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长剑往前进了半分。 谢昀将兰贵妃护在身后,冷眼瞧着雁回,正要说什么,当头被雁回以剑柄打了一棒。 众人想要护驾,但又不敢,朱公公吓得面上毫无血色。 雁回道:“尚方宝剑上打君不正,下斩臣不忠。谢昀你生为帝王后宫自当雨露均沾,你没有做到,这是一棒。” 谢昀一顿,就在这停顿途中,头上又重重挨一棒。 雁回继续道:“贵妃生辰,你大赦天下可以不提,却耗费国力学做暴君纣王为妖妃兴修摘星楼,这是一棒。” 说完,不给谢昀反应的时间,雁回抡足了力在他头上又狠狠的敲了一棒,她不语,在心底吼道:前骠骑大将军为奸人所害,你为他小辈为大梁天子,不为他沉冤昭雪这是一棒! 众人吓破了胆,谢昀被雁回打得恍惚,竟也等着雁回开口说着第三棒缘由为何! 雁回却话锋一转,道:“兰贵妃蛊惑圣上乃罪一,收下两广总督强洗茶园用以讨好的蓝天玉叶乃罪二,两罪并罚是为死罪,圣上你护不住她。” 兰贵妃见雁回疯得彻底,竟是连万岁爷都敢打再也不敢乱说话,她知道,雁回今天是真的会杀了自己。 她跌坐在地,求饶道:“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你不是要画吗?我还你便是,你别杀我,别杀我。” 雁回撤走落在谢昀身上的目光,看向他身后的兰贵妃,“画,在哪!”
第8章 兰贵妃死死揪着裹在身上的帘帐,唇色脸色苍白一片。 “我只是想观瞻圣上天颜……”兰贵妃说得磕磕巴巴,一抬眸对上雁回的视线,心底那好不容易鼓起的一口勇气一散而尽,她避开雁回的目光绝望道:“未曾想过会惹怒皇后。” 似乎知道自己太拖延,雁回没有耐心等自己寻开脱的理由,她赶紧补救道:“画……画……画就在偏殿。” 兰贵妃说完也不敢去看雁回的面色,只能夹着双臂躲在谢昀身后。 雁回用眼觑着谢昀,“画若无碍,兰贵妃欺君之罪,圣上自己定夺。画若有受损半分,清君侧!” 说完便是头也不回地往翊坤宫偏殿去,见雁回走了,兰贵妃低声向谢昀说了两句,谢昀面色一沉,冷着声音让人将兰贵妃带了下去,随后迎上雁回的背影一前一后去了翊坤宫偏殿。 雁回前一脚到了偏殿,谢昀后脚便跟了上来。 雁回没有心思去管谢昀,一入殿内她便寻到了画,她急忙走进一瞧,多年来受的委屈全部涌上了心头,某种一点就燃的情绪终于控制不住冲破了她所有的理智。 画沾了水,许是兰贵妃一边沐浴一边观瞻画时不慎将画落入浴池中。 那画中人的面相已经泅湿糊作一团,五官轮廓化成灰黑的墨迹,再不辨昔日容颜。 雁回森寒爬满血丝的目光死死地钉在画像上,心里传来一阵阵剧痛。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当下就要转身冲去杀了兰贵妃,却和跟在其后的谢昀撞了个满怀。 两人皆是往后一退。 谢昀眺了眼画,再垂眸看向雁回,目光从她隐隐发红的眸子一直落到长剑上,随后谢昀惊讶发现,剑在抖,雁回在发抖! 破天荒地,谢昀一肚子窝火都散了,他何尝不清楚他这个皇后对自己的爱慕,从那晚梦呓念自己表字,和爱屋及乌地隐忍兰贵妃发难,以及现下这副气极的模样都可以看出。 谢昀难得泛起了一丝不忍,僵硬地劝慰道:“不过是一幅画。” 雁回抬眸,她凝睇着谢昀更像是再看另一个人,一样的眉眼,只不过那人的眼中不似谢昀没有一丝温度,他那双如星似月的眸子比谢昀的更好看,可再无人知了。 “你知不知道……”雁回喉中一哽:“这是……他在世上……最后一副……” 大漠塞外流窜的敌寇野蛮非常,国舅爷临危受命,戴上了牛头鬼神面具,从此将真容掩于面具之下。世人只知骠骑大将军覆面征战铁面无情,而不知其容颜下是一副带笑柔情的容颜。 记得他的人少之又少。 不然,这幅画她悬挂这般久,又有几个人是认出画中人的。 塞外传来他投敌的消息,自此以后,大梁连他名字都是讳莫如深。 无人记得他,亦无人知晓他,更无人愿意铭记他的功勋,他被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 雁回哽咽,以至于谢昀并没有听清她后面半句话,他所见,雁回裹挟着杀意就要夺门而出。 “皇后。”谢昀冷声唤住她。 “朕身为大梁天子,要护的人,就一定能护!” 雁回脚步一滞,回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谢昀面上方才的不忍情绪仿若从未出现,取之的是眉眼间让雁回习以为常的冷漠。 “镇国大将军将尚方宝剑交予你,并非就能让你为非作歹肆无忌惮,这江山是朕的。先帝既能赐尚方宝剑于大将军,朕今日就能从你手中收回!” “你以下犯上,失了身为皇后的体统,朕谅在雁家世代忠烈可以饶你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殿外苦风凄雨,殿内灯火通明,阴影与光亮之间难以交融化成一道清晰可见的光影交界,谢昀便站在这交界处,那明明暗暗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姿线条,他的五官仿若那晕开的画像一般变成浓稠的晦暗。 雁回脑中嗡嗡作响,谢昀还说了什么她并没有听清,她只念着谢昀那句‘我要护的人,一定能护。’ 所以,谢昀早知画像毁了才会屈尊跟着她往偏殿来,也早知她会起了杀心,趁着她寻画的空档将兰贵妃安置妥当了,如若不然,她有尚方宝剑在手,谢昀也不会说出如此自信的话来。 “所以……”雁回忍着不适问:“她毁了这画也是你默许?” 她忆起,那人出征前对自己说过的话。 “舅舅去建功立业了,我那孤傲的小外甥就有劳外甥媳妇多多照拂了。” 言犹在耳,那人的身形与谢昀交叠,雁回耳鸣难忍,喉中一点腥甜。谢昀的回答是什么,雁回已经听不见了,她抬头无力地看了看天,雨珠颗颗落在她面上。 她浑身发抖,几番忍耐最后实是苦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沁凉的雨珠和猝不及防的惊呼,在耳畔炸响随后溶漾进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里。 像是溺在一片海里,累得雁回精疲力竭。 再醒来,眼前却是亮堂到刺目的明朗,惊絮见人醒了,忙上前伺候。 雁回摆了摆手,狼狈地撑着坐起,问道:“画呢?” 惊絮取了软枕垫在雁回身后,随后沉默。 诺大的寝殿中平日里有七七八八伺候的宫人,如今只有惊絮一人,沉默间呼吸声比催命的鬼哭狼嚎还恐怖几分。 “娘娘……”惊絮绞着手道:“画被圣上收了去。” 又是一阵窒息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雁回才艰难开口:“张央落呢?” 张央落便是兰贵妃本名,惊絮硬着头皮道:“兰贵妃受了惊,圣上允其回丞相府休养。” “呵……”雁回轻笑却没在问了。 惊絮犹豫许久,像是有什么极难开口的事压在心中,自己咬破了唇都不知。 “说罢。”雁回见此平淡道:“谢昀要如何处置我。” 惊絮“咚”地跪下,膝盖磕在金砖上撞出的声响在殿内回荡:“圣上……圣上他……欲废后……” 雁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惊絮接着道:“兰贵妃遭此大辱,张相不依不饶。娘娘昏迷的这两日,雁大将军便在养心殿外跪了两日,还有雁老夫人、小公子也都随着雁大将军跪在殿外为娘娘求情。”
第9章 养心殿。 赤金的九龙三足鼎燃着香,余烟袅袅。 谢昀于龙案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奏章,一旁的朱公公耷拉着眼皮,臂弯的佛尘动也不动地垂于地。 殿内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个,更不肖说往龙案那边看上一眼。 此时,摆放龙案的金阶下跪着二十余人,本就是六月夏暑,用以消暑的冰块加了又加,但碍不过殿里挤满了人。 “朱颐。”谢昀看也不看案下跪着的朝臣们,冷着声音唤了声朱公公,这一声倒比玄冰还管用,霜碴子似的扑了底下人一脸。 朱公公右眼皮重重地跳了下,不等谢昀吩咐,就唤来几个小内侍搬来一个楠木雕丝屏风,这六扇屏风就挡在龙案前,替谢昀遮了视线。 这殿外殿内跪着的,他都权当看不见。 等不到宫人又去取玄冰,大殿中央传来‘咚’的一声闷哼,随后就有人出声。 “史太傅!” “史太傅!” “史太傅晕倒了!” 史鹤是谢昀的老师,今已是古稀之年,他在殿前跪了几个时辰,加之殿内闷热,自是扛不住厥了过去。 谢昀当即就要去看,不过很快的,面上的担忧之色变退去了。他顿了顿,让朱公公撤走了屏风,传了早就候着的陆安来替史太傅诊治后,这才沉着一张脸冷冷地看着殿前众人。 “你们还要跪多久?” 谢昀穿着玄色常服,衣裳上金丝绣制的九龙栩栩如生,与他此时心情倒是绝配,甫一说话,便如金龙长吟,好不生气。 众人不语,谢昀这才往史老太傅那边看去,宫人已将人扶到椅上,陆安掐了人的虎口,不多时,史老太傅悠悠转醒,混沌的目光还未清明便道。 “圣上以皇后禁足期内无上殿赦令召雁夫人入宫,以皇后擅自离宫为由起意废后,臣觉得不妥!” 谢昀本意询问陆安史老太傅病情,猝不及防听闻这声,脸色肉眼可见地晦暗下去。 他冷笑一声,回身看向殿下跪着的人:“你们以为如何?” “臣等以为不妥!”众官附议,异口同声。 “皇后并不大过,不可废!”史老太傅虚弱地瘫在椅上声音却掷地有声。 谢昀一哂,嗤道:“皇后乃天下女子之表率,民间妻辅内,雁家女贵为皇后更有内驭后宫诸嫔外辅朕躬之重责,然,后宫不宁皆由她起,其更是以下犯上屡次忤逆朕令,毫无皇后之能更无中宫之德,德不配位朕废她又有何不可!” 史太傅道:“自古废后皆是昏君所为。” 朱公公手一抖,佛尘终于晃了两下,他担惊受怕地看着对峙的师生二人。 谢昀气笑了:“依老师的意思,皇后断嫔妃发,持剑伤人只是小过?” 史太傅又道:“自古废后皆是昏君所为。” 谢昀骤然挥袖,双手负于身后,冷冷下令:“太傅中暑神志不清,朱颐,送太傅出宫回府。” “圣上。”史太傅喉结一滚,双唇轻颤:“老臣年老确实糊涂。” 谢昀脸色刚要柔和一些。 史太傅又道:“老臣只知道,自古废后皆是昏君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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