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没有呢!”小皇帝一边抱住沈言川两条几乎等同于暴lu在外的胳膊,用自己的衣袖尽量遮住那露在外头的部分,一边脸红着否认道,“朕那是……” “安静。”沈言川打断他,语气不容他迟疑,“别忘了此行的目的。” 小皇帝住了口,还在沈言川手背上抚了一下,表示自己会继续认真细看,结果又摸到了一块疙瘩,赶紧用手捂住——朕的贵妃啊……还是需要朕怜惜的。 众人饮酒至酣处,宴席也到了要散场的时候。 几位被相中的年轻人各自由人带领,陆陆续续到了文华殿。 隔了扇屏风,沈言川坐在御座之后给自己涂抹止痒的膏药,目光透过丝织屏风朝外望。 小皇帝坐在上首,背对着他,看不见面上的表情,然而从他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句话里,沈言川好似近距离看到了少年天子对那些或长袖善舞,或拘谨无比的官场新人的打量,提问,试探,神情认真,同时也半信半疑。 对于那只“花蝴蝶”,小皇帝还用了点小小的恐吓手段,可是在发觉对方能沉着应对之后,小皇帝也能抛却偏见,重视起了对方的能力和志趣。 沈言川轻轻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听着他们一来一往的问答,身上居然有了几分如释重负的错觉。 小皇帝已经成长得很快了。从连根拔除内部的祸患,到寻找顶班,再到亲自挑选、培植心腹,一切水到渠成。 但是不够,还不够。 走到这一步,作为帝王的艰难才刚刚开始。 太子乾从小就承受的压力和考验,现在轮到一双更稚嫩的肩膀去扛。眼下他稚气犹存,不知道这份稚气,会保留多久呢? 耳畔又响起了雨声。沈言川睁开眼,正对面的窗滴落了串串雨珠,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腐烂花卉的气味。 他蹙眉起身,走过去关上了小窗。 一阵一阵的雨连续下了几天,每下一场,天气就更闷热一些,春花就凋零一些。 算术课已到了尾声,小皇帝亲看着小福子在殿中把那些账本放在水盆里揉了个稀碎,心中生出一种别样的痛快:“嘿嘿,以后他们销账可不能随便推诿扯皮,谁再敢诳朕,把那些坏账赖到朕头上,朕就拿他们的俸银去填亏空!” 他说着,瞧见沈言川从偏殿里出来,当即翘着嘴角快步迎过去:“爱妃!算术课结了,接下来朕还有什么别的安排啊?” 问这话的时候,小皇帝有些蠢蠢欲动的兴奋。 有别于从前,如今他倒不太害怕参加日讲了,太傅和讲师们终归是和和气气的,所授也实用,能帮他看穿前朝几个老家伙的把戏,同时,他若是表现良好,在沈言川那里也可多讨些奖励,而奖励,总是多多益善呀! “按原先的拟定,这几日皇上是该去箭亭的。”沈言川瞥了眼外头黑压压的天,“不过近来雨多,场地潮湿不利于行,所以拖延了。” 所谓“箭亭”者,并不是亭,而是宫中一处练习骑马射箭的地方,因为场地大,偶尔也做操演用。 小皇帝十三四岁时,还在宫内放dang不羁地野跑,时常骑着他心爱的小骊驹在箭亭自娱自乐地打打马球,只是没几年后,太后以担心他跌落受伤为由,不允许他随意骑马,他这才琢磨起投壶叶子戏之类的游戏。如今听说自己又能入箭亭了,往昔的美好回忆立刻翻腾起来,小皇帝忍不住兴冲冲道:“去箭亭?太好了!朕好久没去见朕的小黑了!” 沈言川见他脑袋里冒出的又是些玩乐的念头,不由得出声打断道:“待雨停之后,皇上自能去箭亭,不过不是看马,而是学剑练箭。” “好,好。”小皇帝当即乖顺地敛了笑,嘴唇却还抿着,是在偷偷乐,“朕会好好习武的,爱妃放心。” 沈言川见他有所收敛,便将语气放缓和了:“既然暂时还未等到雨停,不如招钦天监的人问一问,看看到底什么时候天会放晴。” “钦天监啊……”小皇帝看向沈言川的目光带了犹豫,小心翼翼地表达自己意见,怕沈言川听了不悦,“那个准吗?朕看他们一个个神神叨叨的,什么荧惑守心,危月燕冲月的,跟以前父皇青炉坊的方士一样,尽讲些人听不懂的话唬人。” 当初年过半百的父皇已经完全醉心长生、飞升之类的无稽之谈,把重担尽数扔给皇兄,自己则日日去青炉坊监督方士炼丹,如此潜心修炼之后,果然不久便“飞升”了;而可怜的皇兄日夜颠倒地操劳,尚未尝过最终猝死在金銮殿上…… 小皇帝实在是恨透了那些神棍,甫一登基便下令将方士全部流放,销毁所有丹药,撤空封存了青炉坊——那也是过去两年里,他唯一一次用政令表达自己的意志。 至于钦天监,因为能推历法,定四时,虽然和沾点不清不楚的神秘,到底还是被保留了,只是经过敲打,没人敢再到皇上面前冒头,即便有所报奏,也只报给太后。 时隔两年再忆起过去的事,小皇帝依旧是不高兴,讲着讲着,方才活泼的神气就全没了,嘴角也耷拉了下来。 沈言川知道小皇帝对灵台郎们心存芥蒂,但并不赞成以先入为主的偏见做判断的行事法则。 抬手摸了摸小皇帝的柔软的脸庞,沈言川咬金嚼铁地说道:“钦天监既然存在,就不该放任它不管。众人唯皇上马首是瞻,去芜存菁还是去菁存芜由您来决定。 小皇帝抬头和他对视。 抚摸脸颊的手指纤长,指尖手掌的皮肤都光洁细腻,动作温柔的像一片羽毛,然而温度却有些低,如同沁凉的雨水。 “好。”
第43章 钦天监又增一锅 小福子去了一趟钦天监,领回来四个满头大汗的青年。 小皇帝目光往下一扫,不由得皱起眉头,感觉面前这四个神棍大大玷污了养心殿内的空气,不过又不好赶出去,因为要买沈言川的面子,对他们进行问话。 他清了清嗓子:“哪个是监正?” 底下无人应声,纷纷把头低了下去。 “监副呢?” 底下依旧是沉默,把头低得更低了。 “都不是?”小皇帝不耐烦了,拍了一下桌子,“那你们是谁啊?” 四个神棍像受了惊的猫头鹰,恨不得直接缩成一根棍儿,缩到别人看不见。 他们这么怕不是没有原因的。 当今圣上不喜神鬼占卜,平日里对钦天监并无问津,而他们钦天监害怕步青炉坊的老路,每天苟在宫里老老实实当差,不迟到,不早退,不与其他官员和后宫接近,争取不被挑出错来。 今日皇上突然召见,惶惶不可终日的监正和监副只觉大难临头,一顿商量后把下头四个属官给推了出去:“***心肠软,你们年龄小,犯错了也不会真的挨罚,顶多是挨顿骂,而且你们四个人,皇上肯定骂不过来,骂不过来就赶你们回来了!” “那要是骂得过来呢?” 再派个漏刻博士过去。” 钦天监大门一关,四个“神棍”就抱着靠挨骂拯救钦天监的决心来到了养心殿。 小福子全程在旁看着,心生恻隐,只好替皇上说两句,来消除他们的紧张感:“你们是哑巴吗?赶紧报上官职啊!” 其中好歹有一个胆大些,哆哆嗦嗦地开了口:“回陛下,下官是春官……下官左手边起,依次是夏官,灵台郎……还有保章正。” 小皇帝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见了自己好像见了阎罗王,感觉怪好笑的,心里的不悦就淡了些许:“行了行了,朕召你们来,主要是问问天什么时候放晴。” 四个人六神无主互相挤了挤,最终夏官被推了出去。 夏官打了个寒颤,回答道:“过、过两天就会放晴的。” 小皇帝又问:“那放晴之后,还会三不五时地下雨吗?” “不,不会了。”夏官说完忽然又摇摇头,“不是,还是会下的,但是没有这几日那么频繁。” 小皇帝看他一会儿否定一会儿肯定,就觉得很不靠谱:“依据呢?” 夏官脑门上的冷汗汇成了河——他主要掌推历法,天象变化是灵台郎管的啊! 于是他偷偷朝身后的灵台郎勾勾手指——救命! 灵台郎只好上前,接过话茬道:“启禀陛下,是这样的……” 他讲了一堆什么旱云雨云之类的辨别方法,听着倒还像那么回事,小皇帝的面孔渐渐松弛下来,眉间也放宽了。 “知道了。”小皇帝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打算顺道了解一下钦天监目前的情况,“朕平时不太问钦天监的事,你们有什么要奏报的今天一道说吧。” 此言一出,大家一齐望向保章正——就他还没说过话了。 保章正对着同僚轻轻摇头:不啊!我是占定吉凶的,皇上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啊! 同僚用眼神示意:随便说点什么吉利话! 保章正只好出列:“……陛下,紫微宫中,星皆均明,大小如常,是吉兆。” 小皇帝声音一沉:“说人话。” 保章正咽了口唾沫:“皇上龙体康健,太后亦安康。” 小皇帝抬起一边眉毛:“不瞎的人都知道,这还需要看天象得出吗?” 保章正当场下跪伏地,痛嚎道:“臣有罪!臣惶恐!” 小皇帝听了头疼,转眼看向沈言川,跟对方换了个眼色,才道:“好了,起来吧。贵妃娘娘有话问你。” 保章正如获大赦,赶紧站起来,侧过身面向沈言川。 眼前的贵妃娘娘气质清冷,容颜艳丽,神情严肃:“你把最近的重要发现说出来,是吉是凶都不要紧,尽管说,不必有顾虑。” 因为不是对着皇上,保章正略略放下心来,抬袖擦了擦汗,正色道:“月入掖门,南出端门,臣子中恐有叛逆,不过紫微宫很亮,说明皇上是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看见同伴一个个都吓得膝盖发抖。 沈言川的眉宇间隐隐有了戾气:“别管其他的,还有什么,继续说。” 保章正只好道:“……镇星从西门入,西南方向恐怕将有大的水患……就这些了,真的就这些了!下官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小皇帝察觉到沈言川的脸色有些不对,立刻训了保章正:“水患就水患,什么大水患,而且藤州水灾的赈灾银都下发了,你还说什么‘将有’,你到底行不行啊?小心朕治你一个妖言惑众。” 保章正欲哭无泪,正想再次下跪,沈言川却突然道:“皇上刚才说藤州水患?什么时候的事?” 小皇帝被他突如其来的紧张模样吓得呆了一呆:“就……前天啊。” “臣妾不是让您多注意降雨的吗?”沈言川声音里带了压抑着的火药味,“情况如何,您如何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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