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睡下了。”宋芷说。 朵儿失将宋芷上下打量了一眼,见他衣衫整齐,除了看上去心情比较好,倒没有什么异样,点点头,道:“先生是读书人,教少爷习字作画的,伺候少爷起居这等事,交给我来就行了,不必劳烦先生屈尊了。” “什么?”宋芷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一时羞也不是恼也不是,辩解道,“小姐误会了,少爷叫我去,只是有些话说罢了,少爷休息之前,我就出来了。” 朵儿失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莫名让宋芷有些不舒服。 “原来如此,是朵儿失冒失了,先生见谅。”朵儿失说完,便带着自己贴身的丫头离开了。 宋芷盯了她的背影半晌,咬了咬牙,却也怪不到别人,只能怪自己,做了不合身份、不合规矩的事。 可现在真叫宋芷像以往那样,对孟桓循规蹈矩,端方疏离,宋芷又有些做不到了。 暂时按下朵儿失带来的些许不悦,宋芷打起精神回了自己房里,看到在门口打扫的莲儿,宋芷叫了一声:“莲儿!” “先生!”莲儿喜道,“先生这是要回来住了么?”孟桓回来了,宋芷自然也该回来了。 宋芷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是要回府里来住了,不过眼下我还得回趟家里交待交待。” 莲儿重重点头:“嗯!先生只管去吧!” 莲儿心细,见宋芷似乎情绪比较低落,柔声问:“先生怎么了?少爷回来了,先生不高兴么?” 宋芷将朵儿失的事说了,底气不太足地替自己辩解:“我跟少爷之间……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朵儿失想来是将他当做相公一类的人了。 莲儿温声安慰:“先生何必与朵儿失一般见识,她那等只为贪慕荣华的女人,不过是嫉妒你受了少爷赏识,先生与少爷之间原是两心相交,旁人又有什么资格胡言乱语?” 宋芷听后略略宽心,但听到“两心相交”四个字,又瞪了莲儿一眼:“我算是知道你为何被她排挤了!” 莲儿道:“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她本就贪慕荣华。” “不跟你说了,我走了。”宋芷抬步打算走,顿了顿,又回头道,“少爷在歇息,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了,若是他醒来找我,我还没回来,你就同少爷说一声,我回兴顺胡同了。” 莲儿掩唇笑答:“知道了,先生快去快回,否则少爷见不到你不高兴,倒霉的可是我们这些奴才。” 宋芷瞋她一眼:“就你机灵!” 望着宋芷离开的背影,莲儿在心里暗暗想:看来少爷离心想事成不远了。 转而又有些替宋芷担忧,当初宋芷说的话她还记着,如今跟宋芷相处久了,自然有感情,若真到了宋芷说的那时候,吃亏的恐怕还是宋芷。 匆匆回了兴顺胡同,宋芷同秀娘说主顾回了京,让他日后依旧去府里。 宋芷在兴顺胡同住了四五个月,如今突然要走,秀娘自然极为不舍,拿了几十文钱到市里买了好肉好菜,净是做的宋芷爱吃的,什么糍糕、百味羹之类。 白满儿听说兰哥要走,眼巴巴地看着她,那眼睛忽闪忽闪,撅着嘴,看起来就是要哭,宋芷好一番安慰,才勉强让她把泪止住了,又从兜里摸出一把狮子糖,白满儿才破涕为笑。 宋芷回到孟府已是申时,孟桓还没醒,宋芷便又到书画铺子里去,正式地感谢了一番老板多日来的照顾。 老板知道宋芷不是普通小老百姓,笑脸相迎,口里直称“应该的”,“不敢”,宋芷顿觉没甚意趣,转头去了一趟齐履谦家,说明了自己的状况,并感谢他的照料。 齐履谦这才抓住机会,问宋芷是怎么到孟府里去的,宋芷捡大概地说了说,齐履谦结合庐师山那日看到的情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两人拜别之后,宋芷回了府。 夜里,宋芷躺在床上,尚还觉得有些不真切,一切如梦境一般,孟桓提前回了京,还特意来找他,送了他极漂亮的玉石。宋芷望着窗外夜幕里的星星,想着七夕夜里孔明灯满天飞的情形,暗自道:“我一点儿也不羡慕他们。” 翌日清晨,宋芷一大早就醒了,起身后发现自己在孟府,回想着昨日的情形,仍有些兴奋。用了早饭后便冲到后院儿,那是孟桓往日习武的地方,果然在那儿看到了孟桓。 秋七月,院里的木槿花开了,或粉或白或紫,有单瓣的,有重瓣的,沿着院墙开了一片,清晨的露水挂在花瓣上,更显其娇媚。 宋芷看了一阵儿,孟桓虽然左手有伤,却并不妨碍他的招式,行云流水,凌厉如风,虎虎生威,似乎每一招每一式,都能震动墙边的木槿花,颇有“长剑击,繁弱鸣,飞镝炫晃乱奔星”的意味,从来男子胸中都有意气,宋芷忍不住心驰神往,赞了一声“好!” 孟桓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扬唇一笑,将手中长|枪一拋,长|枪便冲着宋芷飞过来,风驰电掣。而孟桓的动作却更快,后脚踩地,猛然发力,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来,于半空中握住长|枪,一个空翻,在宋芷身前落地,衣袂翻飞,长发飘飘。 孟桓半蹲在地上,眉如剑,目如寒星,抬起头来,向宋芷露出一个笑。 耍得一手好帅。 宋芷几乎看呆了。 孟桓站起身来,风轻云淡地拍拍衣襟,笑道:“厉害吗?” 宋芷由衷赞道:“厉害!” 孟桓向前走了几步,在宋芷身前停下,宋芷脸上都是兴奋,乌黑的眸子里像是有光,孟桓微微倾身,宋芷不动声色地向后躲。 “躲什么?”孟桓说。 宋芷笑得揶揄:“那你靠过来做什么?” 孟桓右手握着抢,左手被绷带缠成了猪蹄,此刻没有手来制住笑得坏心眼儿的宋芷,不由得有些遗憾。 “想学么?”孟桓突然问。 宋芷愣了愣:“啊?” 孟桓:“问你呢,学不学?” 宋芷:“你教吗?” 孟桓眼里有笑意,点点头:“我教。” 宋芷觉得很酷,想学,但又有些犹豫:“现在学会不会有些晚了?”毕竟他十八了,虽然年轻,可筋骨已经长成,对学武来说,确实是晚了。 “就学些基础,强身健体的,再学点儿招式防身,不晚。”孟桓说。 宋芷:“哦。”原来不能这么酷啊。 孟桓忍不住笑了:“想什么呢,想练成我这样,你起码得练二十年,你愿意练,我还不愿意你这么辛苦呢。” 宋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了头:“练。” 孟桓给自己挖了个国画的坑,宋芷没想到,他一句话,也给自己挖了个习武的坑。 作者有话要说: 注:“长剑击”句摘自何承天的《战城南》(南北朝)。
第48章 木瓜四 “来。”孟桓将宋芷带到后院的中央,这里比较开阔。 “拿着。” 孟桓把枪交到宋芷的手上,宋芷愣愣地接过来了,才发现这枪不是一般的重。 “好重。”宋芷说。 宋芷说话的当儿,孟桓把没受伤的右手放在宋芷肩上,顺着他的骨头捏了捏,捏得宋芷一边躲,一边痒得直想笑。 捏完了,孟桓说:“就你这根骨,练成我这样,二十年不够,得三十年。” 宋芷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就你那字,想写成我这样,也得练三十年。” 孟桓笑了一声,拿过枪:“你从扎马步开始吧,练基本功。” “怎么扎?”宋芷问。 “双脚微微外开,距离与肩同宽,下蹲,重心下移,目视前方。”孟桓一边说,一边在旁边做了个示范。 宋芷学着孟桓的模样,按照孟桓说的要领一一去做。 “再下蹲!”孟桓手中长|枪一转,枪尾在宋芷大腿上轻轻抽了一下。 宋芷下盘不稳,被抽得脚下一乱,大腿上还有些疼。 “站稳。”孟桓又说。 这时候的孟桓真是一点也不温柔,宋芷暗暗吐槽。 “扎马步,是绝大多数武学的基础,可以调节精、气、神,调节气血,锻炼意志。”孟桓一面调整着宋芷的姿势,一面解释,“扎马步,要蹲得深、平、稳,像你这样……” 孟桓看了看宋芷蹲了一会儿就发起颤来的腿:“是绝对不行的。” “你别看它姿势简单,但可以练习喉、胸、肾等器官,训练腹部和腿部的肌肉。” 孟桓说到这里,看了宋芷一眼,却发现这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看什么?目视前方!” 孟桓像个严师,谆谆教导:“凝神静气,心平气和,不可胡思乱想。心不静,这马步便扎得没有意义。” 宋芷“哦”了一声,乖乖把目光转回来,看着眼前的虚空。 孟桓看了看日头,初秋的时节暑气没完全退下去,午时依旧是会热的,但现在时辰尚早,清晨还比较凉爽。 “你先蹲一盏茶的时间,时间到了我叫你。” “一盏茶?”宋芷抬起头看他,他觉得自己现在半盏茶都撑不住。 孟桓笑了笑:“别怕,没那么难,我会在这儿陪着你。” 好吧,一盏茶就一盏茶。宋芷心说,谁让他自己说了要练呢,总不能还没开始就放弃吧。 但真蹲起来,宋芷才觉得这一盏茶不好过,平日里盏茶功夫只够他写篇字的,现在却觉得这时间怎么过得那么慢。 孟桓见宋芷姿势没什么大问题,便提了枪自去舞枪去了。 有了榜样在,宋芷动力十足,当即静心凝神,目视前方,按照姿势要领,扎得全神贯注。 也不知扎了多久,宋芷已经摇摇欲坠,腿脚俱麻了,可那盏茶时间还没到,于是默默在心里背《大学》,转移注意力。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 当宋芷背到“此谓修身在正其心”时,孟桓收了枪放到一边,擦了擦额上的汗,走到宋芷身边来,笑道:“不错啊,初次扎马步,就能扎这么久。” 宋芷抬眸看了他一眼,脑子里还是“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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