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谢沉霜一把扶住宣帝,沉声吩咐,“来人,快传太医。” “不、不必!”宣帝咳嗽的语不成调,但还是阻止了。 谢沉霜扶着宣帝坐下,又劝道:“陛下……” “不必传太医,朕还死不了!”宣帝声色沙哑,神色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厌恶自己这具孱弱破败的身体。 宣帝坐在地上,头上金冠歪斜,面色颓废。 有太监闻讯要进来,谢沉霜闪身挡住宣帝的同时,喝止道:“不必进来,暂时也不用传太医了,将殿门合上。” 原本一只脚都已经踏进来的内侍,闻言垂首恭敬照做了。 等到殿门合上时,谢沉霜才挪开身子。他看了眼宣帝,然后去端了茶,又将宣帝惯常吃的药拿了过来,将两样一并递过去。 宣帝并不接,堂堂一国之君,此时身上没有半分威仪,只剩下了浓浓的颓废。 姜毓是宣帝的独子,宣帝极为看重他,可五日前刺杀姜毓的人,被抓后却全都自尽了。而宣帝最看重的科举,紧接着又发生了舞弊。对宣帝来说,都是极大的打击。更准确的说,是这两件事的幕后黑手对宣帝打击很大。 宣帝闭眸,突然道:“沉霜,朕后悔当年的选择了。” 这话宣帝说的没头没尾的,但谢沉霜却知道宣帝说的是什么。 可是谢沉霜了解宣帝,宣帝性子仁善,即便重来一次,宣帝依旧会做当年的选择,更何况后悔是最没用的事。 “事情既已发生,后悔无用,陛下只能往前看。” 宣帝于谢沉霜而言,是君主,亦是兄弟,这些年,宣帝走的有多艰难,没有人比谢沉霜更清楚,所以在短暂的沉默过后,谢沉便冷静为宣帝筹划。 “文王去封地多年,今年中秋,陛下不妨召他回京过节,好一叙兄弟之情。至于科举舞弊一案,陛下既交给臣来查,臣必定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顿了顿,谢沉霜又加了句:“就算是为了大皇子,陛下也该保重龙体才是。” 原本颓废的宣帝蓦的抬眸。 他素来身子孱弱,如今咳嗽过后,苍白的脸上正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但那双眼里,此时却因为谢沉霜的话而燃着一簇火。 他自继位后,一直受制于人,他绝对不会让他的儿子也同他一样。 谢沉霜将手递过来,宣帝握住他的手站起来。 他接过药喝了,抚平龙袍上的褶皱,又扶正头上的金冠,一扫之前的颓废,眉眼冷如霜雪:“科举乃国中之重,朕绝不允许他们一手遮天,也不能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此事你尽管放手去查,不论牵扯到谁,都一律从严处置!” “是。”谢沉霜宽袖甩开同宣帝行礼。 离开宫里后,谢沉霜径自去了大理寺。 跟科举舞弊案相关的人,眼下都被关在大理寺的监牢里,听闻宣帝指了谢沉霜彻查此事后,大理寺卿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 “谢大人,您可来了,来来来,您里面请。”大理寺卿一面亲自给谢沉霜引路,一面同他说了大致的情况。 谢沉霜颔首,问道:“被抓进来的有个叫周允的士子,他眼下在何处?” “在前面,大人请随下官来。” 大理寺卿是个人精,听谢沉霜提起周允,当即便将跟周允有关的全说了。说话间,他们正好路过一个监号,大理寺卿便随手一指:“此人名唤钱文义,他与周允交好,此番周允卖买试题的银子,就是他提供的。” 谢沉霜闻言顿时停下脚步。 大理寺卿见状当即便道:“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把牢房门打开。” 钱文义昨晚刚受了刑,此时正趴在草垛子上打盹,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进来,一抬眸,看见大理寺卿和衙役,霎时吓的脸都白了:“大大大人,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你们怎么又来了啊?” “大理寺监牢是你的地盘不成?我们还不能来了?”大理寺卿立刻不满道,“是谢大人有话要问你,好好交代,若敢撒谎,大刑伺候!” 钱学义听到这话,直接扑通一声跪下了,他顿时疼得五官扭曲了一下,哆哆嗦嗦道:大大大人,您问。” 谢沉霜眸色微冷扫了大理寺卿一眼,问钱学义:“你与周允很熟?” “嗯嗯嗯,还算相熟。”钱学义被抓进来后,已经被审过一遍,昨晚是一句话说慢了就得挨板子,他已经被打怕了,便将他知道的,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 说完之后,钱学义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谢沉霜。他听大理寺卿叫他谢大人,又见谢沉霜温润如玉,便猜到了谢沉霜的身份,遂大着胆子道,“谢大人,我买试题一事我认,但此事与周兄无关,还请大人明察秋毫,不要冤枉好人啊!” “你——”大理寺卿又要摆官威了,但谢沉霜一个眼神过去,他立刻噤声了。 谢沉霜看向钱学义:“你说周允有位心上人,待他高中后,便回去娶她?” 钱学义愣了愣,谢沉霜居然会问这个,便点了点头。 顿了片刻后,钱学义又听谢沉霜问:“那你可知道,周允的心上人叫什么?” 作者有话说: 钱学义哭唧唧:大人,这不是重点啊!!!
第42章 愤怒 ◎又是嫁娶之言!叶蓁将他当做什么了?◎ 监号里落针可闻。 有那么一瞬间, 钱学义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这位谢大人不是来调查舞弊案的么?他怎么反倒问起周允的心上人来了? “愣着做什么?”大理寺卿厉喝道,“大人问话,还不速速回答。” 钱学义如梦初醒, 忙如实答:“回大人,在下不知。” 谢沉霜闻言, 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他又问了些跟科举舞弊有关的事, 钱学义如实回答之后,谢沉霜又去见了周允。 周允也被用了刑, 他身上囚衣血迹斑斑, 正盘膝坐在墙角里,虽身处脏乱昏暗的监号里,但他腰背仍挺的很直,仿佛是隆冬大雪下也不肯弯了脊梁的松柏。 听见脚步声,周允睁开眼,正好与谢沉霜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周允愣了愣, 旋即认出了谢沉霜。 琼林宴上, 两人曾有过一面之缘。周允曾听同科士子们说起过谢沉霜,出身世家的皎皎君子, 是天子最倚仗的近臣,还兼任大皇子太傅。 众所周知, 宣帝如今膝下只有大皇子一子,当时同科士子还在私下议论,说谢沉霜真的是生而好命,他们这些人, 即便是穷极一生, 也望尘不及。 但周允并不认同这一点。 家世固然重要, 但个人的才能必不可少。否则上京世家子弟这么多,为何独独只有谢沉霜能站至高位。当时因为这个观点,周允没少被同窗们嘲笑迂腐。 如今见谢沉霜前来,周允便知道,科举舞弊案应当是由他主审。周允忍痛站起来,同谢沉霜斯文行了个拱手礼:“谢大人。” 谢沉霜淡淡颔首,琼林宴上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虽深陷牢狱之中,但仍眉眼清正傲骨不折。谢沉霜公事公办问了一些科举舞弊问题,周允不卑不亢全答了。 临走前,谢沉霜问:“你可还有其他要说的?” 该说他的都已经说了,若说其他还有什么想说的,周允顿了顿,然后向谢沉霜行了个拱手礼:“周某未曾作弊,请大人明察。” 说这话时,周允神色平静自若,似在阐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谢沉霜深深看了他一眼,冷淡道:“作弊与否,我只看证据。”说完,径自便离开了。 大理寺卿又引谢沉霜去见了其他士子。 被抓进来的士子,有一半被用了刑。谢沉霜过去时,监号里全是浓郁的血腥味,这些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里禁得起大理寺的酷刑,不过短短一日,有那等体弱的便已经捱不住了。 谢沉霜皱眉吩咐:“去请大夫给他们医治。” “谢大人,这不妥吧。”大理寺卿忙劝道。 “有何不妥?” “这些可都是嫌犯,若给他们请了大夫,他们只怕更不会认罪了。” 谢沉霜闻言,侧眸看向大理寺卿,哂笑道:“我竟不知,大理寺审案靠的是严刑逼供?” 大理寺卿听到这话,冷汗顿时下来了。 这些士子不扛打,一顿严刑过后,已有人招架不住‘招供’了。可谁曾想,今日谢沉霜一来,原本‘招供’的士子,立刻又翻供了。 大理寺卿被气了个半死,可偏生谢沉霜在,他什么也做不了。 如今听谢沉霜这么说,大理寺卿立刻开始委屈喊冤:“哎呦,谢大人您明鉴呐,大理寺办案向来是秉公处理,绝无严刑逼供这一说,实在是证据确凿,但有些士子死活不肯认罪,下官是迫于无奈才对他们用刑的。” “好一句迫于无奈!”谢沉霜面容温润,但眸色却一片冰冷,“本朝律法规定,有功名在身者犯法,不得随意抓来审问,更不得用刑定罪。须得先呈报省级学政,革除功名之后才能用刑定罪。张大人的迫于无奈,能凌驾律法之上?” 科举素来是重中之中的存在。此番出了这场舞弊案,举国上下已是万众雎雎,但凡一个处置不当,便会掀起轩然大波。那些泄题买题者确实该重惩,可无辜清白者也不该遭此屈辱。 谢沉霜是上京有名的温润君子,如今他这般一字一句质问,大理寺卿顿时白了脸。 “谢大人,下官、下官……” 大理寺卿搜肠刮肚想解释,但谢沉霜已甩着宽袖朝前走了,大理寺卿当即欲战战兢兢跟上去,却被谢沉霜冷声拒绝了:“张大人公务繁忙,就不必同去了。” 说完,谢沉霜点了个小吏带他去见两位主考官。 大理寺卿急的满头冒汗,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沉霜离开。 谢沉霜去见了张茂与李元忠。 张茂与李元忠是次次会试的正、副主考官,他们一个是礼部尚书,一个是礼部左侍郎,如今二人虽皆已入狱,但大理寺卿尚未对二人用刑。 谢沉霜分别见了张茂与李元忠,待他从大理寺监牢里出来时,已是月上中天了。 白玉盘的圆月高挂苍穹,稀疏的星子零零落落点缀在旁边。马车载着谢沉霜穿过熙攘街市回到谢家时,谢家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戚蓉一贯早睡,府里的灯笼也熄了大半。 紫黛知谢沉霜今日去了大理寺监牢,见谢沉霜归来,正欲吩咐人去为谢沉霜备水时,谢沉霜并未回卧房,而是径自去了书房。 这便是还要继续办公的意思了。 紫黛便将夜宵与药备好,准备给谢沉霜送去时,却发现书房里并未点灯。 紫黛不禁问侍从:“公子回房歇息了?” 侍从:“并未。” 紫黛闻言在原地站了片刻,便又捧着夜宵与药原路返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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