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被气得七窍生烟,他在原地来回踱了两圈,顺手拿过龙案上的茶盏猛地往金砖上一摔。 砰—— “朱颐!”谢昀眼角都有些因愤怒而染上了红色,对朱公公吼道:“还不送人出宫!” 朱公公忙去做了。 这边朱公公带着人出去,那边就有小内侍含胸躬背小跑入殿,跪下通报,兰贵妃父亲张丞相求见。 “宣。”谢昀双臂撑在案上,闻言抬首,只见张丞相从殿门而入,恭恭敬敬行了个群臣大礼。 这一幕倒是讽刺,受害者知其礼,害人的反而胡搅蛮缠。 “免礼,赐座。” “臣谢圣上!” 等张丞相坐好,谢昀这才悠悠道:“张相来的正好,皇后此举张相以为如何?” 张丞相正是因为这事来的,兰贵妃被皇后吓得不轻,整夜梦魇扰得阖府不得安宁。这本是一个好机会,兰贵妃受宠,中宫之位一旦空缺,兰贵妃便是不二人选。 可坏就坏在兰贵妃这头发上,女子断发是为不详,若圣上继续宠爱,她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后位是再也奢望不上。若圣上因她断发生了嫌,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与其如此,不如…… 张相心一横道:“回圣上,皇后乃一国之后一言一行皆是大梁女子之榜样。自古男主外女主内,妻有相当夫教子之责,若民间女子争相效仿皇后之举,恐怕灾祸横生世道大乱!但皇后在位数年,虽无功也有苦劳,臣以为皇后虽德不配位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张相说话间偷觑谢昀容颜,见他似乎听进几分,便拱了拱手继续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皇后若有心悔过,圣上不如给皇后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皇后不知宫规礼仪,便让礼仪嬷嬷教,若那时皇后仍是如此,圣上有意废后臣绝无二言。” 张相顿了顿话锋一转道:“后宫至今未有娘娘孕怀龙种,圣上操劳国事日机万里,大梁如今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臣请奏采选秀女,为我朝延香续火!” 张相倒不是真心为皇后求情,他只想稳着万岁爷。既然兰贵妃已然无用,张相便要往后宫塞新人。皇后此举已在万岁爷心里横了一道刺,就算能把宫规礼仪学个透,但已注定她不得圣宠。张相知道自己此时不能着急,他只能等,等自己送进宫的新人有了资历后,他就能随便寻个由头将这个皇后拉下马来。 谢昀思虑半响,片刻后摆手:“张相所说不无道理,罢了,朕便给皇后一次机会。” 说完,他嫌弃地看着地下跪着的众人,道:“朕不废后了,你们可满意了?还不快滚?” 众人行礼告退,正在这时,殿外响起一道女声。 “起来!” 中气十足,满腔怒意。 谢昀皱眉,看向殿外,小内侍跪着磕磕巴巴道:“圣上……是……是皇后娘娘寻来了。” 养心殿外,雁回看着白玉阶梯下跪成一排的人,兄长,母亲,小侄儿。 “起来!”雁回又道,见至亲不肯起,顿时怒火中烧,便要亲自上前拉人起身。 “皇后!” 身后响起谢昀隐忍的声音。 雁回转身将谢昀看着,谢昀长身玉立檐下,居高临下看着百级阶梯下雁家众人。 “朕给你一次机会。” 谢昀淡淡道,说完将目光钉在雁回身上。 随后等着雁回喜极而泣,叩首谢恩,再说些漂亮的奉承话来。 毕竟她是那般深爱着自己。
第10章 烈日明晃晃地斜在空中,那日光像刺一样扎进雁回心底,密密麻麻鲜血直流。 惊絮说,兄长母亲和小侄儿已经跪了两日。 雁回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杏眸盈了一层水雾,她揪着心轻声唤:“兄长,母亲,起来吧。” 可跪着的人仍旧纹丝不动,雁回目光所及,是至亲苍白的面容,她知晓再这般跪下去,母亲和小雁起是受不住的。 “惊絮。”雁回唤了声。 惊絮会意,撑开带来的伞。 “给我。”雁回拿过伞,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到至亲身旁,用伞面盖过三人头顶,遮去一点烈阳,但杯水车薪。 “皇后娘娘请回吧。”兄长沉声道。雁回看他唇瓣干涸,忙用丝帕沾了水,想去替兄长润唇,却被兄长躲过了。 雁回愣在原地,片刻又去看雁老夫人和小雁起:“母亲,女儿求您了,莫跪了。” 雁老夫人冷冷哼了声,却不言语。 雁回不管不顾地要去抱小雁起,平日里最听自己话的小侄儿却拼了命挣扎着,嘴里还嚷着:“姑母莫要这样,雁起不能起身。” 雁回不管,偏要将小雁起抱起。 手腕忽然被攥住,雁回低头,雁老夫人苍老的手此时劲力极大,就这么拉着她,不允她抱雁起。 雁回猝不及防呛了下,喉中又是一片腥甜。几番折腾下来,她已是眼眶通红,胸口压抑的情绪争相涌到喉咙口,她咬牙不让眼泪落下来,绝望地问雁老夫人:“母亲,您到底要做什么啊?您不心疼自个儿该心疼雁起吧,他从小身子弱,那经得住几日的吹风日晒?” “既然生为雁家男儿,该受的他受得!”雁老夫人淡淡,风轻云淡地把雁回一腔绝望卷了回来。 雁回死死凝着雁老夫人,她本就耐不住热,浑身被汗意打得湿辘辘的,一缕头发也从鬓角边掉了下来,昔日威风凛凛的诰命夫人此时好不狼狈,唯有一身倔强的铁骨,让雁回无计可施束手无策。 她沉默半响,忽然厉声喝道:“起来!” 中气十足,满腔怒意。 “起来!”她又焦躁重复了声,便在这时,身后响起谢昀的声音。 “皇后。”谢昀淡淡道:“朕给你一次机会。” 雁回转身,对上高处那人的视线,勉强压下心绪,她便要下跪叩首谢恩,好让跪着的亲人赶紧起身。 “回儿,不许跪!”雁老夫人沉静开口,这一声让雁回登时愣在原地。 她嫁给谢昀后,便再无人这般唤自己,严厉的母亲没这么唤过自己,就是疼爱小妹的兄长也用着疏离的称呼。 谢昀还没等得不耐,身旁张相倒是先开了口,他朝雁回拱手,虚虚行了一礼:“娘娘!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圣上宅心仁厚已没有责怪娘娘的意思。雁家百年世家世代忠烈,娘娘乃雁家长女,老臣相信不假时日皇后娘娘定能让老臣刮目相看。” 句句奉承她,却是字字剜苦她。 谢昀蹙眉,给身边内侍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去扶雁家人起身。 但雁老夫人仍旧不肯起,她不起身,雁大将军和雁起自然也不敢起身。谢昀脸色便沉了下来,冷冷道:“朕已无追究皇后之意,雁老夫人不肯起,莫非是要等着朕亲自来扶?” 雁回正欲说什么,雁老夫人先她一步向万岁爷行了一个君臣大礼,随后挺直胸背朗声道:“圣上,老身一把年纪跪罚两日并不是为皇后求情。” 谢昀意外,挑眉‘哦’了声。 雁老夫人字字铿锵:“皇后若有错,纵使雁家有再大的功勋也不敢挟恩图报。皇后若无错……” 谢昀一嗤,嗓音里已然带了怒意:“你雁家待如何?” 雁回吃了一惊,若说她之前敢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只因有尚方宝剑在手,最多不是丢了皇后之位。可此时雁老夫人可算得上真真正正的以下犯上,若真惹怒了谢昀,雁家吃不得好。 谢昀身后的朝臣便开口来劝,他们所想,谢昀已经歇了废后的意思,这事便算了了,何必要再生事端。倒是刚刚还能言善道的张相往后退了两步,眼皮耷拉着掩下眸间的精光,静待事情发酵到不可收尾的地步。 雁大将军正要说话,雁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待他犹豫着噤声后,才缓缓道:“皇后是天家的媳妇,雁家自是不敢如何。” 说着,雁老夫人冷哼一声道:“老身只是逢太后娘娘旨意,向圣上带一句话。” 谢昀皱眉,宫中出现这么大的事,太后一直没有动作,他只当太后是对皇后失望透顶,没想到太后在此时仍旧护着皇后。 他这个母后,对待儿媳倒是比他这个亲儿子还好! 雁老夫人庄重道:“太后娘娘托老身问一问圣上,敢问圣上可还记得先帝赐尚方宝剑时还说了什么?” 谢昀和张相皆是一愣,身后朝臣露出迷茫的神色来。 当时先帝赐镇国大将军尚方宝剑时开玩笑地说过一句话,谢昀、张相、太后皆在场。 先帝笑呵呵对镇国大将军道:“尚方宝剑上打君不正,下斩臣不忠。若这剑哪日真打了帝王,干脆再教其三月为君之道,三月后再让帝王写一篇领悟来于朝会时当着文物满百官诵读。” 谢昀脸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雁老夫人不卑不亢地一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昀:“……” 张相一拂袖,鼻孔中狠狠出了一口气,愤怒道:“荒谬!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 雁回这才反应过来,她抿着唇看向母亲。她的老母亲跪了两日不是来求情的,她是来讨说法的。雁老夫人、雁大将军、小雁起是雁家三代,母亲的意思便是让谢昀让全下的人知晓,雁家无论再落魄它永远是大梁皇后身后的坚不可摧的后盾! “依张相所言。”一直沉默寡言的雁大将军冷冷开口:“先帝的旨意便可不遵从了?” 谢昀一直沉默着,目光将雁家人轮回着看了又看,脸色晦暗不知在想什么。 雁回自然是听过先帝这句玩笑,更不肖今日来劝阻谢昀废后的朝臣们。 “便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张相巧舌如簧:“先帝确有所言,持剑者若上打了君王便要授其三月为君之道,但先帝这剑是赐给镇国大将军,就算是依先帝之言,合该也是镇国大将军亲自教授,哪轮其后宫妇人教这为君的大道理!” 镇国大将军早已故去,那将军之墓埋的只有旧衣,无一根尸骨,连诈尸的可能性都没有。 雁老夫人朝着年轻的帝王二叩首,道:“老身愧对先帝,愧对太后,恳请圣上收回老身诰命!” 雁回百感交集。 朝臣中不知是谁先起了头,一人跪下众人皆跪。一时间,养心殿檐下便只立着谢昀和张相。 雁回看见谢昀怒极反笑:“喜欢跪?那便跪着罢!” 文武百官拧不过天子之意,所做永远是跪着请愿这一套,他们不腻,谢昀看都看腻了。 哪知,朝臣中有一人坚定开口:“臣子有劝谏之责,今眼见君主忤先帝之意不能劝阻,臣愧对圣上,愧对一身官袍,更愧对头顶的官帽和大梁的天,臣请辞,恳请圣上允我辞官回乡!” 谢昀最烦威胁,当下就要允这人的辞官之愿。 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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