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日巳时(上午10点),前军又传捷报:北门外四里的“北营”已占。这意味着金角将军的推进之路已畅通无阻。 申时(下午4点),中军主力与战车抵达“北营”。前军已经做好了饭,大军饱餐后将开始最后的推进。不出意外,这里就是南征结束前他们下的最后一营。 营地的四周,百草枯黄,点缀几撮秃林,树木稀疏,视野开阔。 营地的正中,有一颗“断头树”——成年人怀抱那么粗,只剩半人高一截桩子,断面新鲜,不是生病,不是雷劈,也不是伐断,像是被生生折断。士兵们都不愿意坐那树边吃饭,觉得“晦气”。 唐鹤不信“神鬼”,专门来树边查看。他看到边上不远还有一颗枝条垂地的柳树,便走过去推了一下。土一下子就松了,树往另一侧轰然倒下。旁边的士兵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这便是“断头树”的脑袋呀!有人故意弄折了这颗高柳,将“首级”栽在了“尸身”边上!唐鹤不准士兵再哇哇乱叫,叫人立刻把树当柴劈了。且不论到底是怎么回事,北营的敌军败退之际,有闲心玩恐吓把戏,唐鹤是不信的。 唐鹤怀疑敌军有某种大型抛物车。今日行军,他留意到野地里有一些可疑的坑迹和碎石,感觉像试验抛射角度和距离。不过这颗高柳的折断也难说是抛石车所为,他特地看过树冠,没发现砸的痕迹。他再次命步兵、弓兵、骑兵、战车摆阵推进时注意分散和空中。不过更让他担心的是:目前为止,军情依旧是“十字江口”、皇城无殊。 敌人仿佛睡着了似地对他们视而不见,按兵不动。 皇城北门外,决战战场地形开阔,东面六里外才有山林——敌人也不可能像沙长城那样再设兵埋伏。 为什么对手不惧“金角将军”车临城下? 南元帝一直在城内并没逃走,敌人真的打算就这样与他们决一死战? 金角将军巨大的车轮,开始了最后一程的滚动。 天阴,云白得刺目,空气水分微薄。大地上,风吹马踏车碾过,尘土飞扬。 最后四里,三里……日落前必将车临城门,最快明早可破城而入! 二里,已经可以看见皇城高高的城墙了。全军按前中后,走成了事先布置的攻城阵型,绵延二里。 正此时,皇城东面嗖地穿出一只“蹿天鼠”,带刺儿声响,三连发,直冲云霄! 所有人都能看到。 周钱氏见丈夫(唐鹤)面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诡笑。 不过沉重的战车有巨大的惯性,不可能被简单地拦停,头二辆已经顺利抵达城前最后一里。前军落阵,战鼓响起! 周钱氏忽然又见第三营梁石,单马来到阵前寻唐鹤。 梁石,如今南征军第三营(重甲步兵)之二队的主将,率2000人,此役推二辆“金角将军”,被唐鹤专门安排在了八辆战车最尾。其部下此刻还走在后方一里。 如果兵临城下时都没有黄腾逃出的消息,那黄腾的结局应该已和那颗高柳一样了。 不过片刻前的火箭,恰好诉了这些人:非也。 梁石按耐着激动的心情找唐鹤确认。 唐鹤低声道:“他们知道那个渔村。你再安排几个亲信去江边接应,摆渡他们过江。叫他们走之前说的路线,定能顺利回河南郡!等等!”他再叫住人,“若战况有意外,立刻撤退。你领兵去渔村架桥,不要迟疑!守住‘桥口’和渔村,保一线退路。” 梁石离去。唐鹤回过头才发现周钱氏一直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他暗道一声晦气,翻身上马,去危险的阵前看阵。周钱氏还真不怕死地继续跟着。 秋日的傍晚,天色暗得很快,阵前此刻已是火把晃动。头一组战车(二辆)已经拼成通道,接近城门。第二组战车(三辆正)正在路上。鼓声震天。将士们的士气达到顶点。 即便如此,皇城依旧一箭未发,一兵未出。 正此时,东方一声天雷响。 唐鹤仰头望去:流星雨划破长空…… 阵地中霎时闪光加巨响,仿佛有无形之物在愤怒践踏,大地震动,血肉横飞! 同时,皇城内突然火矢万箭齐发!战场上能燃着的东西顷刻燃了起来,浓烟滚滚…… 只在瞬间,南征军要溃不成军。 第二声“惊雷”响,再一次地闪光加巨响,烟幕中,一辆金角将军横着面飞出…… 周大将军下令全军速撤五里。骑兵、步兵拔腿就跑。然而战车沉重无比,掉头本该由马驱动,一时间进退两难。推车的士兵们只想弃车而逃。但周大将军不准,亲自压阵,最后稳了一把军心。 第三次“雷响”,阵地终于成了阴司地狱。死人四分五裂,残人奇形怪状,完整的人都疯了,哭爹喊娘,抱头乱蹿……他们一定是触怒了神明! 接着士兵们又听到一种低沉古怪的号角,让人不寒而栗,“呜呜呼呼”,时断时续,时轻时响,像怒吼,像哀鸣,像悲泣…… 以至于事后此夜,春邱和南元都有许多关于妖魔鬼怪相关的传言。
第十八回 “怪” 梁石目睹第一次雷落后已命军中二辆战车掉头撤退,自己迫不及待地带了几个亲信先奔渔村。在知道黄腾逃脱后,这些人便已经对南征的结局无所谓了,此刻梁石心中甚至还在窃喜:他有机会先见黄腾一面了。 扬鞭纵马飞驰,穿过黑黢黢的破渔村,他看到江边仍有火光,笑逐颜开。那一行人正聚在渡船边说话,就是好像正在等他。火光下,黄腾一身白袍,也看见了他,已经提前在笑了。 梁石飞身下马。远看还好,近看对方实在有点惨:双腕缠着绷带,鬓角凌乱,胡子拉碴,身板都瘦薄了,袍子套得和仙人似的,除了那眼神依旧带一股熟悉的狠劲儿,哪里都快认不出了……他心中顿时不是滋味。 黄腾张口便问:“战况不妙吗?” “不知道什么东西,从东面来,落雷似地炸在阵中,瞬间就破了阵。不过唐鹤好像之前就料见了?他早就叫我来放浮桥!” “火龙柱吗?之前还在争那张图纸,南元难道已经造出来了?真厉害啊……”黄腾微微皱眉,“唐鹤在哪儿?带我去见他。” “你不走吗?”梁石愣住,而后竟激动得直接炸了,“那些人谁管过你死活?千辛万苦,才逃出来就去给他们卖命?”黄腾是没见过那些人南征安逸的样子,他见得多了,“你快走,让他们好好地去死!” 黄腾直接笑了:“回去那是温水煮蛙。事关重大,我得见他。” “……好吧。”梁石只得不情愿地应了,“军师和大将军当时都在阵前,有没出事都不好说。我等下回去先去寻他。” “好吧。那告诉他我在渔村等。希望平安无事。” 梁石翻身上马。 黄腾又叫住了他。吴劲飞抛来一把剑。 他接住一看:“黑鹰”宝剑。当即要还,这是黄腾的佩剑。 “我不用。”黄腾抬了抬手腕(手筋已断),“你千万小心!” 没有月色,今夜,战场上的火光照亮空夜。 梁石命亲信发信号叫对岸架桥,然后陪黄腾等人,自己赶回战场继续领兵。 返回的路上,正巧碰见李遒率部飞奔渔村。一问得知战场已经大事不妙,所幸“浮桥船”他已经更早地让人在准备了。之后一路上遇见了大批急撤的队伍。他率的2000人是撤得最快最完美的,连战车都保了下来,用马匹拉上以最快速度在跑。梁石非常满意,把一切和下属交代妥当,放心地继续向前打听唐鹤下落。然而没有任何唐鹤的消息。大军将令此刻已经是:前后不援,速撤“桥头”。 回到先前三声“惊雷”那时,周大将军急命全军推战车后撤。 后来“火龙柱”未再发难,皇城只以火矢空袭,南征军一面挣扎着撤退一面听到诡异的号角声……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渐渐浮现出一队“鬼影”,从东面来,缓缓入阵,悄声无息。 像是一队人,三十余个,不过等越走越近后发现,个个高常人快三个头,壮硕如山,脸肿若浮尸,面白无血色,自带异味,眼神凶如恶鬼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似地贼——可能只是来不及知道,因为对视上的人,下一瞬就成了巨型板斧、铜锤、狼牙棒下的亡魂。 正为战车进退两难的南征军再次措手不及。 可谁会信,凭三声“雷”,三十余“人”,南元是想歼灭之前战无不胜的南征军? 周大将军当然不会轻易被“妖术鬼怪”吓到,他命将士守住阵型,提防敌军从城中杀出,战车继续掉头先离开雷落区。他打算五里外下寨,缓图皇城。确实论兵力战力,他们仍有绝对优势。 不过那三十余“人”,孤军入阵,竟开始以横扫千军之势清理战场。 这根本不是“人”,都是“怪”,不但个个有巨力,还动作敏捷,爆发力十足,最可怕的是皮厚肉糙到刀枪不入! 周尚月发现东面阵脚突然暴动起来,一下子又要变成溃退之势。士卒弃车而逃。不断有人疯癫地来报说有“怪物”,快跑!侍卫也想叫他先撤。等他亲眼看清第一只“怪”的时候,那只已经离他百步不到了——正挥舞巨剑一路砍杀过来。于此同时,又见一将披金甲跨红袍五花马从另一侧的烟幕后钻出,涂脂抹粉,戏曲武生扮相,刺目的视线直接与他相交!头再转九十度,看到一“熊”——比“怪”还壮硕整整一圈,佝偻身子,单挂银色胸甲,盆子大的面上涂了个蓝色花脸脸谱,真成了鬼一般,专用一双肉掌拧人首级杀人。 周尚月戎马倥偬了半辈子,真是见所未见。 四周哪还有人听他将令,全部拔腿就跑。侍卫当即调转了他的马车马头。 周尚月终于下了最后一道撤令,回头看。金甲吹了一声响哨,冲他一指。瞬时大花脸和怪物都盯住了他…… “周将军!周将军!周将军!……” 闭起眼前,他还看到有一位女子,也正不顾一切地朝他奔来。 梁石知道这已经是最严厉的撤军令了。他成了孤独的“逆行者”。 越近战场,撤逃的人越乱越疯,他打听到的事儿也越奇葩:怪物?——除非亲眼所见他是不会信的。打听了半天,都是说怪物,不知道唐军师在哪儿,甚至连南征军主帅有没撤出都不知道。他最后一次见唐鹤是在战场西侧靠前,正要往那边赶,碰见了第十营——没想到不在前阵的弓兵营竟然能退这么慢。 管振将军领着兵。他没看到小弟钱英雄,也没见到周冲。问了一下,原来是接应周大将军撤退去了。 军令是不准葫芦娃救爷爷,保存战力,本不可违,但似乎南征军主帅出了事儿。 周小将军知道后想去援助,情理之中。不过弓兵回去厮杀直接去等于白送,所以周冲靠自身的号召力(大将军的儿子,“北方先锋营”是其父亲军),从退走后阵人中招募了不少“前北方先锋营”的勇士,再加上本营中最生猛的战将,一共三百来猛男,去战那三十只传说中的“怪物”,觉得已经是绰绰有余。只能说没见过“怪物”的人,都天生不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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