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图弥明白他的意思,却装作不懂,伸出了手,示意他在他手心上写字,乐洋照做。
痒,阿图弥手心一阵酥麻。他因乐洋的触碰感到安心,在乐洋的手离开的那刻,他握住了乐洋的手,说:“我不关心你是谁,我很高兴你走之时想到带上我。”与他担心的完全相反,他在宁军中的角色一直只是乐洋的一个小跟班,毫无存在感地存在反而令他放松,他也因此重新信任乐洋。
乐洋反射般地把手抽出并背在身后——他能接受乐离忧这样的触碰,可换作别人,不行。
他也才知道不行。
被喜欢的人排斥,阿图弥大受打击,问:“既然这么讨厌我,为何要带我走?”他偏要用“讨厌”这个字眼来强调自己的心碎。
也许该说实话,但实话注定是伤人的,于是乐洋勉强自己再度托起他的手,在他手上写字,用口型读字:你曾邀请我和你一起走。
如今这样的情况,阿图弥不可能会误会乐洋离开乐离忧只是为了带他走,显然乐洋有其他图谋,但他还是愿意故作天真地笑道:“谢谢你。”只要相处的时间久了,他一定……
乐洋把阿图弥带到花千宇为他安排的帐中,帐内本还住有其他人,这会不知为何没了影,没有陌生人的住所恰能使阿图弥暂时放松,乐洋趁此让阿图弥留下,点了灯,用口型说了“等我”便去往将军帐。
乐洋本以为花千宇会在彭远那儿,途径花千宇帐篷时,看着亮着的帐篷,乐洋想到信和羊皮卷都在花千宇帐中,他们在此也就不奇怪。
乐离忧的毡帐少有卫兵是因为乐离忧明言拒绝他人靠近,但花千宇不同,虽未有士兵在帐前死守,但附近有巡兵巡守。
鬼使神差地,趁着自己还在巡兵们看不到的位置,乐洋悄然向帐篷走近,在巡兵发现他并制止他之间,一句“他想要大宁的兵,就拿他们大汗的脑袋来换”字字分明地钻入耳中。
乐洋愣在原地,心道:这是让离忧死。
第132章 132
待花千宇陈述完毕,彭远沉着脸回道:“他想要大宁的兵,就拿他们大汗的脑袋来换。”
花千宇欲再言,帐外忽然有人喊了声,他朝声源望去。隔着油布,看不着外头景象,他向外走去,见兵卒将乐洋包围,出声制止,随后不及乐洋有所表示,便将乐洋领进了帐篷。
“好奇的话,进来便是。”花千宇如是道。
让区区小卒参与讨论,彭远认为不妥当,但抢在他开口前,花千宇跨入主题:“乐离忧带来的不单单是一纸契约,还有伊尔布可汗的次子以及他自身——他们二人都会是我方的人质。”乐离忧并非毫无准备,他在那封带着译文的信上给出了博取信任的筹码。
“王子尚且好说,他又有何资格做人质?”
“他是非罗可汗的亲弟弟。”
彭远闻言色变:“你就任凭这样的人带着我军的情报走向突厥?就任凭他三言两语骗我军为其兄夺权出力,让天子背书?若他非罗过河拆桥,一万精兵白白没了性命,这样的后果你能负责吗?”
花千宇庆幸怀疑乐离忧成了敌军参谋的事只与安明阳讨论,安明阳也不曾与彭远说起,不然彭远将更难被他说服。
“阴山边境驻有二十万士兵,杀了一万攻城便能稳操胜券?突厥政变,内头本是乱局,有何心力与他国交战?非罗可汗让平成军踏入漠南,不仅是为了辅助作战,更是向其他可汗显现自己背后的势力。陛下有意结束战乱,无意继续扩张国土,大宁与突厥间又有绵延山脉作为屏障,便是攻占也不易管治,以和平结束战争是最为稳妥的抉择。
“蛮夷毫无信誉,虚假的和平又能维持多久?”
“联合外敌,弑君夺权,党派相争必有腥风血雨,且自顾不暇,岂有闲心侵扰他国地界?何况突厥换了人作主,新国主行事作风多少不同于前任,若他又有和平往来的主张,何乐而不为?”乐离忧顾虑到了这点,在信中表明拔也拓处事温和,更曾反对琼阿利违约进军,但在彭远心中,乐离忧是拔也拓的说客,花千宇判断把乐离忧的评判转述,彭远更会怀疑其中有诈。
“那么,”彭远收起下巴,抬紧上眼睑盯着花千宇,“那一万铁骑该由谁来带领?”
花千宇微微扬起嘴角,从容道:“千宇。只是胜利之后大宁需要代表当着众可汗的面与非罗可汗牵立条约,这点还需得到天子许可。”
“说得轻松,若是输了呢?死在他国内战中,便是你所求?”
“宇是为宁而战啊……虽九死其犹未悔。”
彭远的表情愈加阴沉:“我去,你年纪小不足以服众。”
“但你是主帅,主帅怎能擅离职守,亲身参与他国内战?”
彭远被他的话堵住了口,又听花千宇道:“此事还需上报陛下及元帅,八百里加急往返两地亦要七日,但这之前我便会签下协战协议,并把王子抓捕。密函由我来书写,若擅自主张的结果是惹天子大怒,所有责难宇将一力承担,还请主帅许可。”
“一力承担?哼,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天真。”这么说着,彭远却没有拒绝提案,只是拂袖离去。
旁听二人的对话,乐洋紧张得手指都要打结,直到彭远离开,他才能拾起纸笔,书写:公子,危险。
“倘若怕死,我不会出现在此。”
话了,见乐洋仍一副低落的模样,花千宇调笑:“我可是下凡历练的神仙,此生还未圆满,上天怎会让我抱憾而终?”
幼时和乐洋上街游玩,曾有算命的道士拉着他的手说他是天神下凡,那时花千宇傲气地回了句“我知道”便丢下作势要跪拜的老道士,潇洒离开。
乐洋还记得那事,这会忆起那场面,不由笑了。
心情舒畅了些,乐洋提笔再问:公子本就没想拒绝离忧,对吗?
花千宇回道:“是,他很聪明,像是料到了我的反应……把阿史那的王子用作人质,最大的作用不过是证明他与阿史那立场对立。”
乐洋:离忧的脑筋转得很快,他原本还想带伽尔汀叶护回去,眨眼就变了主意。
他没能跟上乐离忧的思维,而想法的转变、重要的计划,乐离忧也不曾向他透漏分毫,这让乐洋颇为沮丧。
但……这些事便是与他谈论了也毫无意义吧?本就被乐离忧排除在计划外的他除了夸一句聪明也给不出建设性的意见。
乐离忧只是不想让我受伤——即使这么想了,他也不觉安慰,只能认识到自己可有可无罢了。
念头一转,乐洋抬起了头,心道:等见到离忧了,我就“啪啪”给他两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注意到乐洋神情一再变化,花千宇猜不到他想了什么,但看他现在的表情,想是已经想通。花千宇再度望向乐洋手下一笔一划写得端正的字句,回道:“或许他原本没想这般快让宁军插手……从内部引爆纷争,又在阿史那措手不及之时派外兵包围。但,若大宁在那时大肆进军,对因内战而疲软的突厥势必造成威胁,他是在为突厥考虑。”
乐洋举起书写着新字的白纸,问:生气了吗?
花千宇觉得好笑:“那是他的故乡,难道我该因他没有背叛故乡、血亲而气愤吗?”
乐洋十指相扣,双手抵着下巴,嘴角翘起,杏眼瞪得圆溜溜,一脸崇拜地注视着花千宇,花千宇无声地“唉”了一气。
良久的沉默过后,花千宇问:“公主她……在突厥的这段时间里,你可寻到她的消息?”
气氛骤变,乐洋的嘴角渐渐瘪了下来,他摇头,花千宇见状没再发问,忧心花千宇误会,他写下:没能见大汗身边有中原女子的身影,我和离忧不能泄露身份,也就不能向突厥人问起殿下下落,殿下她洪福齐天,或许只是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花千宇摇了摇头,只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说了句:“我已见惯了生死。”便没再谈起那位公主。
花千宇最初有参军的念头,便是想将那位被送去突厥和亲的公主姐姐带回大宁,但……太久了,久到他无法再描绘她的面容,久到即便以为她已不在人世,他心中除去几缕苍凉也再难生出更多的情绪。
人怎能如此薄情?
……他必须快些回去,回到安明熙身边,用一生一世的时间将自己刻进安明熙的灵魂深处,让安明熙生生世世都不能将他忘却。
花千宇走近,轻轻拍了拍乐洋的脑袋,道:“一直以来,辛苦了,去歇歇吧。”
声音从脑袋上方传来,乐洋猛地抬头,望着已远高他一头有余的花千宇,忽感沧桑。
花千宇低头看着发愣的乐洋,虽不知他想了什么,却话道:“你好像……越长越小了。”
乐洋皱起脸做鬼脸,霎时逗笑了花千宇。花千宇又道:“定是突厥伙食不好——晚饭有好好吃吗?”
见乐洋没有表示,花千宇也猜到了答案,他从桌上拿来一包纸包物,把它推到乐洋怀里,说:“别担心,你记挂的人很快出现在你面前。”
乐洋双手捧着纸包物,一脸茫然地看着花千宇。花千宇道:“这是水晶饼,甜的,我想你会喜欢。”
刹那间,好似回到了花府,面前的花千宇仍是当年模样——乐洋怀念起在京城的日子。
乐洋对着花千宇呲牙笑,像抱着易受损地宝物一般抱着点心离开了帐篷。
……
深秋,洛京已去了暑气,又值日暮,阳光少了灼人的气焰,柔和霞光洒落天地间,但略带疲惫的行人们只顾着归家,步伐缓慢也不及欣赏日月同辉的金色黄昏。
欧阳朔下了轿子,朝天际望望便轻易发现东边的那轮明月,但也并未为之驻足,只是怀揣着忐忑又兴奋的心情进了望春楼。
二楼,拐角旁的窗口前,那熟悉又陌生的青年端着茶杯,把目光投向窗外,望向远方。时光在他身周静止,暖光描绘他的轮廓,在这吵嚷的茶楼中,他似一幅无声的画。
忽有凉风自窗外拂来,拂动了青年的衣裳,随着风的流向转移视线,青年见着了杵在他身近的欧阳朔,于是他放下酒杯,扬着唇角,起身问候了句:“左司阁下。”
欧阳朔推掌,回道:“那我岂不是更该毕恭毕敬地回一声‘上将军’。”“上将军”出口的同时,他弯下腰。
花千宇弯了笑眼:“好久不见,阿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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