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帝在代王面前并没有那么大的防心,毫无避讳地将近来朝堂之事说与他听,手段相较于登基前更为成熟。到底身份尊贵了,大多数事情无需亲自动手,平衡好群臣便可。所谓隔岸观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类的做法数不胜数。 “坐在这龙椅上,才算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先帝那些年的诸多身不由己。朕还是太子时,便看着先帝晚年时错杀许多人,那时便想,朕以后定要做个明君。然而真的坐上这个位子,才觉得,帝王疑心真的太可怕了,朕都怕什么时候忍不住……” 代王忽然伸手收子,“陛下这些年心都不如以前沉静了,这一步走得实在有些冒险,如何?陛下赌输了。” 景明帝低头一看,果然局势大为改观,原本还势均力敌,便是因为他这一步,让代王得了契机,趁势进攻。 他摇摇头,轻叹道:“朕自然是没有皇叔那般心静。” 有些事情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心急躁了些,可就是控制不住。 “若臣以陛下叔父的身份,说三句话,陛下可还听得进去?” 景明帝颔首:“皇叔言重了,你我二人何时生疏过,皇叔有话但说无妨。” “好。这第一句话便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第二句话为,立志欲坚不欲锐,成功在久不在速。第三句话,心如大地者明。” 也不过是浅显的道理。 “如陛下所说,我觉得陛下现在所行之事合情合理,天下清明,可见盛世之景,不必太过忧心。且陛下登基以来杀鸡儆猴也都差不多了,不安分的想必也都暂时收了心思,极少数的也都好解决,。……陛下觉得晋王如何?” 景明帝抬眸,“皇叔也觉得晋王有异心?” “原本晋王还看不出来,陛下这几年步步紧逼,是个有心思的都能看出来了。这件事陛下是有些心急了,若真的到了最后一步,陛下,难免会背上残害手足的罪名惹天下议论。” “朕是有些心急了,但朕觉得晋王比朕还心急……” 代王直接打断:“明面上世人看出来的,却是陛下步步紧逼,晋王不得不采取措施,即便他真的有异心,在他人眼里却是被动的受害者。” 景明帝沉默。 “国丧期一过,便一切如常了,难免有些不怀好意的人会浑水摸鱼。因此近期陛下还是不要再动晋王较好。” 景明帝思忖,那江怀璧应他的事情,还做不做了? 晋王该收拾还是要收拾的,不过还是得再等一段时间。 “皇叔言之有理,朕再思量思量。” . 晋州。 沈迟和江怀璧二人莫名其妙地被抓了起来,衙役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将二人关进了牢狱,临走时丢下一句等候审问。 江怀璧的第一想法便是,大概又被栽赃了。 这都是晋州了,怎么还有人盯着他们,看这个架势,还盯了一路? 沈迟随意拉了一把潮湿的稻草,皱眉看了看还是坐了下来,半点不见着急的样子,大有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从容。 江怀璧没坐,在墙边靠着,两人大眼瞪小眼,安静了一会儿。 “我觉得是那盐政官刘志的事情,这件事离我们也近,只是咱们都在现场也都够那些人审几天的了,怕是要拖时间。” 可是拖什么时间呢? 暗中那人了解他们多少?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沈迟啧啧两声,“从来都是我主动问,你居然也有先开口的一天。” 但开玩笑归开玩笑,他还是回归正题:“这两件事连得这么紧密,总给我一种同属一家的感觉。” 说罢自己都先摇了头否定:“若是如此,那黑蓬人的条件这件事可就冲突了。我们动作慢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江怀璧忽然问:“那有没有可能还是崎岭山的人?能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的人,定是听过我们谈话内容的。……但或许是别家,大概是多想也有可能。” 可这事太蹊跷了。那些官兵是径直冲着他们两个去的,二人来晋州虽说时日不短,也不能连当地府衙都对他们这般熟悉。 “你什么时候多想过?我看八成也就这样。……唉,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蹲大狱若我母亲知道,不得扒了这衙门一层皮!” 江怀璧默然,终于靠着墙根坐下来。 牢房里面很潮湿,三面高高的墙壁,在后面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透过来微亮的光芒,即便是白天,光线也微弱得很,大约是外面有什么遮掩着。 “江怀璧如果等会要先审你,你怎么说?”沈迟问道,又觉得少了点什么,加了一句,“若未曾审问,先用刑,严刑逼供呢?” 江怀璧轻怔,这种事情还真没遇到过,之前或许有过栽赃陷害一类的事情,但毕竟是在京城,据理力争,一张嘴就能辩回去。严刑逼供?确实有些稀奇。 “要我说既然是有人指使,那应该知道咱们身份,应该……不会太过分吧。我母亲若真看到我身上有伤,那可不得了。” 江怀璧反问:“幕后之人自然知道。若他存心要困住咱们,当如何?” 沈迟一噎,摆摆手撇嘴:“我觉得你应该好好想想你。你小身板,这一鞭子抽下去……啧啧啧……” 江怀璧忍不住幽幽开口道:“当年明臻书院我射御成绩还是不错的。” 一说起这个,沈迟眼光一亮,得意道:“那我也在你前面。想当年你这天之骄子,在射御上与我不分伯仲,最后一年结业的时候总算甩你一截。” 江怀璧平日里说话不多,一想起明臻书院,竟奇迹般与沈迟对上了。 “且不说其余四门课。结业那一次,我……”她忽然闭口不言,戛然而止。 沈伸过头来奇道:“你怎么了?” 结业前几天,庄氏生病,江怀璧去慈安寺祈福,回来时被一个小尼姑暗中使计用匕首刺伤了左臂,她隐下未说。测试完回到江府时左臂几乎要废了,大夫说若未曾用金疮药,那左臂真的就没了。
第49章 私审 江怀璧却是摇头不语。沈迟看着她蹙眉:“我一直想知道你心里究竟装了多少心事?一直憋着不难受么?” 江怀璧却道:“没有。” 那个尼姑当时看上去也不过十二三岁, 出手却是狠辣, 速度力道毫不含糊。她至今仍旧记得那尼姑求救时楚楚可怜的神情, 和自袖中拿出匕首时冷漠尖锐的眼睛。 她自己那时候也才十四五岁, 若非反应迅速, 那把匕首都已经刺到眼睑上了。那时她便在想, 这世间究竟是如何险恶, 将十几岁的女孩逼成了杀手去为别人卖命。 后来便想到了自己,却终于在几年间她自己也成了那般模样。试问京城中十七八岁仍旧待嫁闺中的姑娘有多少?冷漠到不苟言笑的姑娘又有多少?除却每日晨起束胸的时候她尚且觉着自己是女子, 其余时候当真将自己活成了贵公子的模样,可偏偏暗中的心肠却冷硬得很。 “江怀璧, 我那日看到你左肩渗着血了。”沈迟道。 江怀璧惊讶,她那日穿的是玄色衣袍, 如何能看的出来? 沈迟看着她面上的表情唇角轻勾,“看来我果真猜对了。你那几日都穿了玄色衣袍, 而平时为浅色,我便猜想定是有哪里不对劲。那日你射箭时左手一直在发抖,我看到你左肩失了一片,便存了疑心。方才不过是试探你,你便中招了。” 他挤到江怀璧身边坐下, 挨着她肩膀的那一刹那,觉得她似乎僵了一下, 微不可闻,沈迟蹙眉,却是不再挪动。 “你最近警惕度怎么这么低?我记得你之前可是防心很重的。还有, 我发现我每次接近你你都会下意识的抵触,又不是姑娘,干嘛扭扭捏捏的。在京城你多洒脱大方的一个人,如今怎么还……你知道这样很容易引起我的疑心的。总怀疑你还有什么惊天的大秘密是我没有查出来的。” 江怀璧不动声色,心中却忽然一瞬间翻起风浪来。 接下来便是两人僵持的阶段,沈迟紧紧盯着她势要找出疏漏,江怀璧一动不动,安定如山。 “喂喂喂,那个鬼鬼祟祟的出来,开审了!”衙役忽然在外面喊道。 沈迟闻言转过头去皱着眉头喊回去:“谁鬼鬼祟祟的!” 牢房里就俩人,江怀璧跟快木头一样一动不动,那鬼鬼祟祟的便只能是沈迟了。 江怀璧也抬头看过去。 衙役有些不耐烦,用链子将木门抽的“啪”一声,呵斥道:“说的就是你!你往人家脸上贴啥?光天化日之下,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有点羞耻心?人家闭目养神,你看你就趁虚而入了?噫……” 沈迟:“……” 江怀璧:“……” 沈迟深吸一口气,暗示自己要镇定,拍拍身上的枯草走出去,对着衙役挑眉:“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我贴他脸上了?整天都想些什么东西!” 衙役一脸鄙夷:“噫……看你骚的。” 说罢手上的铁链就要抽过去,沈迟眼疾手快躲了过去,然后清咳一声,一本正经地道:“不是要审么,赶快。” 衙役大奇:“还没见过这么迫不及待的犯人。” 江怀璧已经站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地道一句:“沈迟,你保重。” 沈迟撇嘴:“我肯定保重,否则你就出不来了……” 眼看着衙役的铁链又提起来,沈迟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 他本以为还要上公堂,没想到是这县衙老爷专门找了间房间来私下里审问 。 他蹙眉,这可就不好玩了。人太少了,要辩一辩都太容易了,要想黑白颠倒都简单得嫌费口舌。 不过总算能探探口风,或许能找出幕后黑手了。 这房间除了有个像样的门,房内干净整洁些,与牢房并没有什么两样。 没设公堂,县老爷就自己轻咳一声,桌子上的惊堂木一拍,连房间里的苍蝇都没了声响。 “你是何人,家住何处,杀害盐官,有何目的!快速速招来!” 沈迟打量了一下县官,浓眉大眼,面貌端正,庄严肃穆,精神饱满,威风凛凛,气势逼人。只是这凶神恶煞的,看上去可怕得很。 沈迟才懒得回答他的问题,说明身世太浪费时间了,便不轻不重地问一句:“大人说我杀害朝廷官员,有何证据?” 县官顿时愣住,他习惯性问出这一句,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你,你放肆……” 沈迟浑不在意,左右在这间屋子里,这县官一把年定然是打不过他的。 “我就算放肆大人您也要说出个理由来,我们兄弟在大街上走着走着怎么就莫名其妙被抓进来了?若是审问,不该是在公堂上么?大人莫不是想私下严刑逼供?” “你胡说!本官怎么可能做出那等……” “那大人您好歹说明一下,我们就算杀人也得您也得有证据哪!”沈迟截断他的话,转身看了看四周,将一旁的破椅子拉过来坐下,丝毫不把他这个县老爷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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