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太监,和朕无冤无仇,为何要预谋刺杀朕? 小皇帝越想越后怕,身体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却也明了——这场刺杀,在此刻彻底结束,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下轿了。 与此同时,耳畔传来一声低低的喘息。 这声喘息很轻,但小皇帝还是听出了问题——这喘气声并不像如释重负,反而有种压抑的窒息。 口鼻和眼睛上覆着的手微微松开了,小皇帝拿肩膀顶了顶身上人,迟疑着喊道:“沈言川?” 目光从指缝向外she出,他看到了黑红色的血从两片乌青的唇缝中渗了出来。 下一刻,脸上的两只手被人拉开了,紧接着他身上一轻,是两名侍卫将沈言川扶起了。 小皇帝看到了沈言川一整张毫无血色的脸,一双紧闭的凤目。 刹那间,小皇帝全身的血液凝固,静止。 “怎么会……” 沈言川受袭了吗?明明……他什么声音都没听到啊! 耳边传来了侍卫的“救驾来迟”,以及小福子焦急地询问他有没有事,但那些声音就像隔了层纸一样,根本传不到他心里。 他有些蹒跚地爬起来,摇头头,不知道是在回答小福子,还是难以置信。 在钻出轿厢后,他忽然脚步加快,追上去要看沈言川的情况,却被侍卫拦了下来:“皇上,方才歹人用喂了毒bi首伤了贵妃娘娘,伤口虽然不深,但毒发很快,您不能靠近。”顿了顿,他又保证道,“臣会率人将贵妃娘娘尽快送到太医署。” “要快!轿厢里散落的粉末也可能有问题,立刻采集,一并送交过去!” 小皇帝吩咐完,心急如焚地一振袖子,转身要去查那被擒的刺客,只是他还未行到那人跟前,就听见一人高声道:“大人,他服毒自尽了!” 小皇帝匆匆上前,语气急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侍卫们赶紧挡住那个死相恐怖的尸体,以免冲撞到年轻的天子,同时看向了小福子。 小福子作为离皇上最近,又是第一时间看到情况的人,率先解释道:“那是个抬轿的太监,方才走到一半,忽然撂了挑子跳起来,飞身入轿,结果片刻后又跌出了轿子。落地时他拽断了帘子,同时拼尽全力将bi首扔进轿子,再后来……” 后方赶来的侍卫接过话继续道:“再后来他还想跑,被吾等制住,又拿绳子勒口以免咬舌,本来已无更多挣扎动弹了,但是刚才他抬头望了一眼你和贵妃娘娘,然后就……” “说了半天都是些没用的!”小皇帝没耐性听,一把推开他们,要亲自上前观视,却在看到刺客那张脸时顿住了脚步,瞳孔骤缩。 “小福子,这人……”小皇帝颤抖着抬起手,指向那人的面孔。 方才小福子挂心看小皇帝,没能关注刺客,后来刺客成了死人,他也忌讳着没细瞧,眼下却是容不得他,他只得大着胆子顺着小皇帝指的方向望去,也睁大了眼睛——这不就是昨天他叫去给小皇帝送伞的太监嘛!
第49章 两隔 小皇帝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面前的景象令他感到如芒在背。 看来,昨日和此人的相遇并非偶然。 他拼命回忆和刺客同行时的每一个细节,发觉对方竟是用了很高超的话术将他引得越来越伤心,把沈言川完全说成了个尽忠职守、忍辱负重的卫士,让他对两人的感情产生了怀疑。 这样离间,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小皇帝盯着尸体看了半晌,脸色越来越黑。 因为半道上遇到刺客,小皇帝吩咐侍卫们查清刺客的身份,目的,幕后主使等关键后,摆驾去了御书房,并让小福子赶往金銮殿,把几个重要的大臣引到书房议政。 其实小皇帝并没有议政的心情,一方面他牵挂沈言川,恨不得直接飞去太医署;一方面他看久了尸体可怖的面容,不经意间想起,便要冷汗涔涔——他还是怕见死人,若不是事关重大,他今天绝不会靠近那具尸体。 然而过去的经验在此时作祟,令他不自觉产生一种“越是发生大事越要将重要的事解决”的念头,而且他扪心自问,认为如果沈言川醒来,希望看到的是他处理好一切的模样。 溜了几回神,他终于将原本早朝要处理的事给尽数安排妥当了,等到最后一个臣子踏出御书房,他终于朝后靠在了椅背上,汗湿的丝绸里衣早已一片冰凉。 捏着眉心勉强定了神,他派人去太医署查探治疗情况,而后将胡谦招到了跟前。 “事情办得怎么样?” “派了四名细致稳妥的人,已经伪装好身份出发了。”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一手支着头,阖上眼睛轻声道:“小几边上有蒲团,你去坐着,陪朕稍等一会儿。” 他要等的东西很多,沈言川的解毒情况,侍卫的调查结果,还有一部分人的请罪,只不知道哪一件先来。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哪一件也没来。 小皇帝心浮气躁道:“怎么那么慢?” 小福子看他眉宇间缭绕着悲伤的怒意,替他骂了几句出气,随后又开始安抚他:“皇上,这才过了两刻,调查总需要些时间……” “那贵妃的情况也要看两刻之久?!” “这……”小福子讪讪道,“小的过去看看,皇上趁着空批些折子,小的肯定很快就回来。” “嗯。”小皇帝面色稍霁,提笔在朱砂上蘸了蘸,字还没写上一个,又抬头叫住了人,“等等!你找人递话去,不管查到什么,一个时辰给朕报一次进展!” 小福子领命而去,抓了个宫人就是交待,自己则是飞奔向太医署,跑得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迎面碰上的却是先前打发到太医署查探消息的小太监。 小福子毫不客气,揪住他的衣领道:“你他niang的是不是躲懒了?在这儿待了这么久,想死呐?” “没有没有没有!”小太监摇着双手,急急辩解道,“是太医署人手不够!小的留下来帮贵妃娘娘煎药才误了时间的!真的!梁公公明鉴!” “放pi!这大早上的,怎么就人手不够?”“是真的!当值的几位太医都去了后宫,这几日忽冷忽热,贵人们或染了风寒,或犯了头风,或有信期不准的……您不信可以去调问诊记录,小的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小福子凑近嗅嗅他,闻了一股子药味儿,便松开手:“贵妃娘娘怎么样?带我去看看。” 小太监伏低做小地替他带路:“还昏迷着呢!方才太医拿了水蛭吸娘娘后背伤口的毒血,连着好几只都吸成了紫红色的一大条,放在盆里一会儿就不动了……” 听这骇人的状况,小福子忍不住皱眉,抬脚踏进门,就见沈言川趴在床上,被子只遮了半个背,露出的部分却是毫无美艳可言,因为被金针扎成了刺猬。 “这么多针?” “是啊。”小太监低声解释道,“太医说了,要封住穴位,减慢毒发速度,等到汤药灌下去,娘娘醒转来,这些针才能拔呢。” 小福子指挥小太监找了几块细布叠起来,轻轻盖上了沈言川满是针的后背。 他出了屋,走到院子里四下张望,心里很不满意,因为太医署内从太医到学徒都是糙汉,一个个进进出出,却是不能把贵妃照顾好,几个来调查的侍卫还站在小院里叽里呱啦揪着太医问话。 他有意让小太监留下照看,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想起上午的刺客也是个太监,昨个儿他犯了一次错,今天可不能再犯了。 斟酌一番后,小福子跟院使留了话,让他们等贵妃醒了第一时间派人报到御前,若是情况允许移动,最好是遣车把人送到养心殿。 交待好这些问题,小福子携小太监往回走,迎面又碰上了胡谦,吓得面孔一白:“皇上又催了?” “不是,公公莫惊。”胡谦摆摆手,“我只是奉命前来保护贵妃娘娘。” 小福子不解:“那皇上那边呢?” 胡谦没答,只是笑笑,大踏步进了太医署。 小福子不知道,验毒结果已经传到了御前。 “你说什么?!”小皇帝惊叫出声,人也“腾”得站了起来,“bi首上是蛇毒,而那粉却没有毒?” 阶下人答道:“是的,车中的粉末,不过是石灰、面粉和花粉掺杂而成的,最大的危害也就是烧伤双目,而銮舆已被贵妃用力踹破,粉末消散无几,更是不可能伤人。” 小皇帝细一寻思,后心一凉——所以,洒那粉末是虚晃一枪,刺客的优先目标是沈言川! 为什么要先杀沈言川? 沈言川从前生活在暗处,进宫也没多久,不可能与人结怨,所以必然是沈言川的存在妨碍到了某人攫取利益。 攫取的谁的利益? 是朕的国库?还是民脂民膏? 妨碍谁的利益? 朝臣?后宫?抑或是联系起来的两者? 上一次不是已经将祸根全部拔除了吗?现在这又是…… 一切都是可疑的,能相信的只是屈指可数的几个人,然而有很多事都亟待处理,水患,贪fu,皇城的守备,内侍的调度,所有他在意的人的安全…… 细密的冷汗浮满了额头,小皇帝扶着书案,一点一点坐回到龙椅上。 皇兄啊,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第50章 捂暖你 沈言川是在刺杀过后的第三日凌晨清醒过来的。 准确来说,一开始他还没醒,只是从昏迷进入到了半昏迷,感知周身寒冷而发起抖来。 他一抖,手臂上绑着的红线扯动了床头挂的铃,把睡在床旁边躺椅上的小皇帝弄醒了。 房间内的昏黄的灯光很快刺酸了他的双眼,铃声在耳畔渐趋清晰。小皇帝揉揉眼睛跳起来,直往床边去,发觉床上人战栗得厉害。 “沈言川!”小皇帝激动地唤了一声,伸手去摸沈言川的脸庞,所触却是一片冰凉,吓得他不顾披衣便跑到卧房门口,“来人!去喊太医!” 他嗷的一嗓子,把沈言川彻底给惊醒了,蓦地睁开眼,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发冷,后背生疼,胸口瘀滞,浑身没有一处是舒适的。 勉勉强强挪动了身体,胸口的压迫感更强了,沈言川吃力地侧过身,还未来得及爬起,便大咳起来。 小皇帝听着动静,飞快蹿回床前,就见他一边咳一边吐,吐出来的尽是黑色的血块,床沿边上顿时落了星星点点的血,衬着那惨白的脸色,让从没伺候过人的小皇帝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过去将他扶起来,用袖子去擦他嘴角的血迹。 沈言川不吭气,吐完那几口血后便在他的怀抱中颤抖,半闭着眼睛,奄奄一息,极尽虚弱。 小皇帝一颗心狂跳,紧张得连泪都不敢掉——大抵好物不监牢,彩云易散琉璃碎。他生怕自己一颗泪珠滴落,都能将怀中人砸出个好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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