子,原本是送给崔流萤的,不过对方并未领情,甚至还将其摔了个稀巴烂,为此她难过了好一阵子。 没想到,竟然会在他的手里。 想拿,却没有伸手,只是目光不转,静静地看着。 很是不舍。 “你可记得多年前,在姑苏的河边,曾救了一位落水的少年?”他问,朝她近了半步,她却退了又退。 “说起来实在可悲,我找了镯子的主人这么多年,没想到她就在身边,”他有些哽咽,很快红了眼,“我认错了人,做错了很多事,一次次地伤害她,让她失望,绝望,是我不好,我辜负了她。” “我喜欢的人,从来就只是那个救我落水的少女。我怎么就认错了人?怎么会认错?” 沈彻喃喃地说着,姜元初思绪有些混乱。倘若他说的是真的,那么苏文茵才是错爱。可即便是错爱,自己又何尝不是牺牲品? 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恋恋不舍地看着那枚镯子,想着赶紧回屋,却被踮起脚尖的仁俭抢过,一把将其推倒在地,“大坏蛋。” 碎石划破了沈彻的掌心,鲜血很快染红了洁白的雪地,看得姜元初眼角一跳,痛心地把镯子往他身上丢去,“这位公子,若我是那位姑娘,定不会出手相救,我更会往你身上狠狠地丢几块大石头。” “明知认错人了,却还要胡搅蛮缠,公子生来富贵,我等平民哪怕是报官,也不能拿公子如何,还请公子高抬贵手,放过我。” 救他,是姜元初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
第74章 沈彻苦笑了一下, 看着她即将折返回屋子的身影,淡声道,“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怨你。但我想,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弥补。” “公子这般情深, 可真叫人闻着伤心听着流泪呢, ”姜元初冷不丁嘲讽道, “殊不知, 公子嘴里那位姑娘究竟是何人?她怕是上辈子作了多少恶, 才会遇见你这样的人。” 一番话将沈彻说得脸颊发白, 眼里涌着泪,神情复杂地看着姜元初, 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别骗我了, 姜元初你的这边小伎俩,偏偏旁人倒还可以, 你又怎能骗得了我沈彻呢?” “明明都记得,却要装作素不相识。以为这样, 就可以忘记是不是?” 她的心跳得飞快, 不敢直视步步紧逼的目光, 往后退了退,将仁俭遮到身后,“公子在臆想些什么,我不过是听了一番话, 感同身受罢了, 公子真可怜, 连这要捕风捉影, 无中生有么?” “是,起初我也以为你是真的忘了,可是姜元初你装得一点都不像,”沈彻痛苦的神情中有一丝惊喜,“倘若你什么都不记得,又为何不敢看我?” “公子多虑了,我一个女子,总盯着陌生男子,不合规矩。” 沈彻的气场向来强大,淡淡的一句话,就让她觉得很是喘不过气,掌心冒汗。 “你想干什么?”没听到回应,反而是看到了踏入眼眸的靴子,姜元初不由地紧张起来,抬眼惊恐地看着他。 “跟我回去……”他道。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沈彻就觉心口传来一阵刺痛,缓缓低下头去,看着扎进自己的胸膛簪子,像被什么塞住了喉咙。 姜元初退了又退,生怕他会再往前,好在他只是伸手握住簪子,猛地一拔,鲜血溅了满地。 从未见过这样的神情,他的眼里有愤恨失落,都是姜元初不曾见过的。 沈彻终于还是走了,脚印和血迹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很是扎眼,姜元初低头看了看空空的掌心,抱起仁俭匆匆地回了屋。 她承认,自己还是有些害怕。不过不是害怕下不了死手,更不是害怕会杀了沈彻,而是害怕这么做,会给四明庄带来灾祸。 到底还是做不到心无旁骛。 她叹了口气,心中的石头却还是没有放下。自己确实也不擅长演什么戏,以为掩饰得很好,却还是叫他看出了破绽。 此地是不能再留了,只是该去哪里,她心里没有主意。 翌日,天一亮,姜元初被敲门声惊醒。昨日柳婆婆说起今早有事得出趟门,应当没有那么快回来。她好奇地推开门去,才发现是仁俭。 红彤彤的脸颊,露出两只甜甜的虎牙,小手往篱笆外一指,“姐姐,有人找你……” “找……我的?”姜元初有些纳闷,看任俭的模样应该不是沈彻,可除了祁风还有谁会来找自己。 她抱着疑问,走了过去。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穿着粗布衣衫,手里拎着几条活蹦乱跳的鱼儿,站在院门外,笑容憨厚。 “姑娘,请问柳婆婆在么?”那少年没想到出来的是位极其俏丽的女子,有些红了脸,双手费劲地比划着。 姜元初勉强能看懂一点意思,原来这少年是个哑巴,心中未免有些惋惜。 “这位是?”姜元初瞧着是个陌生面孔,有些顾虑,并没有上前,而是看向一旁的仁俭。 “他是祝福哥哥,听说小时候大病过一场,好了以后就这样了,”仁俭道,“也住在这四明庄,离咱们不远。” “柳婆婆外出去了,还没有回来呢,”她冲少年微微一笑,礼貌地侧过身子,让开路,“外头风大,不如你先进来等她。” 祝福只听人说起,四明庄里来了位姑娘,就住在柳婆婆的家里,没想到生得如此好看。平常他见了好看的姑娘就会害羞地讲不出话来,见了姜元初才明白说书人说得神仙模样的人儿,确确实实是有的。 “不、不用了。姑娘,这是我刚从溪里抓的鱼,给你们的。”祝福脸更红了,颤抖着双手地把鱼往姜元初的面前一递,还没等姜元初说什么,急匆匆地跑远了。 姜元初被他憨厚可爱的模样逗乐了,忍不住笑出声来,抬手看了看活蹦乱跳的鱼儿,心中也畅快了不少。 仁俭在一旁道,“祝福哥哥,每年都会给柳婆婆送鱼,他抓鱼的本事可大着咧!” 姜元初轻轻点了点任俭的鼻子,温柔道,“想不想喝鱼汤,姐姐做给你吃。” “想。”仁俭一把搂住姜元初,笑得更开心了。 火房里,两个活泼的身影围在灶台前,鱼汤的鲜香扑鼻而来,柳婆婆一进屋就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称赞。 “姑娘,你这手艺还真不赖!”柳婆婆喝了一口,连连点头,“老婆子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喝到这么好喝的鱼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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