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竞晚笑了笑,看向那人,“请问这位公子,《大周会典》又或者《钦定礼部则例》里哪一条规定了女子不能监考科举?” 青衣男子微微迟疑,随即应道:“没有,但那是因为以前没有女子入朝为官,律法也默认了监考科举的官员均为男子,所以才没有特殊规定。” 苏竞晚眼中笑意更甚,“以前也没有蘑菇,清泉寺的和尚只能吃青菜炒豆腐,现在有了蘑菇,你却因为之前都是青菜炒豆腐的,所以就不让人家青菜炒蘑菇了吗?” “如果公子真这样做的话,我想十有八九要被人家和尚拿着笤帚轰出去。” “时移境迁的道理,公子不会不懂。” 青衣男子眉头紧皱,额上竟渗出丝丝薄汗,却怎么也想不到话去反驳。 “苏大人今年只有十六岁吧,比我们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要小,你来监考我们,如何能服众?” 站在第三排的一个蓝衣男子抬头看向苏竞晚,眼中带着挑衅。 苏竞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似乎听到了有趣的笑话一般。 “你……”蓝衣男子眼中的怒意更甚,却碍于场合不好发作。 “对不住了,我一时没忍住,只是我实在不知什么时候科举考试的监考也要看年纪了,那诸位还考什么试?让我看看,哪位年纪最大,直接定他为状元好了!”她一边说,一边还往人群中张望,似乎真想找个年纪最大的。 蓝衣男子见状脸色铁青,又见周围几个年纪偏小却颇有才名的学子向他望来,目光不善,想着即便弄不下去苏竞晚,也犯不着得罪这些人,谁知道哪个哪天就鲤鱼跃龙门了,于是不情不愿道:“是我失言了。” “不看男女,不看年纪,那才学总还是要看的吧,听说同考官一职既需监考,又需阅卷,若是学艺不精,怕是难以胜任此职。” 一个白色长袍的男子站了出来,面容清秀,眉眼带笑。 “哎呀,是顾奕鸣顾公子,听说他是陈院长的得意门生,文章写得极好,大家都说这次的状元非他莫属。”站在后排的一个男子对着身旁的人小声说道。 苏竞晚看向顾奕鸣,浅浅一笑,“顾公子,请出题。” “既然顾公子学问这么好,那由他来考校那位苏大人最合适不过了。” “可不是吗?应天学院那边的几次文会都是顾公子拔得头筹!” “嘿嘿,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 顾奕鸣略微思忖,张口说道:“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 苏竞晚垂下眼眸,沉思片刻,忽又抬起头来。 “天下之患莫甚于不权时势,而务博宽大之名。国家当疲玩不振之秋,内忧外患,其势岌岌不可终日。而朝野方酣嬉而为偷惰之谋,不有以震厉之,则弛者不可复张,而天下终于不救。虽申商之术,儒者弗道,然时势所值,激于不得不然,善为国者必不敢因循顾忌,而贻天下以不测之患。如猛烈之药,虽非所以养生,然遇沈痼之疾,则固非此不能起也……” 江沅看着台上的苏竞晚,突然就知道今日的她与那日有什么不同了。 那日的她穿着鹅黄襦裙、白色大氅,言笑晏晏地坐在他面前,询问着他的伤势,美貌、端庄,他觉得她是出身富贵的小姐,只要他勤奋读书,考取功名,还是可以上门求亲,成全一段佳话。 今日的她穿着绯红官服,戴着官帽,淡定从容地站在台阶上,面对旁人的质疑,自信、张扬,他觉得她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即便他勤奋读书,考取功名,也不足以与她比肩,她值得最好的。 江沅这边还在出神,苏竞晚已经和顾奕鸣、孟承德、阮博文、丁存志等几位有名的才子进行了几个回合的问答。 “苏大人才识过人,文思如泉,顾某佩服。” 顾奕鸣拱了拱手,客气说道,神色如常,眼中并无一分勉强。 只因他提出的题目很多自己也试着答过,虽然他自认自己的答案和她不分上下,但毕竟他是在屋子里思考一两个时辰答出的,她却是即兴,更别提她还是女子,年龄还比他要小上两岁。 “不必问了。” 这句话却是顾奕鸣对着孟承德、阮博文、丁存志他们说的,他们都是应天学院的学生,平日里以顾奕鸣为首,现在顾奕鸣既然发话了,他们自然就此作罢。 “还有谁不服?若是没有的话我可就当诸位认同我这个同考官了,诸位以后也不许再闹事。”苏竞晚看向台下,嘴角微微上翘。 有几个人看向江沅,只因今日来的人中除了顾奕鸣他们,就只有江沅得过傅仲傅先生的夸奖,傅先生年轻时也是翰林学士,现在年纪大了便赋闲在家,偶尔帮着应试学子看几篇文章,他眼光极高,能得到他的夸奖可不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①“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出自董仲舒《春秋繁露·顺命》。 ②“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题目出自清朝最后一场科举考试的会试题目,答案“天下之患莫甚于不权时势,而务博宽大之名。国家当疲玩不振之秋,内忧外患,其势岌岌不可终日。而朝野方酣嬉而为偷惰之谋,不有以震厉之,则弛者不可复张,而天下终于不救。虽申商之术,儒者弗道,然时势所值,激于不得不然,善为国者必不敢因循顾忌,而贻天下以不测之患。如猛烈之药,虽非所以养生,然遇沈痼之疾,则固非此不能起也……”出自状元刘春霖。 本来想从唐宋科举题目里面找的,但好像只有清朝保存的比较完整,也比较好找。
第34章 江沅相帮 江沅自然也注意到众人的目光, 轻声说道:“顾兄文采在我之上,既然连他都承认苏大人的才学,我就不献丑了。” 一旁的人听江沅主动承认自己不如顾奕鸣, 都很佩服他的胸襟。 在与顾奕鸣交好的几位学子听来, 这话也极为顺耳。 而顾奕鸣只是淡淡看了江沅一眼, 没有多言。 “只是苏大人曾在我晕倒街头时,将我送到医馆, 又为囊中羞涩的我主动付了药钱, 这份恩情, 江沅不敢忘。” 江沅说着便将头低了下来。 苏竞晚看向江沅, 随口道:“举手之劳, 不足挂齿。” 人群中有些嘈杂,想不到苏竞晚原来还待江沅有恩。 也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大声道:“苏大人只是帮了江兄一个,石大人可是帮了我们全体学子,那免费就诊的法子就是石大人向圣上建议的!” 说话的是侍御史林成家的公子林聪,这事还是他偶然听父亲提起的。 其他人一听, 也纷纷觉得林聪说得对,不住点头赞同。 只有坐在台阶一旁的石远青听了连连摆手,“我没有做过的事还是不要往我脸上贴金了,那法子虽是我向圣上提的, 却也不过是受苏大人所托,这法子最先也是苏大人向我建议的。”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片哗然。 原来在背后为赴考学子谋福祉的就是苏竞晚啊, 可是他们刚才还在这里口口声声要讨伐她! 人群中有不少出身贫寒的学子,或多或少地受了免费就诊的恩惠,连带着对苏竞晚也有两分感激,闻言不免面露羞愧,低下头去。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肯定是没有办法再进行下去了,苏竞晚先是用才学证明了她的能力,现在又用恩惠将这些贫寒学子的心收得死死的,恩威并施,让他们这些人不服也不行。 江沅望着台上的苏竞晚,嘴角含笑。 虽然我此生可能都没有办法和你站在一起,但我依旧会拼尽全力帮你。 没错,江沅第一次看见那告示的时候,就猜到此事应该与苏竞晚有关,前一日他刚刚受了她的帮助,第二日圣上就提出要帮助全体学子。 世上的事哪有这般巧的? 他刚才故意在众人面前提起此事,不过是想借机让旁人提起石远青,因为在他们这些学子圈里,早有传言此事是石远青向圣上进言的。 只有他觉得不是。 他知道石远青为人正直,今日他既然在场,必定会为她澄清此事的。 还好,一切都如他所料。 这些人受过她的恩惠,想必不会再为难她了吧。 苏竞晚看着江沅的眼神,便知此事他是故意的,顿时又感激又好笑又有点气。 感激他费尽心思地帮了她,她不过是随手帮了他,他却这样放在心上。 笑他有些傻,这么多同窗学子看着她,他却毫不忌讳自己与她的关系,他不怕那些人因此排挤他吗? 气他多此一举,明明她自己都快解决好了,他偏又要插上一脚,听刚才那些学子的话,他好像学问还不错,如果有机会入仕,说不定以后还能在暗处帮她一把,现在却被他这样明晃晃地摆在众人面前,白白浪费了一个好机会。 可是他偏偏又是为了帮她,她还不能怪他。 罢了罢了,不过是良善之人的一片好意,又何必纠结。 她向台下看去,笑着说道:“既然没有人有异议,今日的事就到此为止,其实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为圣上尽忠,又何必计较什么男女,各位都是胸有沟壑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还怕女子抢了自己的位置不成?” “即便心中真有什么不服,以后同朝为官,咱们切磋的机会多的是,不必急在一时,我苏竞晚在这里祝各位马到成功,前程似锦!”说罢还向众人拱了拱手。 她行事大方,举止有礼,反倒让台下的学子们羞愧难当,随意应了几句便四下散了,偶尔有三两个聚在一起说话的,也都是夸奖苏竞晚的,说她年纪轻轻却聪慧明理,进退有度,是个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江沅依依不舍地看着台上的她,终是转过了身子,打算回客栈看书。 今日的事情解决了,她也应该进宫向圣上复命了吧。 他必须好好读书,这样才能有和她见面的机会。 苏竞晚缓缓走下台阶,到石远青面前恭敬作了个揖,“多谢石大人刚才为下官说话。” 石远青摸了摸胡子,表情不甚在意,“你可不要会错意,我不过是不喜欢贪墨别人的功劳罢了。” 说罢径直向前走去,“好了好了,快进宫向圣上复命吧,圣上怕是要等急了。” 苏竞晚知道这是石老头不好意思了,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快步跟了上去。 望江楼上的李佑将手中的茶杯往桌前一放,抱怨道:“这是什么茶啊?一点滋味也没有,回宫回宫。” 说着便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临了还从窗户看了那边的贡院一眼。 宁远腹诽道:这茶您都喝了四五杯了,现在才察觉出不好啊! 是谁让他们一趟一趟地打听贡院那边的情况,然后事无巨细地禀告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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